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烈在政事堂收到消息,說定國侯帶著右御史打算去酒樓吃飯,結果在街上又巧遇了吏部左侍郎、錦衣近衛指揮使和指揮同知,於是帶著一幫人回了定國侯府。
哦,回娘家去了。
丞相姜揚看陛下忽然對著消息條子詭異地勾了勾唇,不知陛下看到了什麼好消息,疑惑了一瞬,低下頭繼續聽通政使奏事。
回娘家吃個飯,更沒什麼可緊張的,顧烈把消息條子揣了,也繼續議事。
大楚開朝來,因為之前的多年爭霸連年戰亂,民生凋敝,各地都有各種不足,因此楚初年間,遇到最多的不是**,而是天災。
顧烈用御史台變相清退了一波不適合理政的功臣,此生用了牧廉這個誰都不給面子的右御史,效果比前世還要好得多,雖然一些位置上出現了空缺,但徇私舞弊等亂象是得到了有效的遏制,朝堂也更快步入了正軌。
前世這時候,雍州平川城一帶,有一次較為嚴重的旱災,那裡本該是信州降將、立楚功臣杜軻管的地兒,因為此生及時換上了有識之士,將旱災解決得很好,帳目清楚,賑災及時,令顧烈很是欣慰。
這位有識之士叫胡堂,正是當年跳下奏豐城城牆的守軍將領他親弟,所以顧烈不僅下旨嘉獎他,還給他哥追贈了個不錯的英名。
事多繁雜,這一議,就議到了夜飯之後。
顧烈年輕,又是武將出身,他是一點都不覺得累,而且他還不愛吃飯,輕易都不覺得餓,這可就苦了六部九卿眾位大臣。
尤其今日還開了早朝,雖然顧烈念在眾臣辛苦,沒有用那些讓眾臣在宮外苦等的下馬威規矩,但早朝畢竟是在天不亮的卯時就開了,眾臣早起來上朝,散朝後在政事堂吃了兩口點心,陛下就來議事了,這一議就是一整天,把眾位大臣餓得前胸貼後背,還得拼命轉動腦筋,怎一個慘字了得。
平常狄其野在宮裡,午膳顧烈不記得賞,定國侯也會記得讓御膳房送,而且晚膳前肯定是要派元寶來催的。
這事也只能定國侯敢做,換了誰來,打斷了議事,萬一恰好說的是要事,陛下是要黑著臉發怒的,輕則罵你貪逸,重則罵你忘本,不過是想吃個飯,哭都沒地哭。
所以六部九卿此時都無比思念定國侯。
錦衣近衛進來,又送了張消息條子。
顧烈先是一抬頭,發覺不知何時已是滿堂明亮燭火,還真有些不好意思,對各位重臣抱歉道:「寡人誤了時辰,諸位愛卿都回去歇息吧。」
六部九卿眾位大臣連忙行禮,說不敢當,說陛下勤政愛民,但行完禮,都立馬腳步匆匆地走了,生怕陛下又想到什麼把他們留下。
顧烈哭笑不得,打開條子一看,笑不出來了。
回娘家那個人今晚不回來了。
狄其野回定國侯府請舊部吃飯,定國侯府裡面的下人都是顧烈一手安排,做事伶俐得很,狄其野還挺滿意,乾脆一直留到了晚上。
難得狄其野在定國侯府,消息傳出去,晚上開飯前,左朗和姜通也趕到了。
定國侯一黨是來的整整齊齊。
狄其野捏著個玉杯喝酒,笑得無奈:「你們是不是非要給我安個結黨營私的名頭啊?」
吏部左侍郎敖一松拿筷子敲了敲碗沿,反駁道:「師父此言差矣,先不說作為弟子,陪師父吃飯是理所應當,再說,咱們不都是正兒八經的帝_黨,誰家結黨營私乾的都是得罪人的活兒?咱們哪一個不是為君分憂。」
自從入了朝,他們不好再喊狄其野將軍,但稱定國侯,又少了分親近,於是乾脆都跟著牧廉叫師父,事已至此,狄其野也沒攔著。
敖一松前半句說的,狄其野還帶笑聽著,但說到後頭,狄其野就似笑非笑地問他:「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得罪人的活兒你要是不想干,有的是人干。」
敖一松也是今日被人擠兌了,倒不是真有心抱怨,此時連忙認真道:「是我一時失言了。我自罰一杯。」
「別喝了,」狄其野點點筷子,「換杯茶醒醒酒。」
敖一松乖乖應了。
雖然敖一松這話說出來不應該,但仔細數數狄其野這幾位舊部,確實幹的都是招人罵的活兒。
首當其衝的就是牧廉、姜延和莊醉,牧廉在御史台,姜延和莊醉是錦衣近衛的正副手,職能都是監察,御史台監察百官,錦衣近衛根本就等同於皇帝耳目,監察一切。他們不招人罵,就沒有更招人罵的職務了。
而敖一松,任的是吏部左侍郎。
吏部掌管文官的任免升降、勛封調動,可以說掌握文官命脈,是六部之首。
吏部尚書為人八面玲瓏,右侍郎也是溫文爾雅,陛下任命時,專門點了左侍郎統領考功一司,也就是說,特地讓敖一松來負責官員的績效考核。所以吏部唯一招人背地裡釘小人的,就是敖一松。
姜通和左朗與他們不同,受家族勢力影響,姜家左家有意低調,所以姜通領的是京衛總指揮的職務,負責京城防務,名頭不顯,但確實還是重任。左朗在大都督府任左大都督,是唯一一個還任武職的,雖然聽上去好聽,但基本上沒有實權。
所以,狄其野這幾位舊部,基本都身負要職,也可以說他們這些職務,都得把腦袋拴在褲腰上幹活。
換句話說,簡直是滿門忠烈。
不然怎麼說伴君如伴虎呢。
敖一松今日發這句牢騷,但不是真不知好歹,而是他年前駁了某位功臣的想要一等考功的要求,散朝後在街上,那人見了他,故意對著身邊幾位大臣感嘆,說定國侯不愧是大楚功狗,手底下的狗一個個牙尖嘴利,都會咬人,陛下得此良犬,該配_種留後才是,怎麼拘在宮裡守門呢?
這話難聽至極,可敖一松畢竟是個朝廷大臣,而且還是應該作為表率的吏部左侍郎,他不能當街和人打起來,只能忍一時,再做打算。
而這話,敖一松也不能說給狄其野聽,若是狄其野只是單純一個功臣,敖一松真不妨對狄其野告一狀,可偏偏敖一松知道狄其野與顧烈的關係,他怎麼好把這種閒話說出來挑撥他們二人的關係?所以敖一松心裡憋著氣。
還吃著,外面輕手輕腳地來了一隊人,近衛進來恭恭敬敬地稟報,說陛下聽聞定國侯今夜不回宮住,著人送些東西來。
狄其野出去一看,元寶親自帶著一隊侍人,光軟毯就送了三條,還有銀絲炭火之類的,總之就是怕他凍著。
天地良心,這都快四月份了。
牧廉在門邊探了個頭,感嘆:「師父,您怕冷怕到這個地步了嗎?」
「閉嘴!」
丟人丟到牧廉面前了。
狄其野擺擺手,含糊道:「收著吧。」
於是元寶帶著侍人們忙活起來,把各樣東西按照在未央宮一式一樣地擺好,總之務必讓定國侯在自己家過得像在未央宮一樣。
敖一松失笑,得,自己瞎捉摸什麼呢,將軍都給寵到這份上了。
莊醉嘿嘿一笑,他是錦衣近衛,何況頂頭上司姜延就在對面坐著,不能喝酒,所以拿著茶杯過來和敖一松的茶杯碰了碰,笑道:「兄弟,走一個。」
敖一松和他茶杯一碰,喝了口茶。
「聽底下兄弟說,今日有人在街上大放厥詞,」莊醉壓低了聲音,像是說八卦似的和敖一松講故事,「他們也不能徇私枉法,只能如實稟報,陛下讓人一查,查出來不是個東西,聽說年前還要挾你要一等考功?回頭御史台那邊找你問,你照實說就是。」
敖一松先是一驚,再是鬆了口氣,對莊醉和抬著眼皮看過來的姜延笑笑,舉起茶杯敬了敬,一口悶了。
狄其野看得匪夷所思,怎麼著,吃師父家的這麼得勁?連茶都一口喝完?
「再給左侍郎大人沖盞茶,要好茶葉,」狄其野唏噓道,「可憐見的。」
敖一松笑眯眯:「那敢情好,我沾師父的光,也嘗嘗貢茶的滋味。」
狄其野奇怪道:「胡說八道,我這哪來的貢茶。」
元寶剛收拾完,此時悄沒聲息地站在一邊準備伺候著,聞言忙給陛下爭臉道:「有的,定國侯那日夸澗頂毛峰不錯,陛下給侯爺殿裡備著,還往侯府送了六兩。因為侯爺不常回來住,才沒敢送多。」
狄其野無言以對。
畢竟要給師父面子,席間眾人都不敢明著笑出聲。
敖一松喝了口澗頂毛峰,笑著夸:「真香。」
入了夜,狄其野頭一回進了自家臥房,被驚得嚇了一跳。
這裡面不止布局和未央宮裡他住的偏殿一模一樣,連翻的兵書,都翻在同一頁反扣在案上。
何止是體貼,簡直是驚悚。
狄其野越來越覺得,不知道是顧烈那個養父幹了什麼喪心病狂的事,還是自己什麼時候無意觸動了顧烈什麼不好的童年回憶,顧烈有些言行,像是被狠狠嚇過,帶著分矯枉過正的意思。
用矯枉過正來說也不準確,但狄其野也沒弄清楚緣由,所以也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
狄其野一邊心疼,一邊又覺得疑惑,待在這臥房裡簡直要炸毛,於是走到院子裡發呆。
姜延路過,叫了聲師父。
「你有話要說?」狄其野把侯府布局一想,知道姜延不是路過,是特地而來。
作者有話要說:
*陛下:老婆回娘家了怎麼辦,在線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