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原本就在哭,聽姚蜜這麼說完,就哭的更大聲了。

  兩邊人吵起來的時候周圍就有人在圍觀,現在那孩子再一鬧騰，圍上來的人就更多了。

  黃曼玲被人圍著跟大猩猩似的看,也覺得丟臉，三兩步走到孩子跟前,氣急敗壞的說：「哭哭哭，你哭什麼哭？這麼多人看著，還要不要臉？！」

  那熊孩子懂個屁的要臉,哭嚎著喊：「我要吃糖葫蘆！我就是要吃糖葫蘆！」

  黃曼玲聽得頭大，黃母也有點難堪，趕忙從兜裡邊掏出來幾塊錢，跟買糖葫蘆的說：「來一串。」

  買糖葫蘆的說：「要幾塊的啊？」

  「就是哄孩子的,不用多貴,」黃母說：「最便宜的就行。」

  「那就這種，」賣糖葫蘆的說：「一塊五一支,沒摳核兒。」

  「咋這麼貴？兩塊錢給我兩支吧！」黃母這麼說了一句，就要伸手拔，買糖葫蘆的趕緊攔住她，說：「你這樣我們賣不著啊！」

  熊孩子哭得更大聲了,黃母心煩意亂,說：「一塊五就一塊五，給我拿一支！」

  賣糖葫蘆的拿了兩塊錢，找給她五毛,由著黃母抽了根糖葫蘆拿走。

  這邊吵起來的時候姚爺爺就在附近，只是看姚蜜自己能應付，也就沒往前走，現在看事情辦得差不多了，老頭子就笑呵呵的過去招呼她：「蜜蜜，咱們也回去吧。」

  「好嘞，」姚蜜說：「就來！」

  姚爺爺把車給搖開了，姚蜜麻利的進了車廂，看那熊孩子哭的一臉淚，抽抽搭搭的接那根糖葫蘆，又大聲喊了句：「你媽根本不愛你，你姥也是，那是最便宜的，根本不甜，略略略略略~」

  黃曼玲：「……」

  黃母：「……」

  熊孩子看看自己手裡邊那根小糖葫蘆，再看看姚蜜手裡邊那根又大又紅的，狠狠把手裡那根丟在地上，「哇」的痛哭出聲：「我要她吃的那種！我就要她吃的那種！」

  黃曼玲之前跟姚蜜說話被懟，心裡邊就憋了一肚子氣，現在再看兒子鬧成這樣丟人現眼，那股子火氣就有地方發了：「買什麼買？一毛錢不能掙，花錢倒是好樣的！你乾脆就氣死我算了！」

  熊孩子二話不說，直接往地上一趴開始打滾：「我就要，我就是要！」

  他趴的迅速，把騎摩托打這兒路過的人給嚇了一跳，停下車怒氣沖沖的說：「你家孩子啊？不知道好好看著點？我要是給軋了你們不需要賠是吧？！」

  「你咋說話呢！」黃母一把把自己外孫給拽起來，說：「這就是個孩子，你當大人跟他計較個什麼？！」

  騎摩托的說：「你就說軋死了用不用賠吧！」

  黃母就咬著牙不說話了。

  「倆大人在這兒，好好看著點啊！」騎摩托車的這麼說了一句，發動車走了。

  熊孩子靠在親媽身上小聲哭，黃曼玲沒辦法，就去買了根五塊錢的糖葫蘆，熊孩子看見了，說：「這不是那種，這個裡邊沒有那種紫色的東西……」

  「那裡邊加的不是什麼好東西，吃了會得癌病的！」黃曼玲沒好氣的說：「你到底吃不吃？不吃我自己吃了！」

  熊孩子抽抽搭搭的接過去，說：「吃。」

  買糖葫蘆的不樂意了：「話可不能亂說啊，我這裡邊加的都是好果醬，都是這十里八鄉的人，你說這話以後叫我咋做買賣！」

  黃曼玲火氣特別旺的吼了回去，說：「這不是哄孩子嗎？小孩不懂你大人也不懂？！」

  買糖葫蘆的看了她一眼，推著車往另一邊走，走到一半又回過頭來，朝熊孩子喊：「你媽騙你的，你吃這個就是不如之前那姑娘那種好吃！」

  黃曼玲：「……」

  熊孩子不負眾望的大哭出聲。

  ……

  姚爺爺開著拖拉機剛回去，閒在街上看熱鬧的人就一窩蜂湧過去了。

  「二爺，這又買了不少好東西吧？」

  「我都看見肉了，還有排骨！」

  「嚯，那是羊肉吧？集上賣羊肉的就用這種袋子！」

  還有人問：「蜜蜜啊，我聽說你這次回來，是替大老闆找地方做投資的，是真的嗎？」

  「就跟之前那個郭家莊一樣？」

  姚爺爺跟姚蜜耳朵里鑽進去無數個問號，只是他們誰都沒有正式回答，笑呵呵的打個哈哈，自顧自的開始卸車。

  街上看孩子的嬸嬸大娘挺多的，姚蜜拎著裝糖葫蘆的袋子到街上去分了。

  一支糖葫蘆其實也就是十塊錢，但是孩子高興了，看孩子的肯定也高興，一個勁兒的誇她出息了，說姚爺爺有福氣。

  街上氣氛融洽的時候，黃母跟黃曼玲帶著孩子坐著三輪車回來了。

  熊孩子還記得姚蜜的臉，再看街上孩子人手一根的大號糖葫蘆，立即就開始嚎叫：「我要吃糖葫蘆，我要吃糖葫蘆！」

  黃曼玲黑著臉說：「什麼不乾不淨的東西，我們才不稀罕呢！」話音落地，三輪車就載著他們一家三口駛離街口。

  幾個看孩子的嬸子大娘也黑著臉，說：「老黃家這閨女會不會說話？」

  「上樑不正下樑歪，你看她媽是個什麼德行，就知道她什麼樣了！」

  一個人再囂張，也不可能對抗這麼多人民群眾啊。

  姚蜜聽得笑了，跟她們說一聲，回家去幫姚爺爺卸車了。

  羊肉和小公雞放進冰箱，排骨放到盆里準備今中午下鍋，豬肉姚蜜留了一半炒著吃，剩下的她直接叫老闆攪碎，準備團丸子下麵條吃。

  姚爺爺戴上老花鏡，又把手機掏出來開始複習怎麼進行視頻通話，練了兩次覺得挺好，又叫姚蜜教他怎麼充話費和電費。

  爺孫倆在那兒研究了半天，電器店的人就來了，車上拉著冰箱空調洗衣機和各類小家電一路到了姚爺爺家門口。

  村裡邊看熱鬧的人又有了新話題，就著姚家這兩天的新變化侃侃而談，都說姚爺爺是福氣來了，這個孫女沒白養，還有人再等著投資的事兒，說咱們村里是不是也能跟郭家村一樣，地租出去還能進廠子打工。

  電器店的員工在姚爺爺家裡邊忙活，他老人家也跟著遞個扳手什麼的忙上忙下，沒過多久，姚三爺就來了，不是找姚爺爺的，而是找姚蜜的。

  「蜜蜜，昨天晚上咱們說的事，你看……」

  姚蜜說：「三爺爺，該說的我昨天晚上就說的很清楚了，這事兒不是我一個人能拿主意的，也不是您一個人能拿主意的，行與不行，得叫全村人說話啊。」

  姚三爺說：「村裡邊要是投票表決同意了，你那邊沒問題？」

  姚蜜沉思一會兒，咬牙說：「肯定沒問題，這個面子老總還是會給我的！」

  「行，」姚三爺聽她這麼一說，就定了心：「我這就回去播廣播，今下午開村民大會，你也得一起去啊！」

  姚蜜笑著說：「一定一定！」

  姚爺爺家發了財，那是姚爺爺家的事兒，別人也就是看個熱鬧，或者羨慕或者妒忌的嘀咕幾句，但要說是建設農業示範村的話，那可就是關係到自家了。

  姚三爺先跟街頭上閒著聚堆的人把這事一說，然後就到村委會去播廣播，等趕集和在外邊打工的人回來，這事兒立即就成了全村最大的新聞。

  辦農業示範村，怎麼辦啊？

  土地怎麼辦，是收購還是出租？

  價格的話又怎麼算？

  土地租出去之後，村里人怎麼謀生？

  一個一個的問題縈繞在心頭，全村人的心弦都被扣動了。

  電器店來了好幾個夥計，忙活了兩個多小時，才算是把所有電器都安置妥當，姚爺爺幫忙沖了茶，叫人留下喝了杯水，然後又笑呵呵的把人給送走了。

  姚蜜把排骨洗了，蔥姜切斷之後加鹽下鍋，熱水裡邊煮了半個多小時，等那香味兒從鍋蓋縫裡透出來的時候，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姚爺爺找了把花生米吃，又給自己倒上了一杯白酒，等聞到那股子肉香味進了屋裡，就說：「蜜蜜啊，差不多了吧？」

  姚蜜掀開鍋蓋，把排骨盛到盆里：「就來就來！」

  排骨熱氣騰騰的上了桌，那湯水也是乳白色的，她嘗了嘗鹹淡，覺得味道正好，這才往裡邊撒了一把香菜調味兒。

  「爺爺，明天周六，叫我倆姑姑回來吃飯吧，」姚蜜說：「我們不是說了過兩天忙完村裡的事就出去玩嗎？走之前得見一面才行啊。」

  姚爺爺把嘴裡邊的肉咽下去，說：「行，待會兒我聯繫她們，我現在視頻通話用的可順暢了！」

  吃完飯姚蜜就開始團丸子，攪碎了的豬肉裡邊加入切碎的大蔥和薑末，再加雞蛋和澱粉，最後團成糰子，放進冰箱裡邊加固。

  她這邊把這一套忙活完，姚三爺就風風火火的過來了：「蜜蜜啊，村民大會馬上就開始了，咱們早點過去吧！」

  姚爺爺也說：「還是早點過去吧，該溝通的事情都提前溝通一下，免得到時候出了什麼問題，叫全村的老少爺們看笑話。」

  三個人一起去了村委會，姚蜜也交了個底：「我跟老總說過了，她對這沒什麼意見，如果我們村同意這個項目的話，那土地的收購價就是每畝地每年九百塊，一次性買斷三十年，之後會在咱們村投資建廠，工人也會儘量錄用本地村民。」

  「不過有一點我要說明白，」姚蜜說：「這是個大工程，肯定是要簽合約的，而且是全村都要簽，不然到時候示範村建起來了，就那麼一兩畝地格格不入，這肯定是不行的。為了防止有人毀約，違約金會定的很高，這一點到時候會有專門的律師來確定。」

  姚三爺就聽見一點：「一畝地九百，一年？蜜蜜，你確定？！」

  要知道村裡邊一戶人家起碼也有個十幾畝地，一畝地九百，十畝地九千，一年下來就是一萬多。

  就算是每年辛辛苦苦的種地，得到的收入差不多也就是這個數了，再碰上年成不好的時候，一畝地九百塊都收不到。

  姚爺爺有三個兒子，加起來快一百畝地了，一畝地算九百，一年就是將近十萬塊啊！

  風調雨順的時候地裡邊賺的肯定比這個數目多，但誰能做老天的主呢？

  更別說一年到頭風裡來雨里去，賺的也純粹是辛苦錢。

  「對，一畝地九百，老總說了，這是看在我面子上能給出的最高價格了，三爺爺，我也給您交個實底，這個價真不算低了，要不是老總拿我當自己人，真給不出來。」

  姚蜜誠懇的說：「您待會兒跟村里人商量一下，大家要是同意，那咱們就簽合同，老總那邊馬上就出錢修路，叫人擬合同，要是不同意呢，那就算了，我再去別的村談，別因為這點事跟村里人鬧矛盾，傷了這麼多年的交情。」

  姚蜜是有心要幫村里人一把，但也不可能無限度扶貧，一畝地九百，這就是她能給出的極限。

  要是再有人貪心不足，那她乾脆就去別的村里辦示範村好了，有這麼個價格在這兒頂著，她相信願意承接項目的村莊多得是。

  姚三爺聽得心潮澎湃，說：「修路是怎麼個修法啊？錢是誰來出？」

  「就是從縣城那邊一直通到咱們村，村裡的道路也都弄成水泥地，這樣看起來乾淨，颳風下雨的走起來也方便，」姚蜜說：「錢老總出，村裡邊要是有人願意做這份工，老總就就近找人了。」

  「哎呀，這種活找個泥瓦匠不就能幹嗎，咱們村自己就能找人忙活，」姚三爺激動壞了，點上根煙抽了口，又很快跟按上了：「我這就去跟人商量！這麼好的事兒必須得成！」

  村裡邊威望高的就是那麼幾個人，村支書、村長、會計，幾個姚姓的長輩和黨員們，姚三爺說的商量也是跟他們談。

  平心而論，姚蜜給的條件真是挺不錯了，更別說還有免費修路建廠的大餅在，幾個人碰頭商量一下，眼睛都跟著亮了，直接就達成了共識。

  通過。

  這麼好的條件再不留住，到時候便宜了別村的人，那不得活活嘔死啊！

  這是個大村，有兩百多戶人，每家派一個代表出來，底下也坐著二百多個人呢，更別說還有一家同時來了好幾個人的情況。

  台上坐著本村的幾個村官黨員，還有最德高望重的姚姓太爺爺，再就是姚蜜本人，她假模假樣的打開手機通話，說是公司那邊的領導在旁聽。

  姚三爺坐在台上用喇叭把條件說了，底下立即就炸了鍋，你說一句我說一句，氣氛熱切的可怕。

  「真是一畝地九百？！」

  「我聽人說郭家村那邊才給五百！」

  「一年九百的話，我家有二十一畝地，加起來一年就是一萬八，將近兩萬塊呢，就算是種地，差不多也就是這個數了！」

  大多數人都被打動了，還有少數人目光閃爍著，心裡邊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姚三爺用喇叭連說了幾聲「靜一靜」，等會場逐漸平靜下來，才說：「而且姚蜜也說了，如果合同簽訂完成，那位老總就會出錢修路，不僅僅是咱們村到縣城的路，也包括村裡邊的道路，到時候建了廠子，工人也會從我們村裡邊優先選取！」

  下邊的討論聲更熱切了，姚三爺也沒制止，叫他們討論了十幾分鐘，才說：「大家怎麼看？同意還是不同意？有意見的話現在就提，有不明白的就趕緊問啊！」

  底下人議論著，就有人站出來說：「那一下子承包三十年，要是以后土地價格上升了，一畝地還是九百嗎？」

  姚蜜跟姚三爺借了喇叭，說：「肯定會根據市價進行調整的，這一點也會在合同里標註出來。」

  那個人心滿意足的坐下了，底下人又開始嘰嘰喳喳的跟左右議論，姚蜜看沒人再站出來問了，正準備把喇叭還回去，就看黃母抱著熊孩子站出來了。

  「郭家村那邊都是一畝地五百？為啥我們村裡邊給的多？那老闆要真是要的特別急的話，價格是不是能再往上調調？物以稀為貴嘛！」

  她左右看看，煽動說：「大家說是不是啊？」

  周圍人沒說話，沒附和，但也沒反對。

  誰會嫌錢多呢，要是真能往上加一加，那也是好事嘛。

  各種目光密密麻麻的投了過來，姚蜜心裡邊忽然間生出來幾分淡淡的諷刺。

  九百一畝的價格真不算低了，更別說真的建廠當了工人，肯定還會有第二份收入。

  但人心永遠都不知足。

  原站在她身邊，說：「這就失望了？但人類本來就是這樣的生物啊。」

  姚蜜心頭微微一沉，說：「九百一畝就是極限，不可能再高了。」

  「這怎麼可能？是不是你根本沒跟那個老闆商量？」

  黃母得意洋洋的說：「做買賣嘛，得有商有量才行，要是九百塊一畝的話，我可不賣！」

  姚三爺看姚蜜臉色不太好看，就說：「老黃家的，你少說幾句吧，你自己憑良心說話，九百一畝這價格夠不夠高？做人不能太不知足啊！」

  黃母說：「他三爺，是你說叫大家

  提意見的啊，怎麼我提了，你又說不行？我主動站出來提問難道不是為了咱們全村人的利益？大家說是不是啊？！」

  有人小聲的附和，還有人不說話。

  姚蜜忽然間有點心灰意冷，拿起手機放在耳邊聽了會兒，「嗯嗯」幾次後說了聲「是」，然後站起來說：「我們總監說了，這個價格就是公司能給出的最大誠意，既然村民們覺得不同意，那就算了吧。公司這邊會去跟別的村洽談，就不打擾大家了。」

  她看了眼時間，拍拍手說：「總監說挺不好意思的，耽誤大家這麼多時間，公司出錢買頭豬，每家送一斤肉好了。謝謝大家，都散了吧。」

  姚蜜拿起手機轉身就走，其餘人卻急了。

  姚三爺趕忙攔住她，說：「蜜蜜，這不是在商量嗎？你別生氣啊。」

  「我沒生氣呀，」姚蜜笑著說：「三爺爺，咱們之前就說好了的，這個項目要全村人都通過，現在有人不通過，那項目就只能作罷了。」

  「而且這個事也不是我能做主的，」她面露難色，說：「咱們之前都說好了，我也跟領導打了包票，總監在那邊旁聽著，就差最後臨門一腳了，現在大家又臨場不同意，說錢少了要再加，這不是打我的臉嗎？」

  姚三爺還要再勸，姚蜜說：「您知道總監是怎麼跟我說的嗎？說老總為著我搭錢做買賣，結果你們村還不領情，這不叫精明，叫人心不足蛇吞象，貪得無厭！」

  她把手一攤，說：「您說話都說成這樣了，我還能怎麼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