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皇帝再奔
葛榮也很猶豫。
劉貴出使鄴城,其實就帶來一個消息,「爾朱榮要與葛榮決戰於滏口。」
爾朱榮的態度也很明確,他並不是邀請葛榮決戰,而是單方面的通知對方,爾朱榮在一個月後,會親自帶領所部兵馬出滏口陘,攻打冀州。
這就是爾朱榮的陽謀了,他通知葛榮自己會從這裡來攻打對方,至於信不信,就是葛榮自己來決定了。
爾朱榮也可能是欺騙葛榮的,從并州攻打葛榮的勢力範圍有好幾條路可以走,甚至滏口陘都不是最好的那個選擇。
太行八陘中的井陘是最容易走的,可以容納大車通行,是出并州的主要通道,滏口陘實際上比較繞路,山路也難行,唯一的好處就是滏口陘是距離鄴城最近的路。
葛榮最後還是選擇了召集諸將軍議。
葛榮還點名讓宇文洛生帶上自己的弟弟宇文泰,這段時間宇文泰在葛榮軍中也是聲名鵲起,是公認的有勇有謀的人物。
軍議的時候,葛榮先將劉貴帶來的爾朱榮口信告訴眾人,然後詢問道:
「諸將以為,爾朱榮說的是真話還是謊言?」
眾將士議論紛紛,有人說是爾朱榮是謊言,是想要將己方調動到滏口陘出口,然後從其他道路出并州的。
也有說是爾朱榮說的是半真半假,爾朱榮確實要從滏口陘出并州,但是不是一個月後,而是會提前行動,然後打己方一個措手不及的。
到了最後,軍議已經不是分析爾朱榮的口信了,而是各方都開始以自己的理由來互噴,甚至上升到人身攻擊的階段。
葛榮不由的大為頭疼,可這也是他一手種下的苦果。
葛榮軍內部,可以說是山頭林立。
這其中一個當然是歷史原因。
第二次六鎮起義,人員組成要比第一次六鎮起義複雜多了。
就是第一次六鎮起義,內部也分了沃野派,武川派,懷朔派和東三鎮派,第二次六鎮起義的派系就更多了。
有葛榮的嫡系派系,這有當年葛榮在定州擔任別駕的時候收攏的六鎮遺民,以及葛榮在定州網羅的本土勢力。
有鮮于修禮的舊部,其中一部分跟著鮮于阿胡去了恆州,但是也有一部分留下來被葛榮吞併。
有杜洛周、韓樓這些和葛榮一同起義的,這些派系半獨立在北方地區。
邢杲這樣的原本是河北世族,因為僑居被其他豪族盤剝後造反的。
由根據籍貫、身份、參加起義時間不同,再次劃分出無數小派系。
軍中有這麼多派系,這也是葛榮故意為之。
他就是火併鮮于修禮上位的,對於內部的派系非常重視制衡,甚至會親自下場挑動屬下之間的對立。
比如當年葛榮對高歡就這樣,在高歡立功後,葛榮就將高歡留在身邊,不放他回去冀州,又試圖拆散他的勢力,扶植他勢力中的其他小弟上位。
葛榮還會將兩名屬下互相調防,讓他們互換地盤。
甚至葛榮會將一座城池賞給不同的兩股勢力,等到雙方爭鬥起來再去調停。
這種互相不信任的結果,就是葛榮雖然號稱百萬大軍(實際二十萬左右),但內部成很多稀碎的派系,再也沒有出現一個獨立的二號集團。
宇文泰默默的看著眾人,葛榮的目光落在他年輕的面龐上。
「宇文泰,你有什麼看法?」
葛榮從剛才開始一直一言不發,卻點了宇文泰這個年輕人,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宇文泰只能站出來說道:
「陛下,無論爾朱榮說的是真是假,滏口陘都是一定要防禦的。」
葛榮連忙點頭,宇文泰說的沒錯,自己和爾朱榮必有一戰,滏口陘作為從并州出兵的重要關隘,又是能威脅鄴城安全的通道,是絕對不可能不防的。
宇文泰又說道:
「我朝新立,定都於鄴城,宮室百官都在鄴城,所以鄴城必須要守。」
葛榮也連連點頭,宇文泰說的沒錯,自己剛剛定都鄴城,而且為了控制屬下,要求屬下將家人都送到鄴城來,所以鄴城對於葛榮來說,是絕對的統治核心。
宇文泰也說的沒錯,現在自己不是流寇了,鄴城無論如何也要守的。
宇文泰說完這兩句後,就不再說話,退回了宇文洛生身邊。
就是這兩句話,讓葛榮理清了思路,他對著眾將士說道:
「朕準備回復劉貴,讓他回去帶話給爾朱榮,朕也要興百萬大軍,和爾朱榮決戰於滏口。」
眾將士紛紛起身,向葛榮稱「唯」。
等到返回鄴城的府邸後,宇文泰來到密室中,對於兄長宇文洛生說道:
「兄長,還是要早做打算。」
「什麼?」
宇文泰說道:「自古以來,御駕親征,勝是小勝,敗就是滅國之禍,前秦苻堅的教訓不遠啊!」
宇文洛生看向弟弟,沒想到他竟然如此的悲觀,他說道:
「我軍有百萬眾,六鎮也都是上過戰場的悍勇之士,還打不過爾朱榮這點人馬?」
「只要滅了爾朱榮的軍隊,攻入并州,洛陽就已經納入囊中,那就只剩下關中一隅之地了。」
「切莫說這些喪氣話。」
宇文泰又勸道:
「兵法有雲,未謀勝先算敗,兄長也要為了戰敗做打算啊。」
「我聽說那劉貴是懷朔高歡的舊友,高歡投奔爾朱榮後,就是劉貴多次在爾朱榮面前進言,爾朱榮才重用的高歡。」
「我們宇文家和高歡有舊,和劉貴聯絡一下,日後也多一條路,不好嗎?」
宇文洛生卻有些生氣,他站起來說道:
「當年父兄南下的時候,不是陛下收留,也沒有我們宇文家的今天。」
「如果我做出如此不忠不義的行為,那日後如何去見父兄?」
宇文泰聽宇文洛生提到了父兄,又忍不住說道:
「當日父兄之死,也是鮮于修禮和陛下相爭才造成的。」
宇文洛生說道:
「別說了!身死事小,失節事大,陛下以國士待我,我也以死報之!」
宇文泰長嘆一聲,又說道:
「兄長,我並非認為陛下必敗,只是這大爭之世,龍蛇並起,誰是真龍猶未可知,我們沒必要將家族都押在這裡啊!」
宇文洛生說道:
「若是你要投爾朱榮,你自去罷了!」
宇文泰也不好再勸,只好離開宇文洛生的密室。
宇文泰忍不住想道,如果是父親宇文肱在這裡,恐怕就不會在葛榮一根繩上吊死。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身材高大的孩童從院子裡出來,手裡拿著短弓正在追著一隻鳥。
「阿護!」
「叔父!」
這個孩童是宇文泰戰死兄長宇文顥的兒子宇文護,現在才十四歲,正是最調皮搗蛋的時候。
其實宇文泰和宇文護雖然差了輩分,但實際上也只差了五歲。
亂世之中,孩童都比較早熟,更不用說六鎮男兒了。
「阿護你知道陛下招待使者的禮賓館吧?」
宇文護也被扣做人質留在鄴城,平日裡經常帶著其他勛貴家的孩子在鄴城瞎逛,是遠近聞名的孩子王,對於鄴城了如指掌。
他猛的點頭,宇文泰說道:
「我有一封信,你去禮賓館交給一位名叫劉貴的貴人,最多人求見的那位就是,你把信給他就行了。」
宇文護連連點頭,很開心的接下了這個任務。
——
陳慶之攻克滎陽和函谷關的消息傳到洛陽,再次引發了洛陽的大地震。
主持朝政的奚毅見到了落敗歸來的爾朱世隆,看到他丟盔棄甲的狼狽樣,想要責罵卻說不出話來。
當然,奚毅沒辦法責罰爾朱世隆,也是因為他在爾朱榮集團中的地位比較尷尬。
如果是元天穆在,恐怕直接就對著爾朱世隆執行國家和爾朱家法了。
爾朱榮對於元天穆非常尊重,也要求子侄兄弟如同對待他本人一樣對待元天穆。
而元天穆的政治能力和個人修養,也讓爾朱家的人都將他視作族中長輩,也甘願被他責罰。
但是奚毅就不行了。
他雖然是爾朱榮的表弟,但是爾朱榮對他的態度也一般,讓他留守洛陽,也是看中他在洛陽的人脈和關係。
所以爾朱世隆向奚毅請罪,心中未必就有認罪的想法。
而奚毅如果真的責罰了爾朱世隆,爾朱世隆這種桀驁的爾朱家子弟豈是能乖乖認罰的?到時候真的鬧開來,丟臉的肯定是奚毅。
所以奚毅也只能象徵性的嘴上責罰了爾朱世隆兩句,接著他就只能匆忙進宮,向新皇帝元子攸報告這件事。
見到奚毅來了,元子攸非常的熱情,自從河陰之變以來,群臣都畏懼爾朱榮的威勢,不敢求見元子攸。
唯有奚毅經常求見皇帝,也對元子攸非常的親善。
本來元子攸也有拉攏奚毅的心思,但是在河陰之變中也被爾朱榮給搞怕了,不敢輕易和奚毅接觸。
誰知道奚毅開口就說出了一個讓元子攸震驚的消息。
「陛下,虎牢關失守!」
但是元子攸很快冷靜了下來,他意識到了這是一次機會,一次脫離爾朱榮徹底掌控的機會。
他立刻站起來說道:
「朕要離開洛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