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第237章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只能說原本圍困高平城的高車部落也都是烏合之眾,慕容紹宗帶來的一千騎兵只是兩輪衝鋒,他們就嚇得潰散,白白留下了不少牲畜逃跑了。

  于謹人如其名,他打仗就是一個謹慎。

  雖然早就認識慕容紹宗,但于謹還是一絲不苟的核查了慕容紹宗的符信,最後才打開高平城門。

  高平城歡呼雀躍,終於等來了救兵,但是于謹在笑容後還是帶著憂慮。

  于謹在城中設宴,款待帶兵救援的慕容紹宗,等到宴席後,于謹才在郡守府的密室中,嚮慕容紹宗問道:

  「邵宗,將軍怎麼說?」

  慕容紹宗說道:「將軍讓於太守放了胡琛。」

  于謹卻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這讓慕容紹宗非常的敬佩。

  蘇澤麾下的將領,每個人都有自己帶兵的特點。

  慕容紹宗擅長防守,擅長以勢壓人,通過人數上的優勢擊敗敵人。

  侯景擅長突襲作戰,他的天賦就是能看出敵人軍陣中的薄弱環節,擅長使用奇兵把握戰場機會。

  侯景手下都是一群驕兵悍將,經常能夠以少勝多。

  但是蘇澤也評價過兩人,慕容紹宗打仗過於中規中矩,需要更好的後勤和準備才能打勝仗。

  侯景過於信奉進攻和突襲,一旦遭遇挫折就是一蹶不振的大敗。

  只有于謹,可以說是攻守兼備,是僅次於蘇澤的兵法大家。

  慕容紹宗也是敬佩于謹的。

  在適宜防守的時候,于謹都是謹慎小心的,可一旦陷入到了劣勢,于謹也會主動出擊製造機會。

  歷史上的于謹也就是這樣一名謀將。

  在蘇澤穿越前的歷史時間線上,第一次六鎮之亂,于謹在廣陽王元深麾下效力,他利用自己擅長胡語的才能,說服了草原上新崛起的鐵勒部,擊潰了破六韓拔陵的六鎮軍。

  慕容紹宗就不理解蘇澤的計劃,為什麼要釋放胡琛。

  但是戰略高度和蘇澤差不多的于謹,一下子就看出了蘇澤的意圖。

  慕容紹宗看向于謹,想要聽他的解釋。

  「打仗這種事,並不是占領的地盤越多越好的。」

  「蘇將軍用兵的時候,曾經說過一句話,『存地失人,人地皆失』,此至理之言也!」

  「高平郡人心不在朝堂,扣著胡琛只會讓矛盾越來越激烈,遲早就有人會再站出來。」

  「還不如放了胡琛,反正胡琛部族那塊地方,本來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且由著他去鬧起來好了。」

  慕容紹宗疑惑的說道:「既然如此,既然可以放了胡琛,為什麼將軍讓於郡守一來高平就控制胡琛呢?」

  于謹說道:

  「此一時彼一時,我初來乍到高平,如果不立刻控制胡琛,怕是連高平城都控制不住,囚禁胡琛這半年,是給我爭取了時間。」

  「如今高平城內歸附,只要胡琛不是傻子,也不會攻打高平城,只要維持住高平郡和河州的聯繫,那胡琛就沒辦法完全控制高平郡。」

  「我們兵力不足,就只能先守住高平城,等待時局變化了。」

  于謹說完嘆息一聲說道:

  「如果能多五千兵,我有信心掃平高平郡,但是現在手裡的兵太少了。」

  慕容紹宗也嘆息。

  他是接到了蘇澤的命令,才將新城的防禦任務交給副手王惠,自己帶領一千騎兵奔襲高平城救援于謹的。

  沒辦法,地盤擴大這麼多,蘇澤手上可用的精兵也不多了。

  于謹又說道:

  「這胡琛不過是中人之姿,不足為慮,但是他手下的万俟丑奴和宿勤明達,確實帥才,放了胡琛可以,這兩人不能放。」

  于謹又說道:「不過這胡琛只要還有腦子,一定不會攻打高平城,我估計他十之八九要攻打涇州。」

  慕容紹宗不解的問道:「涇州?」

  涇州,在高平以南,秦州以東,因為涇水從其州內流過而得其名。

  涇州南接秦州雍州二州,東連華州,又是涇水流域,比高平郡這個曾經還是軍鎮的窮郡富庶不少。

  當日,讓胡琛部族意外的是,在高平城下官軍取勝的情況下,讓將囚禁了半年之久的高車豪帥胡琛放歸。

  一身襤褸的胡琛,充滿仇恨的看了一眼高平城,在族人的簇擁下返回了部族。

  胡琛深恨于謹,於是他回到部族後,果不其然舉起旗幟開始造反。

  胡琛自號高平王,糾集了高平鎮的胡人豪帥們,宣布起兵響應秦王侯剛的號召,反叛朝廷。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胡琛造反以後並沒有攻打高平治城高平城,而是領兵向南,準備攻打涇州。

  這下子慕容紹宗更佩服于謹了,果然和他所料的那樣,胡琛果然去攻打涇州了。

  而胡琛帶領部族離開後,于謹小心的派出軍隊,控制高平郡北部的地區,打通與河州的通道,將地盤和蘇澤的地盤聯通起來。

  緊接著于謹向朝堂請罪,報告胡琛起兵的消息。

  忙碌了一陣子,局勢穩定下來,慕容紹宗才向于謹求教道:

  「於太守,為什麼你預計胡琛會攻打涇州?」

  于謹說道:

  「原因有幾個,第一是胡琛被囚禁的日子,也知道高平城不好打,他剛剛起兵,是需要功績和威望的時候,不會在高平城下和我死磕。」

  「其次,涇州的民怨要比高平還大,只是涇州內部沒有足夠力量的豪族領兵叛亂,胡琛宣布攻打涇州,涇州很快就要亂了。」

  慕容紹宗有些不解的問道:

  「涇州可要比高平郡富庶多了,為什麼也對朝堂這麼離心?」

  于謹嘆息道:

  「還是前任涇州刺史奚康生的緣故。」

  慕容紹宗曾經隨蘇澤返回過洛陽,聽說過奚康生,他問道:

  「是不是現任右護軍將軍奚康生?這位老將軍不是驍勇善戰,又對朝堂忠心耿耿嗎?他擔任涇州刺史的時候做了什麼事情嗎?」

  于謹嘆息說道:

  「奚將軍於國是有功勞的,但是他在涇州刺史任上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做武將的時候殺業太重,所以在涇州大興佛寺。」

  「當年奚康生是平定涇州沙門之亂而就任涇州的,殺了不少的沙門子弟,後來他在涇州刺史任上都睡不好,夢到自己死後墜入阿鼻地獄,於是又徵調涇州百姓,開鑿了北石窟寺和南石窟寺。」

  于謹本身也是信佛的,但是對於奚康生當年勞民傷財,無休止的徵調民力開鑿石窟寺的行為也是反感的。

  其中北石窟寺規模最大,足足有窟龕三百個!而佛像的數量更是喪心病狂的多達兩千多具!

  這個數量雖然比不上敦煌石窟,但是要知道敦煌石窟可是從前秦時代就開始開鑿了。

  而北石窟寺是在奚康生刺史任上才開始開鑿的,只用五年就完工了。

  期間不知道多少百姓被徵調服了勞役,不知道多少工匠累死在石窟中,為了開鑿這座石窟,涇州百姓被奚康生瘋狂盤剝,又要出錢又要出力。

  以至於奚康生調回洛陽後,依然沒人敢來做這個涇州刺史,州內的事務都是涇州別駕金猥在處理。

  甚至可以這麼說,涇州現在還沒造反,反而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

  蘇澤在護衛的陪同下,騎著馬正在梁州的鄉野巡查。

  他身後緊緊跟著蘇備(【大夏龍雀備身】),再之後就是精銳的騎兵護衛,蘇亮和羊侃也都穿著輕甲,騎馬跟著蘇澤。

  在蘇備身後,是頭戴面甲的呂秀寧,這些日子以來,呂秀寧的心是越來越亂。

  她所設想的情節一樣都沒有發生,蘇澤似乎忙著處理公務,似乎將她給忘了。

  不過也不能說是完全忘了,每次呂秀寧轉身,或者背對著蘇澤跪坐的時候,都能夠感受蘇澤熾熱的目光。

  可蘇澤也就是偶爾動動手,一開始的時候呂秀寧還會用手拍掉蘇澤的手,但是慢慢她也就習慣,甚至有時候蘇澤忙起來不動手動腳,她反而有些失落。

  呂秀寧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醜了?

  沒辦法,呂秀寧從小就立下志向,非英雄豪傑不嫁。

  可是在見過那麼多人後,呂秀寧不得不承認,蘇澤是目前最符合她英雄豪傑標準的人。

  他能征善戰,輕易擊潰了自己的阿爺,擊敗過各種強敵。

  他禮賢下士,對屬下提出的意見從善如流,下屬都將他奉若神靈。

  士兵們擁戴他,豪族們畏懼他,敵人們恐懼他。

  這不是英雄,那什麼是英雄?

  可這和自己期待的英雄相遇不一樣啊?

  呂秀寧患得患失,蘇澤如今也不是情場的雛兒了,自然對她的心思轉變一清二楚。

  但是蘇澤沒有立刻下手,也是為了體驗一下這種感覺。

  如果只是貪圖呂秀寧的姿色,比她姿色好的女子太多了。

  享受的不就是這種拉扯的感覺嗎?

  不過蘇澤今天帶著眾人出來,不是為了和呂秀寧玩情感遊戲的,而是來視察梁州土地情況的。

  在實地見過之後,梁州的情況實在是很糟糕。

  現在已經是九月了,最晚的秋收已經完成了。

  不過秋收完畢,農活還是忙的。

  一些糧食還要曬乾水分,儲存過冬,所以田間支起了蘿扁,糧食鋪在上面,正在進行秋曬。

  除了秋曬之外,現在也是果樹成熟的日子。

  漢中尤其適宜種植棗樹,不僅僅果園,道路邊上也種植了不少棗樹。

  蘇澤一行人在路邊休息,親衛從道路邊上摘下一些棗子,清洗後送給了蘇澤。

  蘇澤將幾個棗子遞給了呂秀寧,她摘掉鬼面具咬了一口,鮮甜的汁水化開了騎行的疲憊,她高扎的馬尾揚了揚,蘇澤知道這是她吃到好吃東西時候的反應,這才抓起一顆棗子吃了起來。

  呂秀寧瞪了蘇澤一眼,這狗東西又讓自己嘗味道!

  蘇澤不以為意,這時候羊侃和蘇亮也拿著乾糧過來,蘇澤倒是也不講究,只是讓親衛在地上鋪上行軍的毯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這種坐姿是不雅的,踞萁而坐都被視為是粗鄙武人的坐姿,蘇亮和羊侃都是世人,他們都是規規矩矩的跽坐。

  其實這個時代已經有胡凳了,民間也有方便攜帶的馬扎了,不過蘇澤倒是習慣了直接坐在地上。

  「剛剛這些都是誰家的田地?」

  羊侃說道:

  「是漢中楊氏的田莊。」

  「楊氏?可是張魯的謀士楊松的家族?」

  羊侃有些意外,蘇澤竟然對歷史這麼了解,完全不像是一個粗鄙武人。

  楊松,曾經做過張魯的謀士,他所在家族從漢代開始,就是漢中首望。

  曹操征漢中時,楊松因收其金銀,先害龐德使之投曹,後又為曹操內應,破南鄭城,張魯遂投降曹操。

  但是楊松卻因賣主求榮,曹操即命斬之於市示眾。

  可是楊松雖然死了,但是他的弟弟卻得到了曹操的表彰,經歷了這麼多年,漢中楊氏依然傳承至今。

  這就是從曹魏以來,一直沒有解決的問題。

  上面的統治者換了無數個,下方的豪族還在那裡。

  這些豪族可能會有變化,有些豪族會沒落,有的豪族會崛起,但是豪族把持地方的事情卻沒有解決。

  統治者和豪族媾和,互相開價收買對方,梁州這種夾在北魏和南梁之間的地區,沒有因為南北征戰而擴大,反而在兩邊反覆橫跳更加坐大。

  漢中楊氏就是的例子,在漢末三國經歷了張魯、曹操、劉備三個時代的統治,家族勢力依然不減,還綿延至今成為梁州首望。

  羊侃回憶父親留下的文牘,對著蘇澤介紹道:

  「梁州的兩股大的豪強,一個是漢中楊氏的漢人豪強,另外一股也姓楊,是武興附近的白馬氐楊氏。」

  蘇澤立刻說道:

  「可是建立仇池國的武興楊?」

  羊侃點頭,他說道:「仇池國數次立國又被滅國,最近一次是二十年前被家父討滅的,當時的仇池國主被送往洛陽斬首,但是白馬氐依然生活在武興附近的大山中,如今又日益坐大。」

  仇池國,是個漢中地區的小強政權,五次建國五次滅國,一直鬧騰到隋唐。

  在之前蘇澤攻打武興縣的時候,白馬氐沒有參與任何一方,戰後也派人向蘇澤表示了歸順。

  但是這個漢中楊氏就比較不給面子了,蘇澤在南鄭探望傅豎眼的時候,漢中楊氏都沒有派人拜見。

  蘇澤這次出行,除了考察梁州農耕情況,就是看一看梁州這些豪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