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四面八方的海浪聲突然大了起來,煜誠感到眼前像漆黑的大海般黯淡。想努力找到一點突破口,卻怎麼也找不到。
「我平時比較喜歡看喜劇和很現實的劇。想哭但卻沒有什麼能當做藉口的時候,就會看悲情劇。就那樣一邊飆淚一邊看劇,媽媽、妹妹還以為我是看入迷了呢。」
煜誠內心煎熬了一陣,又將車重新開進了停車場。突然從亮處駛入黑漆漆的地方,煜誠的眼前有些迷茫,感覺難以挪步便重重的倚靠在駕駛位上。
「因為我不想讓我的情緒成為她們的負擔啊。我是那種寧可犧牲掉自己,也想讓家人活得好一點的人。」
承美在認真回應明曜那個問題的時候,嘴角有一絲淒涼的苦笑一閃而過。想到這裡,煜誠的心慌得要死,他心情沉重的重新啟動著車子,但車子卻遲遲沒有離開的跡象…
「餵!媽媽這麼晚了怎麼打電話來了?沒有!看您說的我哪有什麼相親啊。」
煜誠剛下電梯,就看見不遠處的明曜舉著電話急匆匆的向這邊走來。煜誠注意到他拎著公文包,便想問他要去哪裡,但明曜看向煜誠的眼神銳利又冰冷,煜誠只好尷尬的摸了摸唇片。
「是柯勉哥嗎?媽,你聽我解釋,一定是柯勉哥會錯意了,我今天真的是來聽課的。」
「哎呀!不是,總之完全不是你們想的那個樣子啦。媽你聽我解釋啊。」明曜說完了這兩句就消失在了酒館的拐角。
不知不覺間,煜誠已經走近了承美,透過她那張白淨剔透的臉,煜誠依稀看見了從前那個喜歡朝自己舉起一隻手,滿臉堆滿爛漫笑容的妻子。煜誠急促的吸了幾口氣,慢慢的坐了下來。
「原來那是你最無助、最孤單、最需要我安慰的時候啊。」
煜誠順水推舟般的將臉孔貼近了承美,腦海中的她也再次氣呼呼的瞪著自己,煜誠知道她是真的在生氣,但卻忘記了最初的承美也是個明朗活潑的女孩。她會在大口大口的吃掉自己的冰淇淋後,粗魯的搶走煜誠吃了一半的冰淇淋。她還會蹲在剛剛做完伏地挺身的煜誠身旁不斷的伸展著手臂,於是煜誠便清楚的看見了她緊實俏皮的肌肉。她的聲音永遠如今夜的海浪般清新悅耳,想到這裡,煜誠的頭如缺氧般的痛了起來。他只好將雙手攏成遮陽傘的樣子,靜靜的躲在陰影里坐下。
「被繁重的工作折磨得筋疲力盡的我,總是心安理得的認為只有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痛苦的人。呵,我都自身難保了,所以家裡的事情你就一個人全部承擔了吧。」
煜誠眯著銀白色的眼睛,再一次看著腦海里那一個個不斷的奔波在家務和孩子之間,忙得焦頭爛額的承美。
「那些心酸的畫面,我明明都看到了啊,但卻還是要裝作不知道的樣子生生推開了你無比渴求的手。門一次次的關上,我看著你的眼睛裡漸漸的沒有光了。」
「所以造成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我嗎?!」
想到這裡,煜誠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最後喉嚨也跟著那根顫抖的手指,哽咽了起來…
腦海中的日記再次翻回到從前,那一日也是在一片波光粼粼的海邊,承美游到了很遠的地方,卻在煜誠猛一抬手的瞬間,快速向回遊去。終於上岸了,承美又興沖沖的朝煜誠跑來,煜誠記得她那整潔的牙齒,她笑著跑來跳去的樣子總是那麼自信可愛。
「嫁給我你會後悔嗎?」
雖然心裡有一股衝動,但煜誠卻沒有勇氣去牽承美的手。反倒是承美嬌羞的白了煜誠一眼後,笑容依舊如此清純甜蜜。
「我怎麼會覺得後悔呢,明明是我嫁給了我最喜歡的人啊。」
煜誠的眼睛裡開始浮現出一絲緊張,承美也最後一次確認般的發問。
「那麼你會嗎?或許你真的會有故意迴避我的一天嗎?可我還是不介意啊,我會追在你的身後直到你用同樣的愛回應我為止。」
承美興奮的嘟囔著、推操著,甚至還挎住煜誠的脖子將兩個人的臉在水中越拉越近,但她卻不知道,煜誠眼睛裡的擔心遠勝過對婚姻的憧憬。「儘管我們是目光相疊的浮出水面的,因為怕被認識的人看見而刻意疏遠了對方,但在那看不清的水下我們的腿卻糾纏在了一起。那樣幸福的瞬間出現在蜜月期,不想卻也永遠停在了那裡。」
「你壓抑、你憋屈,你想有個私人空間?可我每天圍著兩個孩子轉,操心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這些年我沒有朋友、沒有社交、沒有自己的愛好,你居然還跟我說讓我再安靜一點。鄭煜誠,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已經沒有一丁點對生活的期待和激情了?!我一天下來能和你說話的時間,只有你下班到睡覺的這兩個小時,難道你還想讓我閉嘴嗎?我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家裡有一個我永遠不能去的地方?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樣子讓我覺得,我們不是夫妻,而是室友?!」
「記得那是我和承美的第一次吵架,她氣得差點跳了起來,而我真想給她一個耳光,卻硬是忍住了。因為到那天為止還沒有人不經過我的同意進入雜物間。雖然沒有什麼特殊的東西,但在我看來那就是我要畢生守護的心靈城堡。我不想讓任何人進入,那是我發泄情緒的地方,也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
「我不讓你喝酒是為了你好,不讓你隨便扔垃圾難道也是我的錯嗎?你知不知道你隨手一扔我就得打掃半天,光是照顧兩個孩子已經夠讓我疲憊不堪的了,你有幫過我什麼嗎?家務也好、孩子也好,你主動承擔過一次沒有?!所以,別再跟我說什麼要照顧你的情緒了。」
承美的氣憤總是那麼倉促,而煜誠也總是一副沒有準備好的樣子。或許是見識過了妻子生氣時像怪物一樣可怖的面目,煜誠便一直站在那裡不敢開口了。久而久之,沉默竟逐漸演變成了冷漠。這個世界上最冷的不是南北兩極,而是家裡。
「李承美,你能不能有一點情調,不要讓我一個30出頭的人,感覺自己已經和父母一個年紀了。我給你買的衣服都變形了,每天一關上燈都是我困了,你想幹什麼就隨便。還有你可不可以不要總是圍繞家常里斷說個不停。我已經快要神經衰弱了,每天在單位面對的就是無止境的嘮叨,我感覺自己回家和坐牢沒有區別,每一天都是在重複上一場噩夢。」
那一天煜誠始終是自知理虧的看著承美,聲音很冷也很艮難。
「呵,可我的時間和精力都給了你、你的父母和孩子啊,我的生活永遠只有孩子和家務,和同學聊天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居然連自我都沒有。我承認在經齊方面你付出了很多,那我呢,我難道不是像個行屍走肉一樣的活著嗎?!我難道不想精緻一點嗎?說白了,你不就是看到了別人甜蜜,就嚮往新鮮感嗎?我可以成全你,你給我立刻馬上消失!」
承美像是要打人一樣的舉起了她的拳頭,但卻沒有如意料之中的那樣重重落下。在煜誠慌亂的睜大眼睛的瞬間,承美失魂落魄也哈哈大笑著後退了幾步。「如果從一開始就和聲細語的話,妻子反倒會變本加厲吧。」正因為有這樣的預見,煜誠沒有給她那樣的機會,但現在看來,好像也從未給自己過任何一個讓感情復燃的機會。
「原本不是你變成了怪物,是我的視而不見將你硬生生的變成了怪物,從一個明媚天真的少女…」煜誠捂住臉,他不敢再想了,因為他快要室息了。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怪我,都怪我…」
儘管煜誠的腦海中還殘留著承美氣急敗壞的樣子,但他還是用手輕輕的撫過承美冰涼的髮絲。這時,承美的眼皮不停的動了動,最後如一隻浮出水面的美人魚般靜靜的凝視著煜誠。
煜誠就像當初那個少年一樣緊張,雖然不斷提醒著自己要裝出面無表情的樣子看著她,但心臟還是會熱烈的跳動。
「頭髮上沾了什麼東西啊,白花花的。」
煜誠糊裡糊塗的問道。承美深吸了一口氣,眼睛向上夠著,或許她正在算計著那隻愛不釋手什麼時候會停下來。
「居然是光晃的,我,我是為了幫你摘掉,所以才。」、「真抱歉,我太失禮了。」
承美再次面朝煜誠睜大了眼睛,很快就像明白了他的心事似的又默默的低下了頭。
「你今天看上去好像喝得有點醉,我讓明曜送你回宿舍吧,我也得馬上走了。」
煜誠看著承美,迫切的希望她能做出回應,但不知為何,承美只是臉色微紅的看著煜誠遲遲沒有開口。
「奇怪,這小子跑哪兒去了?!我還是去幫你找他回來吧!」最後煜誠只好無可奈何的看著承美堅定也艱難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