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長,西金利那邊的土地施工中斷了。」
程權埋在文件里的頭抬起來,「怎麼回事?」
「是原本要遷移的居民現在不遷移了,我們調查過,是有人出了更高的價格讓他們住在那裡。」
「當時土地適宜評估是怎麼過的?現在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問題!」
程權面前站著好幾個人,大氣都不敢喘,「可能是有人...動了調查結果,還有...」
程權氣紅了臉,站起來手拍在桌子上,「還有什麼?一次性講完!」
「之前的投資商聽說這件事都說要撤資,說我們為什麼沒有提前說這件事...」
程權灌了一口水,「去,給我約見面!我要一個一個見!還有,跟那邊的居民說,不管那人給多少,我們給雙倍。」
等所有人都出去之後,程權攤在椅子上,心想,要是這個項目黃了,他要賠多少錢?
到底誰在從中作梗?
晚上下班之後,程權讓司機送他去地下酒吧。
前台的人看見是他,什麼都沒說直接讓他進302包間,程權在進門之前把手機里的錄音打開。
「蘇總,好久不見。」
包間裡面就他們兩個人。
「站著。」
程權剛剛坐下的動作停住。
「不過是塵垢秕糠,給我低伏做小都不夠還要坐?」
程權重新站在蘇凌面前,「蘇總現在連場面話都不屑於跟我說了」,程權笑著,「我今天來其實是有件事要跟您說。」
蘇凌拿過放在一旁的酒杯倒上紅酒,沒說話。
「西金利那邊的土地通過了土地適宜評估,但是現在卻有人突然出高價讓居民不遷移,除了您我想不到是誰幹的。」
「想不到就好好想,這件事你要是換一種說法我就幫你找」,蘇凌嘗了一口,「想到要怎麼說了嗎?」
程權聽著酒吧外的歡呼聲,不知道這次在擂台上是誰贏了,又是誰死了。
擂台上的總沒有定數。
「蘇總,我為一直懷疑你這件事感到抱歉,那就...」,程權給蘇凌鞠躬,「麻煩您了。」
蘇凌為什麼突然整他他想不通,但是現在不是管這些的時候,只要等他推出個替死鬼出來,我就不信從他嘴裡撬不出什麼東西。
沈風騎著摩托跟在梁意坐著的車的後面,等紅綠燈的時候,轉頭看著什麼都看不見的玻璃窗。
他現在又何嘗不是廢了雙腳坐在輪椅上的人?
梁意回家之後看見程歡正在給花換水。
程歡回頭看見梁意回來了,跑到臥室里拿著一捧粉紅風信子到梁意面前。
「什麼意思?」梁意下意識地接過,「給...給我的嗎?」
「是,好看嗎?」
梁意抬手摸了一下花瓣捏在手裡,「肯定好看」,梁意抬頭看著程歡,看她臉上沾著水,「怎麼突然想起來給我買花了?」
因為是我欠你的。
我和程權都欠你。
「因為我喜歡所以想把喜歡的東西送給你」,程歡擦了一下臉上的水,伸手給梁意看了一下,「弄花的時候沾上的。」
梁意拿了一張紙給程歡擦乾淨,「嗯。」
程歡把花一枝一枝插好,「最近晚上弄那麼晚都在幹什麼?」
梁意猶豫了一下,他本來想一切都準備好之後再跟程歡說,「之前顧植其實跟我說過想開一間公司,本來事情還挺順利的,但是後來他爸...後來因為一些原因就放棄了。」
程歡把最後一枝插好之後看著梁意,「那現在怎麼又想重新開始了?做之前的事不也能賺到錢嗎?」
「程歡,我想做點不一樣的事情。」
「什麼事?」
「我想開一家科技公司,專注於開發輔助殘疾人士的智能設備。」
程歡沉默幾秒,眼如秋水,她閉上眼睛之後慢慢睜開,很多情緒在這一刻崩潰,但是她還是忍住了。
「是嗎?那很好啊,現在發展到哪了?」
「目前只做了公司的雛形還沒有找到合伙人,不過,我有在跟別人聯繫,雖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是我想試試。」
「行,那今天晚上讓家裡的廚師做點好吃的送來,我們預祝面前的這位梁先生首創成功。」
梁意把手裡的花放在玄關處的桌子上,「好。」
夜深星闌,梁意看著睡在床上的程歡,做完設計,把放在桌子旁邊的藥拿到手上就著水吃掉,之後躺在床上。
現在睡眠要比之前好一點,晚上能睡四五個小時。
過了很久很久,程歡看著熟睡中的梁意,翻下身起床。
到樓下的時候坐上車。
「隨便轉轉。」
「好的。」
程歡把隔間升起來然後把窗戶打開。
晚上的風沒有那麼大但還是刺痛了她的眼睛,所有的一切在她眼中模糊,她頭微微仰著,眼淚從眼尾滑落滴到扶在車座上的手上,撲簌撲簌地越落越多,她攥緊拳頭,眼眸顫抖。
她憐憫著梁意。
腦中的最後一根弦繃斷,她大口喘氣,風就往嗓子眼裡灌,她一隻手捂住嘴巴,一隻手拍著腦袋,閉上眼睛,小心的發出一點點抽噎的聲音。
她接受不了知道傷害梁意的人是誰但卻無能為力。
接受不了她的父親也在局中。
「程歡!程歡!」
梁意打開車窗伸出頭朝著前面的車大喊,「程歡!」
「超到那輛車的前面。」
司機開著車突然前面出現一輛黑色小轎車嚇一跳,緊急剎車,程歡的頭撞在隔離板上。
「怎麼回事?」
「有輛車橫在前面。」
程歡沒下車,心裡不安只能叫司機快走。
「程歡!」
程歡一下子愣住,紅著眼下了車。
她看見梁意穿著一件薄薄的白色長袖衫坐在輪椅上看著她。
「這麼晚怎麼出來了?」梁意邊說邊移到程歡身邊。
看見程歡紅著的眼眶一下子失了呼吸,沒了反應。
梁意倉促地笑了一下,「怎麼哭了。」
再發出聲音的時候才知道嗓子已經這麼啞了,他顫抖的聲音傳到程歡的耳朵里。
梁意伸出手想給程歡擦掉眼淚,可是程歡不彎腰了,指如蔥根的手停在半空中被風吹著。
直到程歡的眼淚被風帶走,她彎下腰抱住梁意。
你不用費心思來安慰我,我自己會好。
梁意輕輕拍著程歡的背,「我們程歡怎麼哭了...」,他抬眼看著被雲遮住的月亮,看著漆黑的天空。
這次他看見了程歡。
「我沒事。」
「好,沒事我們就回家吧。」
「嗯。」
我一直在逃避,我看見程歡在難過,於是我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以為這樣就會好。
以為時間一長就會好。
可好像不是這樣,痛苦的人會一直痛苦,難過的人會一直難過。
能讓痛苦消失的辦法只有一個,就是面對它。
把曾經的傷口全部撕開,把壞掉的肉割掉,讓它長出新的,換上新血,就算留疤也沒關係。
因為那是曾經勇敢過後,時間獎勵的勳章。
程歡,我不會把你再留在冬天了。
新的梧桐會枝繁葉茂,留給你一片可以逃離冬天的庇蔭之處。
沈風在後面看著,然後拍了一張照片留在手機里。
他騎著摩托,到東城大橋邊,睡在地上。
他的家是蘇凌找的,所以他不想回去,不用猜都知道,那裡一定有很多人看著。
蘇凌,蘇凌,蘇凌,他活到現在多久這個名字就出現了多久。
父母在的時候就經常聽到他們說著,為了躲這個人不知道搬了多少次家,轉過多少次學校,最後呢?
「哈哈」,沈風快要笑死了,越想越搞笑,他現在在殺死父母的人手下幹著畜生都不會幹的活,每天苟延殘喘的活著。
不對,能說活著嗎?
「啊——!」
沈風縮在地上,他現在的慘樣肯定被一群人監視著然後發到蘇凌的手機上,蘇凌會幹什麼呢?
大概率是邊看著梁意的照片和視頻邊和路遠那個狗東西滾在一起。
瘋子。
「轟隆」,要下雨了。
沈風從地上爬起來,坐上摩托車然後往前一天晚上住的那個酒吧開著,晚上沒有什麼車,他開得也快,所以沒注意到面前有人。
阮玉晚上點貨收貨再加上洗盤子搞到現在,累得半死。
那段馬路沒有紅綠燈她就往馬路兩邊看了一眼,沒有車,於是她就往前走準備過馬路,突然鳴笛聲響起的時候她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能呆愣地站在原地,看著燈光的方向。
沈風看前面的人一點反應都沒有,沒辦法只能將車身傾斜,摩擦在地上,按著剎車借著摩擦力在離阮玉還有五厘米的地方停下。
他身上的衣服被刮破,半個胳膊的皮被刮掉,滲出鮮血,大腿被機身壓住。
沈風在地上動了一下,阮玉回過神來,連忙蹲下身想把摩托車扶起來,幸好自己平時上下貨習慣了,有點力氣。
把摩托車扶起來之後,沈風從地上站起來看著阮玉。
「你沒事吧?」
阮玉指了一下自己,「我嗎?我沒事啊」,她看著沈風身上的傷,「倒是你,要去趟醫院吧?都流血了」,她皺著眉,「對不起啊,我沒注意到你在旁邊」,她彎腰給沈風鞠了一躬。
沈風被逗笑,「幹什麼?我又沒死。」
「那要我陪你去一趟醫院嗎?」
「沒事,這沒紅綠燈也不好說誰對誰錯」,沈風扒拉一下阮玉的胳膊,「沒受傷就行,回家路上慢點。」
阮玉點點頭,「好,你也是。」
他哪有家要回,沈風隨意地點點頭,騎上摩托車。
阮玉看著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