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關愛主公

  姜揚舉重若輕,帶著高深莫測、溫文爾雅的笑容,每日與陸翼手下左都督尋常說笑。

  他甚至沒有將顧昭轉移到安全地方,反而不躲不避,帶著小王子練文習武,一日不曾倦怠。

  某日練完箭術,姜揚來接顧昭回帥帳,顧昭扯扯姜伯伯的衣袖,掩住嘴,對俯下身的姜揚輕聲問:「姜伯,營中有異?」

  姜揚並不答問,心疼地看了看敏銳的小王子,問:「少主可是害怕?」

  顧昭搖搖頭,鄭重其事道:「昭不怕。」

  頓了頓,補充說:「昭不丟父王風骨。」

  姜揚險些老淚縱橫。

  天佑大楚啊!

  姜揚恨不得把一張臉笑出花來,安撫道:「吉人自有天相,少主放心。」

  姜揚這邊老神在在,陸翼手下左都督那邊可就疑神疑鬼。

  他們這番回營,意圖是大逆不道,但千算萬算,沒想到楚王顧烈竟然一言不發跟著狄其野出征了!楚王這種極為克己修身的主子,怎麼可能真的難耐手癢就跑去打仗!

  他們自然覺得,要麼楚王識破了他們的陰謀,要麼楚王另有算計,只是他們還沒想出頭緒來。

  尤其是姜揚表現得像是沒有發現任何不對,假若楚王已經識破了他們的陰謀,姜揚應該已經把他們捉起來問罪才是。

  也就是說,雖然他們的陰謀沒有成功,但也沒有被發現。

  左都督此時處在一個可進可退的局面。他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領了重箭回去交給陸翼,繼續打仗;他也可以立刻造反,殺了姜揚,把顧烈唯一的繼承人扣為人質帶回去交給陸翼。

  但不論是進是退,左都督都必須立刻決定,沒有再傳信給陸翼詢問的時間。

  左都督能在陸翼手下當差多年,骨子裡也是個狠人,一念之下,就想乾脆眼一閉心一橫,拿姜揚的血祭旗。

  但他的手下親信,也是他的表兄,在此時提醒他:「都督,將軍多疑啊。」

  左都督當即心下一凜。

  是了,他怎麼忘了,他的主子多疑成性,如今顧烈不在營中,殺不了顧烈,造反成功把握就低了不止七成,不論是陸翼不滿他擅自做主,還是最後兵敗論罪,第一個死的就是他這個左都督。

  他表兄又道:「都督,將軍給您的命令,是入營弒主,如今主公不在,您不能執行將軍命令,自然該回去再聽調遣,怎好自作主張?」

  這話更是說中了左都督的疑慮,當即握住親信的肩膀,鄭重道:「表兄救我一命。」

  數日後,陸翼手下左都督領著剛造好的一批重箭離去。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於遠道,姜揚生出一背的冷汗,若不是牽著顧昭,險些要往地上坐倒。

  兩日後,正在雷州邊境琢磨進攻策略的顏法古收到姜揚的來信。

  顏法古展開一看,素來謹慎正經、溫文爾雅的姜揚只寫了一句話:

  【假道士,你他_娘終於算準了一回!你把你那條老命仔細著,老子等著在燕朝皇宮裡請你喝酒!】

  顏法古哈哈大笑。

  笑罷,他看向王家守軍守護的城池,露出一個兇險的笑容。

  算命畢竟是副業。

  他可是正正經經的楚軍大將。

  左都督回到雍州,進將軍帳稟報,說任務失敗,請將軍發落。

  陸翼心中其實暗自鬆了一口氣。

  「你出去吧。」

  左都督領命而去,陸翼看向了謝浮沉,找補道:「未料到主公如此命大。」

  聽陸翼還稱顧烈為主公,謝浮沉心裡直罵廢物。

  謝浮沉徹底明白了,陸翼這條毒蛇再毒,只要他多疑反覆的性子不改,註定成不了大事,無心打草都能把他給嚇退。

  這次殺不了顧烈,陸翼再沒有造反成功的機會。

  因為顧烈在楚人心中的地位是獨一無二的,只有顧烈身死,楚顧家臣才會去考慮其他可能,否則楚顧家臣手握天下七州,憑什麼多看你陸翼一眼?

  狄其野當初剛入楚營,大談破楚之計,連城都不占,稱第一要事就是殺顧烈,就是因為看出顧烈在整個楚軍獨一無二的地位。

  既然陸翼無用,謝浮沉也不再費心為他籌謀,把對謝家復仇擺在了第一位。

  心念電轉,謝浮沉恭敬一禮,假意道:「天能救他一次,未必能救他第二次,將軍可專心攻雍,日後再商大計。」

  他給了陸翼一個虛假安慰,本就心生反覆的陸翼就咬了鉤,又意氣風發道:「先生此言有理,好事多磨,大事不可倉促。」

  謝浮沉笑笑,指點道:「將軍,前方客潸城,曾是謝家旁系守衛,如今倉促轉與嚴家,想必許多守城規矩還未來得及改。」

  陸翼張狂道:「先生放心!翼必屠盡守軍,為先生報仇!」

  謝浮沉納頭便拜:「將軍厚德,浮沉百死難報!」

  隨後提醒:「將軍,左都督……」

  陸翼點頭:「本將軍明白,留不得。」

  顧烈這回換了馬,不是先前那匹溫順的大棕馬,而是一匹堅毅勇猛的大白馬,他和狄其野並肩而行,一個黑甲一個鐵甲,馬和甲冑都是一黑一白,簡直像黑白雙煞。

  無雙很憂傷。

  它的心上馬不見了,換了個十分高冷的大白馬,不僅不理它,它蹭過去,大白馬還會毫不留情地踢它。

  跟隨主公親征本是殊榮,五大少雖然覺得可能是將軍作到了主公不親自跟著都不放心的地步,但也不妨礙覺得興奮。然而幾天下來,五大少的興奮勁頭就被將軍的奇怪言行給澆滅了。

  狄其野本著一顆關愛公主,不是,本著一顆關愛主公的心,時刻提醒自己要記得關心顧烈,於是顧烈每隔幾個時辰,就聽狄其野在旁邊問「渴嗎?」「餓嗎?」「累不累?」,把顧烈問得青筋直跳。

  五大少偷偷把狄其野拽到一邊。

  阿左一臉的不忍直視,提醒:「將軍,太狗腿了,就算你想明白了,知道不能對主公肆意任性,這也太狗腿了!」

  阿右直指重點:「而且主公快忍不住想揍你了。」

  阿狼沒看出不對來:「將軍多關心主公,這不挺好。」

  阿豹感嘆:「將軍,我對姑娘都沒您對主公殷勤吶!」

  阿虎先前給狄其野惹了麻煩,不好意思跟著其他人一起討伐狄其野,但也不住的點頭,確實是太過狗腿了。

  狄其野剛開始還不服氣:「我這是關心顧、主公,什麼叫狗腿。」

  偷偷跟來的牧廉也給狄其野幫腔:「就是!師父是表達對主公的淳淳忠心。」

  說完,牧廉還給了狄其野一個眼神,仿佛在說:師父,我絕對會幫你死得名滿天下的。

  「好吧,」得到牧廉的肯定,狄其野終於反思了一下,「你們覺得我做得不對?」

  牧廉很不開心。

  阿左提醒狄其野:「將軍,主公不是沒出門打過仗的公子哥,他是我大楚的火鳳殺神啊。」

  阿右補了一句:「雖說主公只擅水戰。」

  阿豹一針見血地加碼道:「將軍,主公是君,您是臣。」

  阿狼這才覺出不對來,也認同兄弟們的說法,對狄其野點了點頭:「他們說得對。」

  於是狄其野打馬回了隊列,看了看顧烈,忍住了沒說話。

  他不說話,顧烈開口了,顧烈主動靠近了狄其野,咬牙問:「狄將軍,你是不是以為本王沒出征打過仗?」

  狄其野嘆氣。

  果然被誤會了。

  狄其野很無奈地說:「主公,卑職冤枉,我是關心你啊。」

  顧烈嗤之以鼻:「你少鬧么蛾子,就是關心了,不必弄這些虛禮。」

  天可憐見,戰無不勝的狄將軍竟然出師不利,儘管表面如常,其實心裡留下了揮之不去的小憂傷。

  於是他們行軍路上遇到的第一座翼州城池,翼州秦州交界的涿渡,就倒了大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