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大小錢和勸農課桑(5k)

  第157章 大小錢和勸農課桑(5k)

  蘇澤和陳留公主都是聰明人,蘇澤直指要害的問道:「今日度支曹進獻佛錢,在場有哪些公卿大臣?」

  陳留公主立刻說道:

  「今日太后召我去宮中寬慰皇姐,度支曹郎是在太后在宮中金秋園賞菊的時候,呈送上這一串佛錢的。」

  「在場的有蘭陵皇姐,清河王兄,北征回朝的大都督元遙,陪同賞菊的散騎常侍吏部尚書崔亮,尚書僕射游肇,另外還有宮中內侍,大長秋劉騰陪同。」

  「為了確認佛錢的真假,太后還召了將作監少監穆少游過來確認。」

  破案了,隨行的人中,除了大長秋劉騰之外,剩餘的幾乎都是清河王一黨的核心成員。

  蘇澤不假思索的說道:「那太后對隨行眾人都賞賜了佛錢?」

  陳留公主點頭說道:「度支曹收了一吊佛錢,太后都當場賞賜給隨行卿貴大臣了。」

  澤說道:「原來如此,殿下在城外可有冶鐵工坊?」

  陳留公主點頭說道:「我湯沐之地有鐵鋪,但是我門下可沒有匠人會鑄幣啊,自從父皇過世後,金部曹和將作監就沒有再鑄過幣,因為父皇所鑄的太和五銖在洛陽市面上相當受歡迎,以往私鑄五銖錢的工匠也都離開了洛陽。」

  蘇澤笑著說道:「殿下勿擾,臣下從北地帶回來一道人,擅長鑄幣之法,殿下只要尋一處隱蔽的冶鐵工坊就行了。」

  陳留公主眼睛一亮,蘇澤的手下竟然連懂得鑄幣的匠人都有?

  這傢伙果然是自己至今為止最成功的一筆「投資」。

  但是聽到蘇澤自稱「臣下」,陳留公主的臉又紅了起來,每次私下相處的時候蘇澤自稱臣下,就是要準備「以下犯上」的時候了。

  「你這發情的公狗,先說正事!」

  陳留公主連忙抱住了錦被說道:「我府庫中銅錢不多,得儘快將東西換成銅錢,再改鑄成佛錢用出去。」

  蘇澤想了想說道:「上次離開洛陽的時候,我門下的門客給河南府造紙,造紙坊中大概有萬錢,另外我和龍華寺的和尚們有些關係,讓他們從寺庫中拿出些銅錢來。」

  陳留公主連連點頭,她對於蘇澤是越來越滿意了,這傢伙竟然偷偷攢下這麼大的家業。

  蘇澤又說道:「若是朝廷強令以佛錢當十,那首先肯定是在洛陽四市中以法令強行流通,能有錢範私鑄的人也有限,剛開始的時候市場上的佛錢不多,幣值依靠朝廷的法令還能堅挺一陣子,但是只要時間久了,等民間也參與到私鑄中來,幣值肯定會大跌,所以要趁著幣值穩定的時候儘快換成東西。」

  這就是距離權利中央近的好處了,自古以來權和貴都是緊密聯繫的。

  就拿這一次佛錢的事情來說,一旦朝廷強行要求使用佛錢,那最早拿到范錢,開始私鑄佛錢的人就能賺到最多。

  一枚佛錢用料,不過是兩枚太和五銖,熔鑄後算上火耗人工,也不會超過三枚太和五銖。

  三枚太和五銖,卻能夠當成十錢太和五銖用出去,這就是三倍利的買賣。

  當然,這三倍利只有最核心圈子的權貴才能吃到,因為市場是會自我調節的,政令只能保證佛錢在發行初期當十使用,當市場上的佛錢多起來,價格自然會下跌到應該有的水平。

  先入場的吃肉,後入場的喝湯,最後入場的被人吃。

  今天陪同胡太后在場的,大部分都是清河王的親信,他們肯定和陳留公主一樣,搜尋能鑄幣的工匠,偷偷在家裡改鑄佛錢。

  都是聰明人,陳留公主一點就透,她又問道:

  「這麼多的錢,要買什麼東西呢?」

  蘇澤斬釘截鐵的說道:「南貨!」

  「南貨?」

  「西域商人只認金銀絹帛,太和五銖都很難用出去。而且他們都是游商,不遵守朝堂命令一走了之就行了,很多西域商人還都是藩屬國使者,不能隨意得罪。」

  「如今關中商人販賣南貨愈演愈烈,他們手上有貨,又都是坐商,當然是從他們那裡來。」

  陳留公主一笑說道:「蘇郎莫不是惱怒這些關中商人搶了你們禁軍的南貨生意?」

  上次羽林之亂後,雖然朝堂上依然保留了禁軍走私販賣南貨的權力,但是由於停年格的實行,讓禁軍的中上層軍官們看到了晉升的希望,自然不願意為了南貨貿易再和朝堂鬧。

  沒有了軍官的領導,普通士兵再也難以和關中豪強的商人們競爭,在南貨市場中敗下陣來。

  蘇澤讓陳留公主強行用佛錢購買關中商人的南貨,未嘗沒有報復在裡面。

  蘇澤又說道:「除了南貨之外,還有糧食。」

  「糧食?」

  蘇澤對著陳留公主說道:「殿下,用我改鑄佛錢的利潤多買些糧食吧,等到佛錢發行,必然會錢賤糧貴,我想讓建陽里先屯一些糧食起來,渡過今年冬天。」

  蘇澤心中嘆息,發行當十佛錢,恐怕是清河王早已經布局的事情,要不然也不會在冀州平叛軍隊返回洛陽後,就突然傳出佛圖澄秘寶的流言。

  這一切都是為了推行當十佛錢造勢的。

  不得不說,清河王這是一個昏招。

  為了解決朝堂的緊急問題,不想著如何土斷清點,從佛寺中解放人口土地,卻想著用改鑄當十佛錢的方法來撈錢,把孝文帝用了二十年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幣值體系摧毀。

  清河王未必純粹是為了私信,但是他的舉動就像是一個敗家子,為了解決一時的困境,將他父親孝文皇帝的改革成果變賣,然後留下一個爛攤子留給後人收拾。

  反正相信,相信後人的智慧就可以了。

  蘇澤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北魏在經歷孝文帝改革後,僅僅用了二十年就走到了今日的地步。

  宣武帝和胡太后兩任執政者的過度寬容,滋長了元氏諸王的貪婪,而從孝文帝往後的執政者,也不再想著繼續改革,而是開始躺在地上吃老本,在朝堂尚有權威的時候不進行變革,等到朝堂權威衰落的時候,想要改也沒機會了。

  蘇澤很清楚,就算是陳留公主變賣一切投入進來,也不過是這場幣改遊戲中的小玩家。

  真正的大玩家說不定早已經鑄完了佛錢了,就等著朝堂的法令下達,就會立刻將這些佛錢拋灑到市場上。

  甚至當整個洛陽的權貴都參與到這場「盛宴」中之後,沒有跟進的權貴就會成為被掠奪的一方。

  比如蘇澤建議陳留公主去購買關中商人的南貨,其實就是用佛錢掠奪他們的資產。

  改鑄佛錢三倍利潤,洛陽這麼多的公卿貴族們不可能不動心,一場物價崩潰的災難即將發生。

  蘇澤自然沒辦法庇護洛陽所有人,他只能讓陳留公主買些糧食,到時候再由龍華寺施粥幫著建陽里的禁軍鄉親們渡過難關。

  陳留公主點頭說道:「那就南貨和糧食,工坊我會安排好,鑄幣的事情就交給蘇郎,用錢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陳留公主突然靠在蘇澤的懷裡說道:

  「我是不願意做這件事的。」

  「恩?」

  「我對父皇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但是經常聽宮內的老嬤嬤說起父皇的事情,『太和』這個年號是她們最好的記憶。」

  「現在卻要把『太和』熔鑄掉,如果父皇知道他的子孫這麼做,會是什麼感想?」

  蘇澤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陳留公主,只能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裡,子孫不珍惜祖上的功業,他這個外人也無法勸解。

  但是看著系統上的問號,雖然猜測到了佛錢的經過,但是系統依然不認可完成了任務,想要完成這個任務,還需要挖掘出更深的真相才行。

  ——

  第二天,蘇澤就讓【擅長鑄幣的道人】前往陳留公主在洛陽場外的工坊報導,準備按照佛錢的樣式製造錢範來熔煉新錢。

  而蘇澤則帶著亞父李統、侯景和慕容紹宗等一系列手下,巡視屯騎營的屯田。

  侯景和慕容紹宗都沒有種過田,之所以將他們帶上,是蘇澤認為他們日後都是總任一方的人才,這樣的人才肯定是要懂得農業的,不能只懂得打仗。

  這些日子,慕容紹宗和侯景的關係不錯。

  侯景出身低,但是懂得察言觀色,也非常熱愛學習。

  慕容紹宗雖然說起來是北燕慕容氏後裔,有家傳兵法,但是家族也已經沒落,其實和侯景也沒什麼階級隔閡,一方是故意巴結,一方又涉世未深,雙方經常以切磋兵法泡在一起,實際上是侯景嚮慕容紹宗這個副手學習兵法。

  慕容紹宗還去爾朱榮府上拜會了這個表親,又得到了爾朱榮的看中,賜下了兵書一部,他也拉著侯景共同學習。

  蘇澤將他們從軍營中拉了出來,返回洛陽的時候已經是秋日了,城外屯田已經到了收穫的季節。

  【動手能力超強的農家弟子】蘇農在前方引路,一開始眾人也看不起這個衣著樸素的莊稼漢,但是很快大家就發現蘇澤這個門客的不凡。

  「主上,這片土地比較貧瘠,灌溉也不方便,所以我讓人種上了苜蓿等牧草,等今年收完了牧草明年再種麥。」

  蘇澤看著田地里等待收割入庫的牧草問到:「是輪種吧?」

  蘇農點頭說道:「是輪種,我大魏授田本來就有鼓勵輪種的意思,《授田法》規定對貧瘠的土地授田需要『倍授之』,就是要多給田讓百姓輪種。」

  「不過輪跟輪種也不是不種,苜蓿等豆科牧草有固肥的效果,來年耕種小麥就能更好了。」

  「我們屯騎營也需要牧草,種植牧草的農活要比打理田地少,屬下就安排一部分壯婦來做了。」

  牧草收割之後還要曬乾才能長期儲藏,但是馬也不能只吃乾草。

  蘇農又帶著眾人來到一片草場說道:「這是抗寒的牧草,近些年來洛陽冬季的氣溫升高,屬下就嘗試種了一些,如果能過冬就可以省些豆粉了。」

  接著眾人又來到了比較肥沃的土地前,蘇農說道:

  「洛陽附近的土地還是不夠肥,而且蟲害比較多,所以屬下讓人粟麥豆交替輪耕,這樣就能減少蟲害。」

  草原上長大的慕容紹宗好奇的問道:「蘇夫子,這是為何?」

  慕容紹宗已經稱呼上了夫子,他很清楚一個擅長種田的人在鄉野里會多麼受尊重,這就和能給牲畜治病的獸醫一樣。

  只不過蘇校尉軍中的那個獸醫脾氣太過於古怪,慕容紹宗都不敢和他親近。

  蘇農說道:「如果長期種一種糧食,那土壤中就會積累專門吃這種糧食的蟲卵,久而久之蟲害就會越來越多,輪種不同的作物,孵化出來的蟲子未必會吃輪種的作物,就能減少蟲害。」

  「當然,直接焚燒桔梗也是個好辦法,火焰能燒死土壤中一部分的蟲卵,而草木灰也可以作為肥料。」

  侯景和慕容紹宗聽得津津有味,原來種田有這麼多的學問啊!

  侯景說道:「我在六鎮的時候,只有少數土地能種,大部分時候都是種豆,這麥和粟這麼費力,為什麼不種豆啊?」

  蘇農瞥了他一眼說道:

  「種豆確實好處多,豆抗寒抗旱,不挑地還能肥田,收穫的周期短,出現饑荒的地方都喜歡種豆,但是種豆有一個大弊端——產量低。」

  「同樣的一片土地,麥和粟的產量,遠高於豆的產量,就算是豆能種兩季,也遠比不上麥和粟的產量。」

  「饑荒的時候種豆,反而是一種飲鴆止渴的行為,因為動盪饑荒的時候人等不到麥和粟收穫,所以種植周期更短的豆,但是豆的產量又不如麥和粟,導致饑荒之地的糧食產量變低了,更加養活不了饑民。」

  「越是等不起,越是種豆,越是種豆,越是吃不飽,最後等人口餓死後,動亂才能平定下來,糧食和人口才能重新走上正軌。」

  原來如此,侯景看向蘇農的眼神更加敬佩,能有這番見識就不是普通農夫了。

  蘇澤也很滿意,蘇農在洛陽不僅僅是種田,他同時還在育種和帶徒弟。

  等到天下大亂的時候,糧食就成了天大的事情,優選的良種和懂得種植的人才,都將是非常寶貴的積累。

  看完了農田之後,蘇農又帶著一群人來到桑田。

  在蘇農的建議下,今年羽林軍的桑田沒有養普通的蠶,而是放養了柞蠶。

  柞蠶是一種半馴化的吐絲昆蟲,因為食性比較雜,所以比桑蠶要好養一點。

  蘇農也是根據情況,洛陽的氣候和溫度也不是很適宜養殖桑蠶,才讓人改養柞蠶。

  柞蠶不會在室內結繭,所以此時屯騎營中的軍屬們,正在採摘桑樹和構樹上的蠶繭。

  柞蠶的蠶繭也要比桑蠶大一點,但是這種蠶絲不如桑蠶細膩柔順,光澤度也比較差,所以柞蠶絲也叫做煤絲,柞蠶絲所紡織而成的絹帛被認定為雜絹,價格要比普通的絹帛低。

  雖然價格低,但是也總比以往養殖桑蠶顆粒無收強。

  古典主義農業的土地政策總有一種自給自足的不切實際幻想,比如北魏授田制度,就明確規定了農田、桑田的分配用途,還強行要求百姓種植棗樹,試圖讓每一戶形成一個男耕女織的獨立自給的家庭農場。

  朝廷向百姓徵收的稅賦,也是包含了糧食、絹帛和干棗的實物賦稅,以北魏這種拉胯的基層行政能力,所能夠徵收的賦稅也只能是一廂情願,這種複雜的徵稅模式本身就有無數上下其手的可能。

  比如官吏可以從糧食的品級下手,說徵收的糧食不符合朝廷規定,要求百姓多徵收糧食。

  又或者以將糧食運輸到洛陽有損耗為名義,徵發百姓自己運糧去洛陽,或者額外徵收一筆損耗的稅。

  凡此種種,無權無勢的小農自然活不下去,要麼庇護於大戶,要麼乾脆就放棄種糧逃亡。

  光是徵收糧食就是一筆爛帳,還要求對每戶徵收絹帛和干棗,也不看看是不是每個地方都適合養殖桑蠶,適合種植棗樹。

  種不活棗樹,養不活桑蠶的百姓,到了官府徵稅的時候,就只能去市場上購買,而那些和官府勾結的奸商們,就會在這個時候哄抬物價,再從中劫掠百姓一番。

  蘇農帶著眾人走到養殖柞蠶的樹林邊上,一座工棚中熱火朝天,婦人們將採摘回來的柞蠶繭剪開,然後將半羽化的蠶蛹從蠶繭中拖出來,接著用力擠出蠶蛹體內的殘尿,就放進旁邊的油鍋中。

  蠶蛹迅速被炸成金黃色,釋放出誘人的香味。

  不一會兒就有婦人端著炸蠶蛹遞到蘇澤面前。

  侯景和慕容紹宗對於吃蠶蛹有些畏懼,紛紛後退了兩步,蘇澤則拿起炸蠶蛹吃了一口,果然非常的美味。

  蘇農介紹道:「柞蠶和桑蠶不同,桑蠶都是直接用開水繅絲紡織的,柞蠶的蠶繭被剪開取出蠶蛹,柞蠶繭繭殼是破的,謂之『削口繭』,但是蠶蛹非常美味,也很有營養,我讓人拿到洛陽城裡販賣,也能賣上不錯的價格。」

  蘇澤滿意的點頭,柞蠶做絹可能不是很好,但是可以用來製作蠶絲被,蘇澤準備向陳留公主府上要幾個繡娘,被面用上蜀錦,也能賣出好價格。

  蘇澤看著婦人擠蠶蛹的動作,疑惑的問道:「為什麼要先擠壓蠶蛹再油炸?」

  蘇農說道:「蠶蛹腹中有殘尿,必須要擠幹才能油炸。」

  蘇澤突然想到了穿越前流行的雄蠶蛾酒,有商家聲稱將蠶蛾腹中的液體擠入酒中能壯陽,這不就是蠶蛾腹中的尿液嗎?

  壓下噁心,蘇澤結束了巡視,他帶著眾人又來到了禁軍的家廟龍華寺。

  今天也是萬更,欠債18000,已經還債10000。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