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天降巨債

  遊園,唱晚亭。

  顏法古給狄其野介紹何為麻雀牌。

  姜揚扇著羽扇淡笑不語,陸翼嚼著醃辣椒,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狄其野聽懂了,麻雀牌就是麻將,他雖不會,好歹學過歷史,這是一種曾經風靡男女老少的娛樂,據說和象棋一樣,屬於益智遊戲。

  但是聽了顏法古的介紹,益智不益智另說,費錢是肯定的——顏法古說了,打一圈二兩銀子。

  「在下從沒玩過,聽著還挺複雜,」狄其野警覺,「各位另請高明吧。」

  他可記得顧烈說過,他現在全副身家不夠五十兩,輸個十幾二十次他不就破產了?而且顧烈也說了,姜揚是出千高手。

  怎麼想都有鬼。

  顏法古趕緊攔住狄其野,開玩笑,他好不容易多拉了只羊給姜揚宰,怎麼可能輕易放過,放過狄其野就是對不住他自己的錢袋子。

  「狄小哥,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很容易的,打兩圈就會了,貧道一個出家人都熱衷於此,可見這多有趣味。」

  狄其野還是狐疑,但顏法古再三挽留,他不能不給這一桌將軍面子,終於點頭:「那我就打兩圈試試。」

  見顏法古霎時眉飛色舞,立刻強調:「只打兩圈。」

  「使得,使得。」顏法古滿口答應。

  坐上牌桌,哪還有輕易下來的好事。

  顏法古嘿嘿一笑,拂塵往後領里隨意一戳,大開大合,放手搓牌,把牌洗出了打太極八卦的架勢。

  這副麻雀牌是骨面竹背,工筆描花,普普通通的式樣,狄其野第一次見,還挺新鮮,學著其他三人把牌排起來,頗為欣賞牌上的工筆花色,小小玩物,古人也做得精巧細緻。

  狄其野思索著規則,謹慎打出第三張牌。

  「槓。」

  姜揚把他打出的牌收去,再摸一張牌,笑了,把牌一推。

  「今兒手氣好,槓上開花。多謝狄小哥。」

  顏法古登時愁眉苦臉,陸翼罵了聲狄其野聽不懂的話。

  這是姜揚贏了。

  狄其野看著侍人往竹籤上記帳,想到自己還沒見過銀子,這就輸出去二兩,頓覺貧窮。

  算完帳,侍人報給他們聽:「顏將軍二十二兩,陸將軍二十二兩,狄將軍二十六兩。」

  陸翼和顏法古點頭,並無異議,他倆催促著姜揚把羽扇放下,不要風_騷了趕緊摸牌。

  「……等等,」狄其野心生不妙,「怎麼就我二十六兩?而且不是說打一圈二兩嗎?」

  「沒錯啊,二十六兩。」

  顏法古給他一筆一筆地算:「打二兩,姜揚這牌是大對子,翻三番,是八兩;這牌是槓上開花,槓翻一番,十六兩,再加槓錢,二十兩;槓上開花屬於自摸,再加底錢四兩,共二十二兩。所以我和陸翼兄弟是二十二兩。」

  「是你出的牌讓他胡的,你得多給一份底錢,就是二十六兩。」

  ……這和搶錢有什麼區別!

  陸翼笑笑:「狄小哥,還玩嗎?」

  古往今來,激將法都是最簡單最好用的招數,尤其是對於不熟悉牌桌套路、抹不開面子的新人。

  「說好了打兩圈,」狄其野挑眉,不上鉤,「我自然不會食言。」

  這一圈倒是搓得慢悠悠,陸翼邊搓邊和他們講中州顧家鬧出來的大八卦。

  說是那日遊園慶功宴賜婚後,中州顧家膽戰心驚地把柳氏女迎回去,好吃好喝供著,準備成親。

  柳家對變故很是不滿,嫁給楚王和嫁給中州顧,這其中差別大了去了,更要命的是這個當眾賜婚,楚王到底是個什麼意思還可以再琢磨,這婚事一旦傳到北燕,他們柳家可就得完蛋。

  因此柳家思前想後,到底是慣於蛇鼠兩端,和中州顧家商量要把嫡女帶回去,另將柳湄的表妹送來。這樣嫁個非柳姓的女兒到中州顧家,既保住這條線,還隨時可以撇清。

  這是明晃晃地下臉,中州顧家哪裡肯干,一邊張羅著婚事,一邊找顧烈請求提前婚期。

  還沒等中州顧求到顧烈面前,柳湄再也承受不住內心驚惶,大哭大喊說自己壞了楊平的龍種,要柳家人立刻送自己回雷州。

  中州顧家和柳家都被嚇蒙了。

  中州顧家立刻派人把柳湄送回去,柳家也趕緊把柳湄表妹送過來,兩家達成一致,默不聲張,只當一開始送來的就是柳湄表妹,婚事照舊,一切都照舊,想瞞過楚王。

  風族大破雍州,馬上就能把雍州全盤攻定,韋碧臣終於肯派老將玄明前去迎敵,近來忙於準備輜重糧草,連罵顧烈的信都寫得少了。

  柳家趁韋碧臣忙得焦頭爛額,柳湄一回雷州,就被柳家一頂小轎送進了宮。

  聽到這裡顏法古得意地看了姜揚一眼:「怎麼樣?準不準?請貧道吃螃蟹。」

  姜揚冷笑。

  「你原本算的是楊平?可拉倒吧。別跟我提這兩家,不夠噁心的。」說著一推牌,「清龍七對,承讓承讓。」

  侍人往在狄其野名字下面補:二十六兩,六十四兩,共九十兩。

  狄其野嘆息一聲,瀟灑利落地站起來:「告辭。」

  陸翼馬上就要啟程去中州,不在乎多送姜揚點錢,他攛掇顏法古:「你把狄小哥送回去,再把祝北河拐過來。」

  ……

  狄其野好不容易出趟門,轉眼間背上了九十兩的巨債,真真是人生難料。

  回寢殿路上,寢殿越來越近,狄其野忍不住抱怨:「主公怎麼不成家?」

  寢殿裡要是有個王后妃子什麼的,顧烈怎麼可能把他關這。

  顏法古也是嘆息:「別說了,方才陸翼說的那柳氏女,中州顧家原打算遊園慶功宴獻給主公,得虧主公先給他們賜了婚,不然這事多噁心。」

  狄其野深深皺眉,厭惡道:「什麼東西。」

  「可不是,」顏法古也很生氣,說著又是嘆息,「不過人家爛鍋配爛蓋,也算是配上了,貧道也不是自誇,咱主公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怎麼就孤零零的呢。」

  顏法古到底也是心痛錢袋,順嘴把鍋甩給了姜揚:「姜揚也是,晃著把鳥扇騷得迎風招展,當年怎麼沒教主公一二。」

  他獨特的用詞讓狄其野嘆服,忍不住打聽:「主公當年怎麼了?」

  顏法古實在也是悶了很久,誰都不敢說。今日說漏了嘴,但狄其野是誰?狄其野是外人嗎?顏法古一尋思,狄小哥必然不是外人啊。

  於是顏法古小心左右張望,把主公其實天生懼水被養父逼著學鳧水那事小聲對狄其野說了,末了總結:「誰家這麼帶孩子的?狄小哥,你可不能辜負主公愛護。」

  狄其野不知道他前一句怎麼連上的後一句,但顏法古用詞本就奇怪,他不深究,只客氣道:「那是自然。」

  晚上顧烈回寢殿,聽了狄其野不幸負債的事,沒有急著笑話他:「你給錢了嗎?」

  「無中生錢,我是會變戲法?」狄其野試圖喚起顧烈的愧疚,畢竟他這麼一個功臣淪落到背債的地步,怎麼想都是顧烈的不對。

  「哦,」顧烈點頭,「那明日就不是九十兩了,是九十九兩。」

  「他們收利息。」

  他們怎麼不去搶!

  窮將軍看向放在主公案上的青龍刀,惡向膽邊生:「他們為禍四方,不如我就替天行道,把記帳竹籤給劈了……」

  顧烈好心幫忙:「你可以問我借。」

  狄其野抬眼,見顧烈笑得誠懇:「我不收利息。」

  北燕皇宮。

  韋碧臣剛一進宮,文人皇帝楊平就迎了出來,過分熱情地噓寒問暖,說丞相辛苦勞累,韋碧臣端方行禮,拜了再拜,說不敢當。

  楊平立刻明白丞相不高興了。

  楊平忸怩起來,細聲細氣地解釋,說那日御花園撞見柳氏女,以為是仙女下凡,沒想到這仙女熱情火_辣,二人共赴鴛夢,他後來還以為是白日美夢一場,萬萬想不到柳氏女竟然為他深情若此,懷了他的骨肉,還想為他復仇荊楚,當真是天底下至善至純的仙子。

  最後說,想納柳氏女為妃。

  韋碧臣心中冷笑,一個皇帝,連褲_襠都管不拎清,睡了人連藥都不賜,落下個四大名閥的野種,還沾沾自喜。

  他甚至不懷疑楊平是想聯手柳家勢力,因為他知道楊平根本沒那個腦子。

  韋碧臣嘆息:「陛下乃是一國之君,臣事事以陛下為先,陛下想納柳氏女,臣準備就是,可是……」

  「丞相有話但說無妨,」楊平明白是韋碧臣日夜勞累才保住他的皇位,因此對韋碧臣言聽計從。

  韋碧臣先請罪一拜,再皺眉道:「陛下恕罪,臣以為,此事疑點重重。」

  「柳家是四大名閥之一,教養女兒從嚴守禮,在花園遇見男人就春風一度,過於放_盪。」

  「她口口聲聲說愛慕您,為何跑去對顧烈自薦枕席?如今她已有身孕,柳家又為何不光明正大薦她入宮,反而偷摸送到您身邊?」

  「她腹中子……她能在御花園當您的『仙女』,怎知沒在荊楚遊園當顧烈的『仙女』?」

  「最說不通的就是復仇二字,陛下,她言下之意,不就是燕朝不如荊楚,燕朝必亡嗎?」

  楊平越聽越氣,漲紅了臉,怒罵:「這賤人!水性楊花!不知廉恥!」

  韋碧臣又是嘆氣:「但這也只是臣按照常理的推測。陛下若是喜歡她,賜了藥,收為美人,新鮮一陣也無不可。」

  楊平回想起柳氏女的種種熱情,雖然看不起她,也實在丟不開手,聽了韋碧臣此言,感動道:「若無丞相,朕可該怎麼辦。」

  說著,楊平不禁為自己對柳氏女既往不咎的一片深情,以及與韋碧臣的君臣和諧嗚咽起來,鋪開筆墨就要寫詩。

  當夜,被楊平信誓旦旦許諾封為愛妃的柳湄,毫無防備的喝下了名為安胎的去子藥,她輕撫著楊平的詩集,幻想與她的楊郎從此恩愛不離。

  而明日等著她的,只是一道封為美人的口諭。

  「風族與玄明在雍州成膠著之勢,」姜揚喜氣洋洋,「主公神機妙算,果然嚴家能迫得韋碧臣贊同出兵,」

  顧烈手按密報,眼神中是堅定的勢在必得:「傳令敖戈、陸翼,攻打秦州,開始『蠶食』。讓他們一城一城慢慢來,千萬別心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