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琉璃燈

  聞景行咬牙,將目光投在正在排長隊的暗九身上,扶額,他若真把那燈取下,以他的容貌,這青樓女子怕是一顆心都投他身上了。

  暗九依舊還在狀況外,他不懂什麼好壞,只知道那燈掛那麼高,惹的這麼多人趨之若鶩,定是最好,雖然配不上主人,但也足夠當做禮物送給他了。

  他在報名處寫下名字「暗九」,聞久安這個名字他只想捂著讓主人一人叫,所有人都不曉得才好。

  之後又交了一個金元寶才得以允許進去。

  就這唯一一個元寶還是聞景行出門前非讓他帶的,說什麼男人出門在外必須要有私房錢,他聽得一頭霧水,但仍是聽話的收下了想著看到什麼精巧的東西可以贈給主人。

  被當做報名費交了時還有些後悔,也不知道這燈值不值得,若不值得,等取了之後能不能還給他們,換回我的金元寶。

  都不知道能買多少糖人、粽子糖和撥浪鼓。

  領了烏金木牌,暗九由人帶著到了候場廳,等著叫號。

  他前面是位衣著藍衫的小公子,腰間掛著玉佩,大冷的甜手持紙扇搖啊搖,看暗九戴著小半個面具,雖看不清整體面貌,但仍有一瞬間被美色直擊,呼吸凝滯。

  他巴巴湊上去:「這位小公子,透露一下,你打算怎麼取那燈?」

  對著美人那張冰山臉也沒指望能得到回覆,自顧自,頗為懊惱的繼續說:「我去年就來過一趟了,當年來的早,塔上的燈還多,那也費盡力氣才取了六層的燈,今年被我娘纏住,來晚了,沒想到竟然只剩下六盞。」

  暗九有些疑惑:「這很難取嗎?」

  「哇,兄弟你是第一次來嗎?塔頂的那盞琉璃燈可是前朝皇帝贈與寵冠後宮柳貴妃的,這世上只有那麼一盞,二層三層的燈也各有其來歷,一層比一層名貴,花燈會已經舉行了五年,也就前年有位江湖人取下了二層的一盞,贈給了當年的花魁。」

  取燈的方式無外乎兩種,輕功和射箭。

  若用輕功的話,塔高裝飾品多又脆弱,簡直讓人無從下腳,稍微用的力氣大些就會將那些繁複的飾品弄壞掉下來。

  即使燈取下來了那也是違反規定,並不作數。

  塔下也放著弓箭以供人使用,弓和箭都是極好的,但夜色茫茫,塔高,今日的風又大,時不時有煙花在空中散開,很是干擾視線。

  藍衫小公子給面前的美人科普完,把扇子合上敲了下暗九削瘦的肩膀,只以為是哪家不諳世事的小公子,道:「紅霓一舞傾天下,今年不知多少人為她而來,別說頂層了,二層竟然都有人取走兩盞,更沒有我的份了……」

  他失落了沒一秒,看到暗九又覺得沒什麼了,紅霓見不到,面前的美人也足以抵得上那金元寶了,他呵呵笑笑,重新拿起扇子搖啊搖:「紅霓最愛美人,你生的如此俊美,我想就算不用取得那頂燈,紅霓也定願意見你一面。」

  暗九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並不言語。

  他不知道什麼紅霓姑娘,只想著怎麼才能把那盞燈取下送給主人。

  很快輪到了那藍衫小公子,半柱香時間未到他就鎩羽而歸,別說去取上層的六盞了,他這一年疏於鍛鍊,又吃的有些多,剛飛上一層就把人家上面嵌著的紅寶石給踩了下來,灰溜溜的被負責人領著去賠錢了。

  回來看到暗九,耷著的臉立刻喜笑顏開,還有功夫安慰面前的美人,順便給自己挽尊:「不用給自己多大壓力,這塔實在脆弱的很,去年有人一腳上去踩了個洞是被人拽下來的,別提多丟人了,差點賠了個傾家蕩產。那邊有箭,可以射著玩玩,中不了也沒人笑話。」

  叫了號,輪到了暗九。

  侯府的影衛每十人一組,刺殺、追蹤、諜報偵查等,各司其職,每年還要對他們各項進行考核,暗九雖排名第九屬追蹤處,但各項都精湛,不論是綜合還是單項年年都名列榜首,拉出去在整個大興都少有敵手。

  這些別說那藍衫公子不知道,就連聞景行也以為他只是個普通的暗衛。

  聞景行也在這兒看了一會,當時裡面沒有暗九他也不感興趣,但現在他可感興趣極了。

  和旁邊一個紈絝小王爺很快打成一片,也知曉了這塔的厲害之處,想著暗九再怎麼厲害也只是侯府的一個影衛,也就是少年玩心,並沒指望他能取到燈。

  聞景行微笑:很好,他聞二爺頭上的綠帽飛了。

  不僅如此,他甚至已經做好了要把侯夫人送來的珠寶全部賣掉的準備,以此來賠償煙雨樓的損失。

  塔下,暗九一手挽弓,一手拿箭。

  拉弓上弦,近乎讓整張弓拉成了滿月。

  聞景行的心也隨之繃起,有種暗暗的興奮,甚至有點想抓著那紈絝小王爺說這是他夫人的衝動,那種由心而生的喜悅不亞於追星的小姑娘,想昭告全世界我的男人真他媽帥。

  九十九的激動和喜悅中,混入了一絲絲的慶幸,他要射箭了。

  家裡的一匣子珠寶保住了。

  暗九並不知道聞景行的心理變化,他手一松,只聽嗡的一聲,箭矢飛一般劃破天際,直直向著塔頂那盞琉璃燈射去。

  為了讓觀眾更能看清,煙雨樓特意在箭矢上塗抹了在夜色中可以發光的材料。

  但即便如此,那箭射的太快,眾人只能看到流星瞬間划過,然隱於夜色。

  墨黑的夜空,繁星點點,正巧奼紫嫣紅的煙花在半空「轟」地一聲綻開,火樹銀花,照亮大半天空,絢麗之後散開點點星火墜落,一時間讓人看得眼花繚亂,竟分不清到底是煙花落,還是燈落。

  但他們很快就知曉了答案。

  那盞琉璃燈。

  寵冠六宮的柳貴妃最愛的琉璃燈,燭火之下流光溢彩,正從天上往下落,慢慢從看不清的星子,逐漸放大展現出它原有的樣貌。

  一眾圍觀人瞪大了眼,呼吸都仿佛在瞬間凝滯了,呆滯的看著那燈。

  忽然,不知哪兒刮來了一陣風,卷的琉璃燈搖搖晃晃,眼看險些撞在那塔檐上,驚得圍觀群眾都倒吸了口冷氣,就見一位著紅衣,戴面具的少年,足尖輕點,衣衫飛揚,猶如翩然的蝶,一階一階的探上。

  屏息之間,少年已經穩穩的拿到了燈,動作凌厲瀟灑,用蝶這種相對脆弱美麗的生物來形容他好像又不大好,他身形瘦削有力,束著的高馬尾隨著凌冽寒風獵獵而動,猶如夜色中傲視一切的鷹。

  暗九提著綴滿了奢華寶石,巧奪天工的琉璃燈,一襲紅衣站在樓閣之上,笑的肆意,隔著層層燈火與聞景行遙遙相望,一時間竟分不清是人美還是燈美。

  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聞景行此時已經完全呆滯了。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暗九。

  但他想,他的久安原本就應該是這幅模樣。

  沒有唯唯諾諾,沒有惶恐不安。

  只有一身少年意氣,神採風揚,如森森千丈松,似濯濯春月柳。

  「當!」

  一聲清脆的鑼聲意味著本次花魁賽已然結束。

  寂靜幾秒後,忽然掌聲如雷,喝彩聲幾欲衝破天際,幾乎所有人都在交頭接耳的討論著這位取下琉璃燈的少年是誰。

  鑼聲的餘音如水中漣漪在聞景行心頭擴大消散,自認為沉熟穩重的一條老狗後知後覺被戳中了蘇點,他心跳如鼓,像個十七八歲少女春心萌動。

  暗九手裡捧著燈,一眼就在人群中發現了聞景行,恰好與他對視,不好意思的抿唇笑笑。

  找到目標,暗九走的快了些,他心裡到現在還有些慌張,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燈,他並不懂得品鑑,只覺得這燈流光溢彩還算好看,應該抵的上他的一個金元寶。

  卻不知這燈當時嵌了近百種珍貴寶石,做工細緻入微,多少匠人精雕細琢一月有餘才製成。

  配是肯定配不上主人的……

  暗九想:主人能看他一眼,笑一笑,就已經值得他跑這一趟了。

  五年都沒人能取下的燈突然被人摘下,不僅是看客,就連帷幔中的三位絕色女子都被驚動,透過一層白紗往外看。

  紅衫女子只看了一眼,驚鴻一瞥讓她恍然看到了畫本中勾人魂魄的妖精。

  她從鞦韆上躍下,一撩紗幔快步走了出來,她赤足從那金玉搭的台上走下,和著曲調款款走來,足踝上的金玲悅耳動聽,柳腰長腿搖曳生姿,額間一點硃砂,本就是傾國傾城的容貌,看向暗九時更是眼波流轉,盛滿痴痴的女兒情態。

  紅霓的出現看痴了一眾看客,此起彼伏的吸氣聲在空氣中響起,就連討論的聲音都小了不少,生怕唐突美人。

  「你們猜,這小公子要把燈贈與誰?」

  「應是紅霓姑娘吧,紅霓向來只穿紅衣,若不是對她有意,又怎麼會特意穿與之相配的紅色——哦豁!紅霓姑娘出來了……」

  呸!

  暗九比這紅什麼東西好看不知道多少倍!

  聞景行氣的嚼了一塊粽子糖,甜的發酸,什麼偽劣仿冒產品!

  「呀!雪蘭姑娘也出來了!可惜離得太遠,看不清啊!」

  「雪蘭姑娘原是官家女,才情出眾,輕易不會拋頭露面,這小子倒是好福氣,盡享齊人之福啊。」

  聞景行「嘎嘣」一聲咬碎糖:他敢。

  除了聞景行和狀況外的暗九,怕是在場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紅霓更是如此。

  一向熱情張揚的姑娘雙頰微微有些泛紅,多了幾分小姑娘的羞澀,她都想好了,等這人把燈送給他,她便將他的面具摘掉,抱他吻他,以後只給他跳舞。

  沒想到暗九卻目不斜視的從三位姑娘面前路過,停在圍觀的群眾面前,繃著的臉有些慌亂,頓了一瞬深呼吸了一口氣,看到了聞景行才鎮定下來。

  竟然不是紅霓?

  眾人驚訝,呆滯了一秒後齊齊散開。

  一是為了看清琉璃燈的模樣,二是想看看這位小公子到底會把這燈贈與哪位比紅霓還美的佳人。

  更有人在心中幸災樂禍,就算長得俊美,武力高強又如何,這不還是個呆子!

  把琉璃燈贈給青樓女子是一段佳話,若是要贈與普通心儀女子,怕不是會把人當場氣哭,大好姻緣就此斷了。

  這人也不是胡說,琉璃燈的寓意確實不好,特別是對心儀的女子。

  前朝皇帝昏庸無道,專寵貴妃,廢后廢嫡,在位期間戰火連天,民不聊生。

  柳貴妃愛燈,便在其生日這天令全城舉辦花燈會,與民同慶,並花費大量人力物力為她打造了諸多例如琉璃燈這樣的稀世珍寶。

  新朝建立後,這花燈會已經流傳近二十年。

  當今天子覺得前朝亡國是因為國君昏庸,並非女子誤國,花燈會也並未明令禁止,便流傳了下來,在百姓歡慶的同時也對當朝官員們起了警醒作用。

  戰火中,皇宮中各式各樣的燈不計其數,幾乎全被人毀壞,唯一留著的這一盞琉璃燈不知怎麼被偷運出宮,流傳到了煙雨樓,進而變成了花魁大賽上的一個彩頭,規矩是取下即可贈與愛慕的佳人。

  但這燈到底寓意不佳,前主人柳貴妃更是被無數文人指著脊梁骨罵紅顏禍水,所以尋常姑娘並不願意收。

  反倒是深受青樓姑娘們的追捧,都是十五六歲情竇初開的女兒家,既然已經淪落煙花之地,誰不想像當年的柳貴妃一樣,即便被稱作禍水,也情願有一張傾城貌,得君王寵愛三千寵愛在一身。

  暗九並不知曉這燈還有這些來意,他離聞景行越近,心跳的越厲害,像個毛頭小子見到心儀姑娘一樣,眼裡盛著,心中放著,嘴裡念著的都是那人。

  聞景行也抬頭看他,唇角微微勾起,透過那面具上的眼睛,故作穩重,眼神中卻根本抑制不住喜悅。

  卻忽聞人群一陣喧譁,聞景行目光移去,卻是那紅霓姑娘徑直向暗九走來,美目怒瞪,從腰間拿出一根長鞭直直向暗九掃去。

  「這燈你為何不贈本姑娘?」

  暗九回頭,握住凌空揚來的鞭子,皺眉不耐煩道:「為何給你?」

  他回頭那一瞬,紅霓一雙多情目就移不開了。

  她本就是異國一小國的公主,亡國之後流落中原,生的明艷動人,性格張揚熱情,一舞傾城不知吸引了天下多少王侯將相,風流才子。

  煙雨樓里的姑娘多少有都幾分不得已,但她卻是自願的,她沒什麼愛好,只喜歡美人,將來的丈夫也定要選天下最俊美的男子。

  原本以為還要不知等多久,沒想到今日卻遇到了。

  只是驚鴻一瞥,怕是再難忘了。

  「這琉璃燈有規則,你取了,便要贈給在場最美的女子。」

  紅霓微抬下巴,晲了在場人一圈,將目光重新停在暗九的身上,噙著笑說:「你不妨讓我把你面具摘掉?若比我容貌更甚,那這燈本姑娘就不要了。」

  說罷,她拽著鞭子,雙足輕點,如高貴的波斯貓一樣像暗九走來,身姿搖曳,身上金鈴清脆,不知酥了在場多少男人的心。

  暗九也有些耳紅,卻不是為了紅霓,而是為了聞景行。

  原來這燈是要贈給最美的女子……

  也不知道主人肯不肯收。

  聞景行眼不瞎,自然看到他羞紅的臉,氣的咬牙,手裡的糖人都被他捏碎,偏偏那紈絝小王爺還要在他旁邊多嘴:「嘿,剛發現,你和那位美人竟然戴了同款面具,可是兄弟?能否把你弟弟介紹給本王認識認識?定不干別的,就喝喝酒,賞賞月哈哈哈哈。」

  聞景行冷著臉:「不是。」

  小王爺也不失落:「那本王等會親自去問問。」

  聞景行冷哼一聲:「是夫妻。」

  「……」

  紈絝小王爺看他臉都黑了,立馬識趣的閉嘴。

  幾句話間,紅霓已經走到了暗九旁邊,伸出纖纖玉手就要接過琉璃燈。

  暗九這才反應過來,蹙眉,將攥著鞭子的手一松,紅霓本就大半力氣都放在繩上,繃勁的繩子突然鬆開,讓她差點摔倒在地。

  幸好紅霓從小練武,她一個旋身,紅紗揚起金波,穩穩站住才避免了當面出洋相。

  暗九退後好幾步,「你別過來,這燈不是給你的,你要再搶,我可就還手了。」

  說完怕她不信,繃著臉補充道:「你打不過我的。」

  紅霓沒想到會被人如此下臉,瞳孔一縮,被人捧出的高傲性子不允許她再上去第二次,抿唇抱胸站在暗九身後,不服氣的要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絕色才能入了他的眼。

  就見這人穿過人群,走向一個同樣帶著黑色面具的公子,一襲象牙白錦緞長袍,衣袂飄飄,露出的五官眉目柔和,恍若謫仙。

  手中不僅拿著糖人,還有撥浪鼓,以及一些小零碎物件,這才有了些許被紅塵沾染的真實感。

  紅霓抿唇,對她冷厲的小公子面對這人連步子都小心翼翼的放緩放輕,提燈的手微微顫抖,剖開那看似平靜的外表,內心不知道該有多滾燙炙熱。

  哼。

  紅霓自有她的傲氣,一腔少女心被摔得稀碎,卻也無意糾纏,甩袖踏著鈴音快步離開,惹得不少人爭相追去。

  聞景行之前體弱多病,輕易不會在人前露面,即便才冠京城,也只用文景公子這一稱呼,至於他是什麼人,多大年紀,是哪家公子,都無一人知曉,也正因如此,人群中才沒引起更多喧譁。

  不過……

  這風頭確實也出夠了,聞景行現在莫名有種被當眾求婚的羞恥感,特別是紅霓的出現將這一幕推向了高潮。

  他總覺得下一秒圍觀的吃瓜群眾就會如鼓掌機器一樣重複:「嫁給他,嫁給他……」

  啊。

  這他媽都在想些什麼鬼東西。

  聞景行閉了下眼,暗九已經將琉璃燈捧到了他面前。

  他微微喘息著,滿天星斗從天空墜入他的眼中,抿抿唇,小聲道:「送你。」

  他手上還纏著白色繃帶,微微蜷著,不想讓聞景行看到。

  聞景行將湯婆子重新放到他手中,一根手指挑起那盞琉璃燈,似笑非笑:「為什麼送我?」

  「主人……」對美人冰山臉的小公子此時耳朵通紅,聲音又低又軟,囁嚅道,「我剛剛聽到他們說這燈要贈給在場最好看的人。」

  聞景行一愣,捏了捏他的臉,繁複精美的面具中露出的一雙眼笑意橫生:「久安,這時候你其實可以說些更好聽的。」

  暗九耳尖臉頰悄悄竄了紅。

  他不敢說,但是知道的。

  他的主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讓人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捧到他面前來。

  還有,他心悅主人……

  聞景行沒有逼他,總有一天會讓他乖乖把這些話全都說出口,日日說,夜夜說,沒有顧慮,沒有惶恐,就和今日為他取燈的少年一樣勇敢。

  兩人熱鬧看夠了,五年都沒人取到的燈也被拿到了手,心滿意足的打算離開。

  卻聽到身後傳來一聲:「且慢。」

  聞景行偏頭看,原是那位白衣姑娘雪蘭抱著琵琶帶著丫鬟小廝走了過來,在離兩人兩步遠的地方行了禮,淺笑:

  「兩位公子且慢,煙雨樓有規定,這每盞燈里都有一則燈謎,公子若是想要帶走,只有猜出謎底才可。」

  也是,暗九輕而易舉的就將煙雨樓的鎮樓之寶輕飄飄取走,要是沒人來找麻煩,聞景行都覺得不對勁。

  暗九不通文墨,一聽這話,身子一僵,生怕送出去的燈又要因為自己不爭氣再收回去,這也太丟主人的臉了。

  反倒是聞景行臉皮厚的很,為了阻止人把燈拿走,這題肯定很難,他想的通透,燈拿不到就拿不到,反正兩人都戴了面具,就算被笑話也笑不到他侯府二公子的頭上。

  更何況……

  今日他收到最好的禮物原本就不是那盞燈。

  聞景行從琉璃燈中取出一張散發著淡淡香味的桃花箋,翻開,笑了。

  看來這燈真的和他有緣,若是詩詞歌賦之類的聞景行還真不一定能猜出來。

  但沒想到竟然是道數學題。

  聞景行沒怎麼思索就計算了出來,牽著暗九的手,指尖滑動,輕輕在他手心寫了個數字。

  暗九手指微蜷,眼尾泛紅,有些委屈的看了聞景行一眼。

  聞景行微微勾唇,他的久安肯定又不知道在想什麼不正經的東西。

  他只好重新在他手背上輕劃了幾筆,暗九才終於恍然,不好意思的偏過頭報出了答案。

  「……正確。」

  雪蘭愣神片刻,這題曾經難了她老師多年,沒想到竟然就這樣被一個少年如此輕易的解出……

  她一直自認為才情出眾,特別是當今陛下特允許女子參加科考時,一心篤定自己將來定有一番大作為,但沒想到禍事竟突然降臨,一腔抱負全部化為灰燼。

  雪蘭長嘆一聲,多年來的自怨自艾,恃才傲物,早已忘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真的是被俗人吹捧多了,竟忘了自己的斤兩。

  想通之後,雪蘭在兩人身後輕輕喊了聲,波光流轉中滿是情意:「公子大才,不知雪蘭能否有此榮幸,得知公子姓名。」

  他的小動作並未逃過這姑娘的眼,聞景行也知道這話問的應該是自己,他眯了迷眼尾,嘴角勾起,反倒是捏暗九腰一把:「問你呢。」

  暗九被他揉軟了腰,臉上的紅暈就未下去過,頭也未回,輕聲說:「我的名字是主人賜予的,不告訴外人。」

  久安啊……

  聞景行一顆心掉在了糖罐里,甜的冒泡,什麼醋意都被泡沒了。

  他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在暗九耳邊低聲說:「我想吻你,就現在。」

  「……好。」

  暗九臉紅,攬起主人的腰,運起輕功,眨眼間就將這繁華燈火全部拋在了身後。

  靜謐黑暗的小巷中,盡頭便是燈火通明。

  暗九被聞景行抵在牆上,脊背靠著冰冷的牆,肆意親吻,脖頸繃成一道直線,他耳力比尋常人要好太多,隔著一堵牆,都能清晰的聽清小巷外的喧譁。

  是誰家姑娘與哪位公子互訴情腸,路上遇到的那位大喇叭大嬸,又在和誰自賣自誇攤位上堪比貴妃娘娘頭上戴的髮釵。

  幾位有幸看了花魁大會全場的人,正唾沫橫飛的和同伴大談特談那紅衣小公子多俊俏,武功多強;白衣公子恍若仙人,當真般配。

  但很快他就什麼都聽不清了,聞景行這次吻得比昨日更為兇狠,他只能被迫承受,嘴唇被吮的發麻,兩人如鼓的心跳糾纏在一起,震耳欲聾。

  外界的喧譁一切都淪為了背影,寂靜黑暗的小巷中唇齒交纏的水聲被無限放大,仿佛催情的藥,濃密的眼睫顫抖著垂下擋住那雙充滿愛意的眼。

  「紅霓姑娘熱情奔放,傾國傾城,主人去為她贖身好不好?」

  暗九被他鬆開後微微喘著氣,絲毫聽不出聞景行語氣里的醋意,低著頭擋住那雙低落的眸,輕輕道:「紅霓姑娘艷冠京城,能惹得主人喜歡也是自然……但她並非良家子,侯夫人不會允許她進府的,不過主人若真的喜歡,在外面另置一間宅子金屋藏嬌,也未嘗不可。」

  可你大爺!

  還並非良家子,不能進府?你不還是個下人,老子照樣把你當夫人疼!暗九啊暗九,你特麼就這麼想給自己戴頂綠帽子?

  聽了這話,聞景行氣「騰」的就上來了,僅存的一絲理智沒讓他把「下人」這種話禿嚕出來,但不管怎麼說都還是很氣,也不管這是在外面,巷口就是人潮。

  用了些力氣將暗九的外衫錯開,在他鎖骨下印下一個齒痕,唇慢慢移向他的喉結,不再是調情,而是懲罰般啃噬,手也不老實的在他腰間揉按。

  暗九起初還因為害臊在掙扎,感覺到他的怒火之後,就任由他發泄。

  不說舒服也不說疼,只是咬著手背,隱忍的受著,一聲不吭。

  又可愛又可憐。

  還可恨。

  其實聞景行也想要好好對他,不讓他難受,但聽聽,這人說的是什麼狗屁話。

  聞景行手指按壓他的眼尾,慢慢移到他嘴角,將那一片濕潤擦掉,故意嘲笑:「久安是小孩子嗎?怎麼這裡流淚,這裡也在流水?可比那紅霓姑娘……多了。」

  暗九被臊的從脖子紅到臉,討好的用舌尖輕輕舔了下聞景行的手指,乖巧的把它含在口中,那雙如鹿水潤般的眼睛璀璨的比今日贏得那燈還要美。

  「……」

  勾引人的動作被他做的實在純情,聞景行沒欺負他,任由他含了一會兒,將手指從他口中抽出,暗九拿出錦帕將它擦淨,細細的脖頸垂著,認真的像是在擦拭什麼珍寶。

  「久安啊……」聞景行低低的嘆了口氣,「你彆氣我了成不成……」

  抬起的雙手竟然有些微微顫抖,將暗九攏在懷裡,這人氣是真的氣,讓他想當場把他日個清楚明白,讓他知道誰是他老公,誰又是他老婆。

  但這人好又是太好,好的讓自己似中了魔障,只想給他更好的,一點點抹去那些不堪的過去,讓他心甘情願的在自己面前綻放。

  一剎那,聞景行竟然與前朝那亡國之君心意相通,身邊有這麼一人,便是亡國給她舉世寵愛也心甘情願。

  「喝!再來一杯……嘔……」跌跌撞撞的酒鬼拎著酒瓶走進巷中,腳步虛浮的被石頭絆倒,手裡的酒瓶掉在地上「咕嚕咕嚕的」像牆邊糾纏的兩具暗影滾來。

  乍一聽到人聲,衣衫不整的暗九渾身一僵,聞景行偏過身,將他整個擋在懷裡,隨手從腰間摸出一個銀錠子,砸到酒鬼頭上,第二個又砸過去,看著酒鬼奔著銀錠子走了才鬆了口氣。

  「不怕,不讓旁人看到我的久安。」

  暗九緊緊抓著他衣襟的手才慢慢鬆開,抵在聞景行的肩頭:「主人……我是不是又惹您生氣了。」

  「是。」

  「那您現在還生氣嗎?」

  「氣。」

  「……那久安怎麼做您才能消氣啊。」

  聞景行冷哼一聲,挑眉看他:「哪有這麼好的事情,你自己想去。既然出來玩了,今日我也不破壞你的好心情,我先把這氣攢著,等哪次你再犯,我就一併好好罰你。」

  暗九臉有些白,低頭嗯了聲。

  威脅完人,聞景行才往後退開一步,把暗九被扯開的領子整理好,手掌摩挲著他的腰,有些懊惱:「是不是又青了?疼不疼?」

  暗九抿抿唇,有些小意討好:「喜歡的。」

  「行了,疼就是疼,不用在這種事上哄我。」聞景行揉了揉他的發頂,「夫妻間親密的事情兩人要都舒服到才好,你舒服了,我也高興。」

  暗九眼睛亮了亮,主動碰了碰他的唇:「真的喜歡。」

  從人煙稀少的小巷中出來後,兩人行過一座拱橋,人來人往摩肩接踵,隨著人流行到清水岸邊。

  河水微波蕩漾,映出孤月疏星,點點孔明燈時高時低,時緩時快,隨著風輕飄飄的飛向天際,離得近了,還能看到燈上寫的祝福。

  耳畔是旁人的歡聲笑語,或是哪盞燈被風颳到了湖中,即便是抱怨也是帶著笑意的,天神聽不到,海神收了去,不管如何,這寫在燈上的祝願都是絕對能實現的。

  賣燈的小販舌燦蓮花,遠處隱隱能看的見侯府的燈籠,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下次陪主人出來的機會,暗九停了腳步,眼中滿滿的不舍:「主人,我們也放一盞吧。」

  「好。」聞景行從小販手裡買了一盞,向旁邊的人借了只筆遞給他,「想寫什麼?」

  暗九看著薄薄的紙燈有些猶豫,一時間湧上大腦的全部都是和主人有關的妄想,想想就讓他心尖發甜發苦。

  他連落筆的勇氣都沒有,最後只央求聞景行:「我可以把主人的名字寫在上面嗎?」

  聞景行被他鄭重其事的神情逗笑:「可以。」

  暗九鬆了口氣,他識字不多,會寫的字更是少之又少,就連紙墨筆硯都是聞景行手把手教的,乍一拿起筆,手都有些微微發燙。

  因為手有凍瘡的緣故,字寫得歪歪扭扭,筆停的那一瞬間就不想放了。

  聞景行看暗九一臉難過,問:「這是怎麼了?」

  暗九有點難以啟齒:「字也寫得太醜了,我怕老天爺認不出來,把給您的福氣都給了別人……」

  「……暗九。」聞景行有些語塞,一時間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從暗九手中接過筆,字跡工整,一筆一划的在他旁邊寫下「聞久安」三個字。

  「現在好了,老天爺啊老天爺,你如果認不出旁邊我聞景行的名字,就把本該給我的福氣全都轉移到旁邊人身上吧,反正我二人夫妻一體,別便宜了外人就好。」

  聞景行邊說邊笑,覺得暗九這些小心思越發的可愛,看著旁邊那人臊的臉紅,這才問:「還放不放了?」

  「放,放。」

  兩人看著孔明燈晃晃悠悠的飛上天,逐漸變成一個小光點,閒適的在地上坐了會兒,眼看人群漸漸散去,聞景行這才錘了錘發麻的腿,站了起來。

  暗九還有些呆,聞景行掐了一下他的臉:「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暗九笑笑,輕輕說:「在想……」

  或許您忘了,因您病重,我全程都是和一頭公雞拜的天地,拜的高堂,拜的夫妻,在場來賓甚至都沒人知曉我們的夫妻關係。

  暗九幸運,被您以夫人相稱,並賜了姓名,就連侯夫人的媳婦茶都喝了。

  但您越好,我就越貪心……

  我在想……今天這燈上寫了我們兩人的名字,能不能算是「聞久安」和「聞景行」成親之事已經敬告天神,能得到些許祝福呢。

  但這些暗九都沒說,最後只剩了幾個字:「沒什麼,就是很高興。」

  花燈會即將結束,街上的人慢慢散去,兩人提著琉璃燈和一些小零碎物件回府,本想直接回鍾離苑休息,卻被海棠告知侯夫人在主院等著。

  這大晚上的侯夫人還沒睡,一看就是有大事,聞景行沒有多磨蹭,稍微整理了下儀表,帶著暗九就趕了過去。

  原本就稀疏的星,從侯府的天望去更是少的可憐,為數不多的被參天的大樹擋了個結結實實,深沉的夜色壓在他的心口上,不知為什麼突然猛烈跳動起來。

  聞景行發覺他笑的有些勉強,將他額前的碎發拂去:「怎麼了?困了,要不你先去睡,別等我了。」

  暗九唇有些發白,緊緊的攥住他的手,倔強的搖了搖頭。

  聞景行也沒強迫他,打了個哈欠,由著小廝打著燈籠帶去了主院。

  剛一踏進,聞景行就發現氣氛好像有些不對勁,空氣都仿佛凝滯住了,就連一向帶笑好脾氣的侯爺都繃著張臉,看的他不由得也有些心慌。

  他迅速把面前的情形掃了一遍,主院不僅坐著侯爺侯夫人,四周的椅子上坐著一位身形魁梧的男人,面色嚴肅,鷹一樣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地上跪著人。

  看身形,跪在地上的應該是個女人,扎著亂蓬蓬的婦人髻,上面斜插著一根不值錢的銀簪子。身上穿著白色紗裙,身形削瘦,應該是跪了不少時間,有些搖搖欲墜。

  聞景行只覺得熟悉,暗九卻是心頭一驚,那顆吊著的心直直的落入了寒冰之中。

  是顏清歡。

  聞景行求了諭旨,陛下賜的婚,真正的二夫人。

  廳內燈火通明,瞬間將他這個冒牌貨照的無所遁形,暗九隻覺得刺骨的寒意,若不是主人緊緊攥著他的手,他怕是早就隱在了陰影之中,各歸各位。

  手裡的溫度突然就變得冰涼,聞景行當著侯夫人的面秀恩愛秀慣了,一點不講究的把他的手放在自己雙手間捂著。

  「怎麼了,是不是冷?」抬頭看他臉也是煞白,語氣也有些急,「出門讓你穿披風你不穿,讓你拿湯婆子你也忘,凍壞了活該,我可不照顧你。」

  暗九任由他說,身體回暖了些,悄悄往他旁邊靠了靠。

  聞景行話說的厲害,但自家老婆自己疼,瞪了他一眼後和旁邊候著的丫鬟吩咐了一句,把暖爐拿的離暗九近些。

  侯夫人看他只是進來看了顏清歡一眼,心裡鬆了口氣,又是自豪,又是難受。

  自豪的是兒子可算有了點鼓氣,不在為這個不守婦德的女人要死要活了,聞家的臉面可算是抱住了。

  難受的是看兒子和那男兒媳如膠似漆的樣子,想要分是真的難……

  她對著顏清歡的臉色並不好看,稍稍擠出個笑對聞景行說:「景行,這麼晚叫你過來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尚書府送來個好東西,想讓你看看留還是不留。」

  府中的庶女被侯夫人直接貶低成「東西」,坐在下首的男人雖氣又沒辦法,這事本來就是自家沒理,若不是聞景行還有幾分情意在放了他們一馬。

  這未出閣的女子和外男私奔的事情要是被傳出去,往小了說是他們尚書府家教不好,徒添笑柄,直接影響其他幾位姑娘的婚配,往大了說這是奉旨不遵,搞不好還要被一貶再貶,之後再難出頭。

  想到這裡,那男子對著地上跪著的庶妹又氣又恨,巴不得聞景行對她沒了絲毫情意,為了平息侯府的怒火,直接悄無聲息的把這不知廉恥的女人浸了豬籠。

  聞景行不明所以的朝侯夫人走去,剛剛走到大廳中間,那跪著的女子額間布滿了冷汗,直直的倒了下來,手一直捂著小腹,朝他投來一個求救的目光。

  電光火石之間,原主無數有關這女子的記憶全部涌了上來。

  顏清歡?

  劇情里他媽的沒這段啊!

  姑娘你跑倒是跑遠點,跪在我家裡這是在鬧哪樣?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我要發刀了。

  主要是暗九現在對聞景行一直是屬於被給予狀態,就又封建又自卑吧,時刻處於主人一定不喜歡我,就算喜歡我也不會一直喜歡我,他肯定還是喜歡女孩子,和他在一起不過是因為當時生病時的下下策諸如此類的話。

  啊,忽略上面的屁話……我就是單純覺得暗九不用來欺負真的可惜了,我要讓他主動爬床被搞哭……我真是個l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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