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政變密謀
眾將士一思考,都覺得蘇亮的分析有道理。
秦州的四周,隴西郡和高平郡都是貧瘠之地,根本養不活這麼多的叛軍。
長安附近的關中平原自然是最好的目標,但是朝廷在那邊囤駐大軍,還有陳倉這個釘子,也不是那麼好啃的。
雍州刺史元修義,歷任多州刺史,為政有聲譽,治兵也很有法度。
除了北魏宗室的特質貪污之外,元修義已經是整個宗室中少有的得力人才了。
出兵陳倉是一招妙招。
陳倉是軍事重鎮,從秦漢開始就是要塞了,經過歷朝歷代經營,陳倉的漏洞都已經被堵上了。
這裡大小戰役無數,要塞堅固,又叫做陳倉,本身也是大糧倉。
駐軍陳倉,根本不用擔心補給問題,而這支軍隊就卡在了雍城叛軍出山的道上,莫折天生要攻打關中,就必然要從陳倉邊上過,那時候陳倉的魏軍隨時可以攻擊他的軍隊。
莫折天生也發現了這個問題,所以派遣大軍圍攻陳倉,可是打了一個月一點結果都沒有。
相比之下,在秦州附近,又能吃飽飯又不會磕掉牙的,就只有漢中了,也就是梁州了。
從這個角度思考,這就是不是預測,而是必然了。
蘇亮繼續說道:「年前,莫折大堤就讓部將呂伯度沿西漢水入梁州,根據前方軍情,敵軍已經攻占了武興,正在爭奪沔縣。」
蘇澤看著地圖道:「沔縣,可是南鄭門戶,定軍山所在,諸葛丞相的埋骨處?」
「正是此地。」
蘇澤果然知兵,自己只要提到了沔縣,他就能明白此地的重要性,遇上這樣的主公能省去很多口舌。
但是壞處是,遇上這樣的主公,自己表現的機會就更少了。
蘇澤也有些感慨,後世武侯祠眾多,但諸葛亮真正的埋骨地就是沔縣了。
諸葛亮當年死的時候,漢中還在蜀漢的手裡,他請求後主將他埋在沔縣,用意就是讓蜀漢的繼任者認識到漢中的重要性,一定要守住漢中。
只可惜諸葛亮用自己的埋骨地來告誡蜀漢君臣漢中的重要性,最後漢中還是丟了。
丟失漢中,巴蜀就失去了屏障,最後被鄧艾飛度陰平,滅亡了蜀漢。
在諸葛亮的戰略構想《隆中對》當中,最早的構思是以荊州、益州為基業北伐一統。
這個戰略構想最後因為丟了荊州而破產,不過諸葛亮還是想出了另外一個布局。
那就是以涼州、益州為一統的基業。
所以才有了諸葛亮六出祁山,他的目標並不是一舉消滅曹魏,而是控制隴西以後全取涼州,整合兩州的資源再蠶食關中,最後以西南半壁對抗曹魏。
可惜這個構想在丟失漢中後,也變成了鏡花水月。
就算是姜維再能打,丟了漢中的蜀漢,也失去了未來的希望。
蘇澤又想到自己,他如今距離占領古涼州只差秦州之地了,如果能占領梁州(漢中),再圖益州,那不就是完成了諸葛亮以涼益二州為王霸基業的戰略構想了嗎?
接著蘇澤又嗤笑起來,自己這是還沒學會走就想著跑了,還是先應對眼前的局勢吧。
蘇澤又看向了蘇亮,問道:「景順,以你之策,我們應該如何?」
蘇亮毫不猶豫的說道:「待莫折大堤入梁州後,我們也入梁州。」
「為什麼不攻秦州?」
蘇亮給出的答案也很完美,他說道:「很簡單,秦州太窮了,將軍攻下秦州,能有足夠的糧食整編軍隊,調理民生嗎?如果不能,秦州肯定還要造反。」
蘇澤沉默了,蘇亮說的沒錯。
史書上,各種造反起義往往會被描述為個別野心家和起義者的行為。
實際上這些事件,都是活不下去百姓的必然選擇。
個別野心家和起義者,也只是加快了這個進程罷了。
說到底,秦州造反,就是活不下去了。
不管是被貪官污吏盤剝活不下去,還是遇到災年活不下去,經過神龜二年這麼一折騰,神龜三年的秦州只能更慘。
就像是莫折大堤不打隴西,是因為隴西沒糧食,蘇澤不能攻打秦州,也是因為他養不活秦州這麼多人。
蘇澤這些日子,也撫恤過隴西郡的災民。
史書上,「大災人相食」,這不過是短短五個字。
可是在現實中,蘇澤看到的是餓殍滿地,到處都是賑濟不過來的災民。
這還是隴西郡並沒有遭受太大兵災,沒有遭遇太大動亂的情況。
如今的秦州,春耕是沒戲了,接下來就是更大的饑荒。
那時候秦州足以變成一個巨大的動物世界,任何東西在求生的野性中,都會化為烏有。
而這還只是關中的動亂,等到六鎮之亂鬧起來,那就是整個北方都陷入到地獄中。
蘇澤長長的嘆息了一聲,他更堅定了自己的信念,只有大一統,才能結束這三百年的動亂!
和秦州叛軍的選擇只能是梁州一樣,蘇澤的選擇也只能是梁州。
軍議確定了戰略方向後,蘇澤的軍府開始全力運轉,武器裝備戰馬被分配下去,糧草也被運送到前線。
——
華陰城內,北魏西討大行台中。
西道大都督蕭寶夤高居上座,他的手下分列兩旁,涇渭分明。
左手邊是蕭寶夤行台掌書記柳楷為首的關東派,這些大部分都是謀臣,但是一身武將打扮的崔延伯高居上席,他的座次僅次於蕭寶夤,是在場官職最高的一人。
右手邊則是關西派,自從蘇亮走了之後,關西派沒有了領頭人物,更是被關東派壓下了聲音。
但是他們是地頭蛇,蕭寶夤還是需要依靠這些關西派來組織各地義軍,籌備糧草後勤,打探情報之類的,所以也不能完全忽視他們的聲音。
從蕭寶夤進入華州以來,兩派的鬥爭愈演愈烈,如今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關東派提出的建議,關西派就會激烈的反對,反之亦然。
搞得蕭寶夤都不願意開大會,平日裡都是和少數幾個幕僚商議商定事情。
可是這麼做,反而又讓兩派都不滿了,雙方都覺得是對方進了讒言。
今天蕭寶夤也是不得不開會了。
因為今天是討論的接下來的平叛戰略,如果達不成共識,這仗就不要打了。
不過幸運的是,擺在蕭寶夤面前的路只有兩條。
一條就是崔延伯主張的,出兵攻打雍城,收復岐州。
另一條則是當年蘇亮和羊侃推動的,請蕭寶夤大軍從褒斜道入梁州,支援傅豎眼的軍隊穩固梁州。
幸運的是,推動第二條的蘇亮和羊侃都不在了,關東和關西派在這一點上達成了艱難的共識,出兵雍州支援陳倉,伺機收回雍城。
但是這也就是為數不多的共識了,雙方又開始為了先鋒大將的人選開始了激烈的爭吵。
關東派認為,應該以崔延伯為將,崔延伯是岐州刺史,熟悉岐州的事務。
但是關西派則認為,崔延伯在岐州吃了敗仗,在岐州名望也不高,應該以現任雍州刺史元修義為先鋒大將。
雙方爭論不休,搞得蕭寶夤都快要精神衰弱了,最後他還是拍板,以崔延伯為先鋒大將,帶領大軍三萬支援陳倉,伺機收復雍城。
蕭寶夤則帶領剩餘的軍隊進駐長安以西的武功,支援崔延伯的行動,一旦取得進展就立刻收復岐州。
這樣的結果,終於得到了關東和關西派的支持。
關東派需要軍功,進入關中以來他們寸功未立,朝堂上已經有很多彈劾的聲音了,蕭寶夤也承受了太大的壓力。
關西派則需要蕭寶夤的大軍儘快出動,保護他們的家園,那些秦州地區的士族子弟,則更加的急切,他們的老家被叛軍給占領了。
就這樣,時間終於來到了神龜三年四月。
蕭寶夤大軍終於從華州開動,浩浩蕩蕩的進入雍州,準備攻打屯兵雍城的莫折天生。
莫折大堤下令給兒子莫折天生,要求他死守雍城,繼續圍困陳倉。
莫折大堤自己親自帶領三萬流民軍,再加上裹挾進流民軍的炮灰四萬人,號稱四十萬大軍,沿著西漢水進入徽成盆地,他大軍的目標是進入武興,攻打漢中盆地門戶重鎮沔縣。
整個關隴地區再起烽煙!
——
洛陽。
這段時間,江陽王元乂很煩。
自從蕭寶夤出征後,一直都沒有戰果,現在關中狼煙四起,蕭寶夤又是自己推薦的主帥,朝堂上對江陽王彈劾的奏章越來越多。
就連胡太后都連續召見元乂,詢問關中戰事進展。
元乂也沒辦法,他的使者多次前往關中,催促蕭寶夤出兵,但按照蕭寶夤的說法,關中形勢複雜,就算是出兵也不可能立刻就有戰果。
不過元乂的煩心事還不止這一件。
這件事是清河王復寵了!
去年胡太后寵信驃騎大將軍李崇之子李神軌,清河王已經被冷落。
可沒想到,胡太后似乎還是對小叔子元懌更長情一些,在短暫換了口味之後,最後還是覺得元懌更貼心。
於是正好遇到了相州刺史出缺,胡太后將李神軌任命為相州刺史後,就將他打發出洛陽,重新開始頻繁召見清河王元懌入宮。
清河王復寵之後,元乂感受到了危機。
這次復寵,讓胡太后對元懌更加信任,不僅僅增加了他的封邑,又將門下省完全交付給清河王。
如今控制了門下省後,元懌對於元乂黨羽的提議一概不批,吏部尚書崔亮則把持朝堂人事權,將江陽王元乂的黨羽陸續貶謫出洛。
今天是元乂和大長秋劉騰密議的日子,燭影下,兩人談起了宮中的情況。
劉騰端著茶碗說道:
「太后這幾日每天都召清河王入宮,宮中有傳言,說要讓大王前往徐州,主持對南防線。」
蕭衍改元「普通」,意欲北伐之意昭然若揭,而如今的局勢又和劉裕北伐的時候那麼像。
關中動亂,若是南梁再插進來一槓子,那大魏真的要元氣大傷。
這些日子朝堂都在商議,要派遣重臣前往徐州,重整對南梁的防禦體系。
劉騰是太后身邊的近臣,他說的「傳言」,十之八九就是真的。
說完這些,劉騰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劉騰的身體是越發的不好了。
元乂感覺到了恐懼,劉騰是他在宮中的重要助力,靠著劉騰他才能及時打探到太后的心意,才能避免被人中傷。
如果劉騰死了,自己再領兵在外,那掌控朝局的清河王元懌只要稍稍進一些讒言,那自己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難道要和蕭寶夤一樣,元乂再去投奔南梁?
劉騰陰惻惻的聲音說道:
「大王,需要做決斷了。」
元乂長嘆一聲說道:「奚康生那邊還沒準備妥當,若是現在的動手?」
劉騰劇烈的咳嗽起來,他說道:「大王,這世上哪有萬全之法?什麼事情不是走一步看一步的?」
從很早開始,元乂和劉騰就有政變計劃。
但是他們計劃中算錯了一個人。
右護軍將軍奚康生,是負責太后和皇帝左右護衛的重臣,奚康生的兒子奚難當,更是被元乂推薦為千牛備身,是小皇帝最貼身的護衛。
奚氏父子,本來是元乂安插在皇宮中的重要棋子,奚康生也早就和元乂結盟,他的職位也是元乂運作的。
可誰也沒想到,奚康生在坐上右護軍將軍後就變了臉。
奚康生不僅僅拒絕參加元乂的宴會,他儼然擺出一副忠臣的樣子,告誡兒子奚難當要全力護衛皇帝和太后。
奚康生父子是負責皇帝和太后左右護衛的右護軍將軍,這是元乂發動政變的最後障礙。
一想到這個障礙是自己埋下的,元乂就悔恨不已。
劉騰說道:「宮內的宿直禁衛,我已經拉攏了泰半,現在就要看大王決斷了。」
元乂還是有些猶豫問道:「真的必須發動不可?」
在兩人這個小團體中,江陽王元乂反而是那個猶豫不決的,好多次都是劉騰逼著他前進。
劉騰站起來說道:「若是大王不做,那就等著身死家滅吧!」
「反正騰也沒有幾年可活了,也沒有子嗣家人,大不了被開館鞭屍,到時候地府相見,大王可不要後悔今日!」
看到劉騰要拂袖而去,元乂咬牙說道:「劉長秋說的哪裡話!當日約定共生死,事已至此,不得不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