第474章 白袍軍謝幕

  第474章 白袍軍謝幕

  自古以來的名將帶兵,都有一種直覺。

  只要觀看敵人的布置,就能推算出敵人的實力強弱。

  這就是《孫子兵法》中所說的,「料敵制勝,計險厄遠近,上將之道也。」

  看到左右不解的樣子,爾朱榮說道:

  「年前汲郡之戰,對這些南兵來說,就是破釜沉舟的背水之戰,他們沒有退路,唯有死戰一條路。」

  「那時候我軍連番大戰,沒有經歷修整,又有軍中疫病,士氣低落,所以本將才繞過汲郡,渡河去取了洛陽。」

  「但是今日不同了,虎牢背靠滎陽,是河南門戶,而從河南很容易撤回南方,敵軍將士有了退路,反而不如年前了。」

  「而且白袍軍也是騎兵,騎兵以沖陣為能,並非擅長結寨打守御戰,虎牢關下營寨相連,肯定是陳慶之也明白,他軍中士氣不可用,所以才結寨死守。」

  「今日觀南軍結陣,已經有鬆懈之勢,且敵軍主將都有懼意,今日定能破敵。」

  爾朱榮交代完畢,以幾個「爾朱們」帶領騎兵突陣,而自己則領著預備隊壓陣,開始對陳慶之在虎牢關下的城寨開始進攻。

  同樣號稱是險關,但是險關和險關也不是同的,險關也是分等級的。

  潼關、山海關、玉璧城、釣魚城這種,是當之無愧的超級險關,這類關隘是在依山傍水的地方,建造在高出普通地面的台地上,士兵根本沒有攀爬的地方,這台地比任何人工建造的城牆還要難攻。

  讓人絕望的是,台地之上還有城牆,守衛這種險關也相對簡單,只要縮在城裡,和敵人比拼耐力和物資消耗就行了。

  但是虎牢關不是。

  虎牢關雖然也靠近黃河和邙山,但是並不是死死卡在口子上。

  說虎牢關是門戶,更多的是「門」的作用,這座關城對於控制黃河水道擁有非常重要的戰略意義,在唐初的虎牢關之戰,李世民控制虎牢關,也就是阻止了竇建德將物資運到洛陽城內支援王世充。

  但是本身作為一座要塞,虎牢關並不是那麼艱險。

  所以陳慶之選擇在城外設立營寨,希望通過這些防線來拖住爾朱榮,消磨他軍隊的銳氣。

  陳慶之不選擇據城死守,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他麾下白袍軍的士氣低迷。

  這倒不能完全說是陳慶之的問題。

  說到底,白袍軍北伐的動力就不足。

  如今已經不是東晉初年,祖逖聞雞起舞的時代了。

  也不是後世南宋「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的時代。

  南北分裂了幾百年,南人北人的差別,已經是異國之別了。

  讓南梁的士兵,為了一個北魏的傀儡皇帝打生打死,這本來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更別說元顥這個皇帝對待陳慶之也算不上優待,除了不要錢的官職之外,甚至不讓白袍軍駐紮在洛陽。

  對白袍軍更是吝嗇賞賜。

  每逢佳倍思親,在年後軍中更是瀰漫一種南歸的意願,甚至還有麾下的軍官向陳慶之建言,不如帶著戰利品返回建康算了,反正菩薩皇帝的任務,就是護送元顥抵達洛陽登基,其實這個目標早就已經完成了。

  陳慶之只能軍法處置了那幾個公開建議南歸的軍官,但是面對軍中越來越強烈的南歸情緒,陳慶之也是名將,他知道這樣是無法長期守城的。

  守城就是一個長期消耗戰,守軍面對的絕望情緒,是正常作戰的幾十倍。

  所以陳慶之在城外結寨,就是希望能夠通過一兩場的勝利,將士氣重新鼓舞起來,再和爾朱榮打僵持戰。

  雙方的戰略都沒有問題,但是陳慶之還是低估了軍中的思歸之心。

  一直到上午的時候,白袍軍都和爾朱榮的先鋒軍打的有來有回,甚至可以說是不落下風。

  但是隨著戰事焦灼起來,傷亡逐漸大了起來之後,白袍軍的防線開始動搖。

  就在陳慶之命令手下敲打軍鼓,準備讓後軍壓上去支援的時候。

  也不知道鼓手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進軍的鼓聲敲成了退軍的鼓聲。

  而隨著退軍的鼓聲響起,前線原本還能支撐的方向突然開始大規模潰敗!

  陳慶之立刻發現了問題,他命令親衛斬殺了鼓手,又重新敲起了進軍的鼓聲,然後自己還騎上白馬,試圖親自帶領後軍支援。

  但是這時候就體現出高端局的殘酷性了。

  南朝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連續幾個名將的身體都不好。

  韋睿如此,陳慶之也是如此。

  過完年後,陳慶之的身體更差了。

  在以前指揮作戰,陳慶之只需要坐鎮中軍,下令軍令就可以了。

  但是這把是高端局,對手是爾朱榮。

  在高端局上,任何一點失誤都會變成致命的破綻。

  其實在戰場上的消息是非常駁雜的。

  就算是已經實現了點對點通訊的現代戰場,上級有時候都沒辦法準確的將命令傳遞到前線,不用說是古代作戰了。

  真正的置身於幾千人生死搏殺的戰場上,前線士兵很多時候是聽不清鼓聲的。

  更多的是隨著周圍袍澤的行動而行動。

  周圍的同袍進軍了,大家就一起上,周圍的同袍退了,大家就退下來。

  所以主帥的大蠹就顯得非常重要了,軍官看著主將的旗幟走,士兵跟著軍官走,這就是戰場上最基本的秩序。

  如果是陳慶之在前線指揮,軍鼓失誤這點事情,只需要他下令大蠹向前就行了,士兵們看到旗號,自然會糾正錯誤的鼓聲指揮。

  可偏偏他因為身體原因,沒辦法在前線親自指揮。

  爾朱榮這邊則完全相反。

  年齡上,爾朱榮要比陳慶之年輕十歲,而且爾朱榮是自幼習武,在馬上長大的,每次作戰都是親臨指揮。

  本身爾朱榮又是那種只要敵人露出破綻,就能一擊斃命的頂尖騎兵將領。

  當發現了陳慶之軍隊中的混亂後,爾朱榮立刻命令自己的帥旗向前,領著坐鎮的預備隊開始向陳慶之軍隊中混亂的地方發動衝鋒。

  陳慶之也發現到了自己的破綻,但是此時的他已經沒有力氣騎馬指揮作戰了,他命令士兵將他抬上戰場,又命令士兵將他的白袍綁在旗幟頂上,重新號召士兵結陣。

  「陳慶之不愧名將之名!」

  爾朱榮看著重新恢復秩序的陳慶之部,只能感慨也難怪陳慶之一路殺進洛陽,能和這樣等級的名將交手,果然是一件激動人心的事情!

  但是爾朱榮嘴角露出笑容,雖然陳慶之的反應不慢,但是大軍作戰,往往比拼的就是這麼一點。

  你比別人少犯錯,在別人犯錯的時候抓到破綻,利用這點破綻擴大戰果。

  爾朱榮利用陳慶之軍陣混亂的這點小破綻,將陳慶之的軍隊撕開了一個口子,接著這個傷口就開始不斷的流膿破敗,不斷的從這個傷口上失血。

  陳慶之坐在擔架上,他也清楚不能讓爾朱榮撕開口子,一旦自己的軍隊被分割,那些得不到自己的命令的部隊就會迅速崩潰,那爾朱榮的兵力就會占據絕對的優勢。

  所以爾朱榮也命令士兵不斷的將這個缺口堵住,擋住爾朱榮騎兵的突破。

  這場仗可以說是棋逢對手,雙方都算是拼盡了自己畢生所學,豁出所有的精氣神去作戰。

  而身體和年紀的重要性,此時也體現出來了。

  在指揮作戰到下午的時候,爾朱榮依然神采奕奕,甚至越戰越勇。

  但是擔架上的陳慶之已經支撐不住了,他面如死灰,心力交瘁,口述命令都開始喘氣。

  等又過了一個時辰,到了太陽開始逐漸西垂的時候,陳慶之終於支撐不住了,他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差點昏死過去。

  陳慶之的親兵連忙簇擁住他,陳慶之看著太陽,氣息微弱的說道:

  「天不我予啊!」

  如果再撐一個時辰,到了太陽落山之後,爾朱榮也要撤退了,如果在那個時候倒下,那今日也能保全隊伍了。

  可偏偏自己在這個時候倒下了,距離太陽落山還有一個時辰,這個時間足夠爾朱榮殲滅白袍軍了。

  陳慶之也迅速做了決斷。

  這場仗是沒辦法繼續打下去了。

  既然這樣,作戰目標就變成了如何保全軍隊。

  陳慶之對著身邊的親信說道:

  「今日與諸位同袍,是我陳慶之的榮幸。」

  「命令大蠹向前,死戰不退!」

  這種時候如果命令撤退,那就是全軍崩潰的結果了,陳慶之如今只能賭,賭的就是自己能撐到天黑。

  只可惜爾朱榮沒有給陳慶之這個機會。

  在陳慶之反衝過來的時候,爾朱榮反而大喜。

  此戰陳慶之一直都是守勢,他突然一改常態向前,肯定是遭遇了變故。

  自己是處於優勢的,敵人倉促變陣,那自己只要堅持猛攻就行了,敵人就會露出更多的破綻。

  當陳慶之見到爾朱榮不為所動,依然堅持帶兵猛攻,他知道大勢已去,又堅持指揮了半個時辰,最終還是支撐不住,口吐鮮血昏迷了過去。

  部眾看到大勢已去,只能保護陳慶之逃離了戰場。

  此戰過後,白袍軍已成傳說。

  奶奶去世,明天請假一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