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碧木朝花

  鬚髮皆白的老修士退至巷邊,雙手掐訣,口中念念有詞,他施展的這一術法,比之蘇慎的黃巾力士準備時間更久,意味著更難纏。

  趙蟾餘光早已留意老修士的異常,只是王陸糾纏,雖說打的他一潰千里,卻沒有一錘定音的殺招。

  結合《斷雲刀法》最後一式,《撼神劍》第三式「劍痕」已然煥發新生,但趙蟾初入下品採氣,又鏖戰數場,尤其擊破黃巾力士時用力過猛,已經有些心餘力絀的感覺。

  而服用兩粒大草還丹的孔燕行準備出手,趙蟾是陽縣斬妖司的寶貝,他現在是他的護道人,寧可自己戰死,絕不能讓敵人壞了趙蟾一丁半點的毫毛。

  往年其他地方的縣司出現位天才斬妖人,都令陽縣艷羨的抓耳撓腮,好不容易在自家一畝三分地上也誕生了位天才斬妖人,不得拼盡全力的呵護珍惜?

  和王陸打的時間越久,趙蟾越能察覺刀法的破綻。

  這刀法大開大合,直管取人性命,若是順風局,自然厲害,遇見半斤八兩的敵手,亦能周旋廝殺,但碰到趙蟾這種不合常理的「妖孽」,就不夠看了。

  也是他經歷的戰陣太少,換作經驗豐富的採氣境斬妖人,王陸早就命喪黃泉。

  飛逝劍與大刀再次相擊,趙蟾左拳捅出,嚇的王陸連忙後撤,要的便是他顧頭不顧腚,劍指咽喉,劍痕浮現,王陸尚未退兩步,飛逝的劍尖逼近,鬆開手掌輕輕一推,劍身沒入王陸的脖頸。

  那邊,老修士的術法同樣完成。

  霎那間弄歲巷的泥土仿若活了過來,又似地龍翻身,趙蟾攥住劍柄將之由屍首上拔出,穩妥起見,兔起鳧舉地退回孔燕行身前。

  孔燕行皺著眉頭,他也不認識老修士施的是什麼術。

  山上修士的術法數之不盡,單單採氣修士能用之術,就成千上萬。

  老修士吹鬍子瞪眼,又掐訣,不斷滾動的地表像是浪潮一股腦湧向趙蟾和孔燕行。

  孔燕行道:「我來對付此術,你去把他殺了。」

  「好。」

  孔燕行深呼吸一口氣,毫不理會調動真氣帶來的劇痛。

  怒元升神丹帶給他的後患遠超想像,依照原本的預料,兩粒大草還丹足夠使其恢復三四成戰力,八月十五那天也能有個六七成甚至八成戰力,眼下來看,只有不到兩成的實力,堪堪做到行動無礙罷了。

  下次再吃怒元升神丹得精打細算,絕不能像對付忘情川老蛟這般不顧後果。

  趙蟾握著飛逝劍避開翻滾的地面迂迴包抄。

  不管他聽不聽得見,孔燕行自顧自說道:「陽縣斬妖司共有術法三十八種,適合採氣修士的有二十一種,占了一半有餘,其中有一術叫做《碧木朝花》。

  此術十分特殊,由採氣修練,上品採氣的真氣才能大成,想要修練圓滿必須得到下品築基,真氣更為雄渾方可。這一術法小成時威力便頗為不俗,等閒之輩難以抵抗,大成時,仗著《碧木朝花》足夠橫行一地,尋常上品採氣定然不是其對手,若是到了下品築基修練圓滿了,可戰中品築基境!

  所以斬妖司內修練《碧木朝花》一術的斬妖人寥寥無幾,務必是立下大功的斬妖人才行。

  湊巧,我就是。

  況且,木克土,以木行《碧木朝花》對付土行術法再合適不過。」

  邊說著話,邊雙手結印。

  到了他這一層次的修士,施展低等級術法本不需要再繁瑣的使用法訣,但受了傷,可以使用的真氣屈指可數,只能退而求其次浪費時間掐訣結印了。

  蘇慎想用《百花術》以桂花花粉殺死他們時,有如春風徐來,《碧木朝花》仿佛春季已至末尾,正值碧木迎夏、萬花飽滿。

  翻湧的地面漸漸平復,星光點點,忽有樹苗、花枝破土而出,隨著孔燕行增大真氣,樹苗茁壯成長,花枝綻放鮮艷的花骨朵……

  驚愕的老修士忽覺肺腑大痛,不待他反應過來,一根纖細的花枝就從他張開的嘴巴里伸了出來,然後是皮膚,一朵朵千姿百態的花骨朵無中生有,老修士驚怖非常,頓時要拔腿逃跑,兩腳卻傳來難以忍受的疼痛,低頭一看,不知何時兩根食指粗細的樹枝已然穿破他的腳掌正在生長。

  孔燕行停下真氣,猶如躍上河岸的魚,滿頭是汗,大口大口喘息著,體魄無處不痛,幸好適才又服用了一粒大草還丹,要不然這般強行動用真氣施術,還是《碧木朝花》,傷勢非得嚴重惡化。

  只是,如此程度的《碧木朝花》仍殺不了老修士,接下來就看趙蟾的了。

  少年目光平靜,握住飛逝的手宛如磐石。

  老修士身上的異狀隨著孔燕行停手迅速消散。

  雖然恢復了活動,趙蟾卻持劍殺了過來。

  老修士怒目圓睜,剛要有所動作,飛逝劍就從他的脖頸處一閃而過。

  孔燕行望著老修士屍首分離,慢之又慢地挪至木凳坐下。

  趙蟾大步跑回:「孔大哥……」

  瞧著孔燕行黃豆大小的冷汗接二連三滾落,到了嘴邊的話也咽了下去。

  「暫時無事了,幫……幫幫我買壺酒,壓壓……壓疼。」他斷斷續續道。

  委實不曾料到游居鎮的情況複雜到此等地步,先是大戰老蛟,又遭外鄉修士不斷襲殺,還有一個百寶真人洞府……

  王煥身為游居鎮斬妖司的力士沒有及時將消息匯報給陽縣,絕對是徹頭徹尾的失職!

  只不過,即便王煥如實匯報,陽縣斬妖司也分不出多餘的人手,或許和現在一樣,他獨自前來處置。報案房的主官都被派出來了,可見陽縣斬妖司缺人缺到了何等境地。

  唉,多事之秋啊。

  趙蟾提著飛逝劍跑向酒鋪。

  誰知道還有沒有外鄉修士等著殺他們?

  彩煙街沒人,趙蟾不禁放下懸著的心。

  站在酒鋪門前,少年郎喘了幾口氣,連續高強度廝殺饒是他這等體魄也有點吃不消。

  待呼吸喘勻了,這才敲門。

  掌柜很快打開門,原以為是私塾的潘先生,居然是趙蟾。

  「你……又有妖患了?」

  趙蟾赤裸的上身被火燎過,再加上敵人的鮮血,誰看到了都像是剛剛處置完妖患,轉念一想,外鄉修士實際上和妖魔沒什麼區別,點點頭:「周伯,打壺酒。」

  掌柜接過送給他的酒葫蘆,二話不說,把鋪子裡僅剩的雪腴酒為少年打滿,「十文錢……等等。」

  酒葫蘆系掛在腰間的趙蟾看著掌柜抱著大酒罈:「拿去。這壇酒不要錢,我想為游居鎮做點事……你現在是斬妖人,喝了我的酒,相當於代我宰殺了那群該千刀萬剮的畜牲!千萬別推辭,我只有這點心意了。」

  趙蟾沉默少許,放下錢,環抱大酒罈朝掌柜道:「我會盡力讓大家都沒事的。」

  「唉!幸虧咱們游居鎮有你這位斬妖人啊!是老百姓的福氣!」

  抱著大酒罈,回到院牆塌了的家裡。

  拔開酒葫蘆的塞子,遞給孔燕行。

  他迫不及待的飲了一口。

  片刻。

  孔燕行輕咦了聲:「雪腴酒?收了你多少錢?」

  「十文。」

  「十文?!」酒水麻痹著身體裡的劇痛,他好受了許多,但聽到一壺雪腴酒只有十文錢,依然不免露出震驚的神情。

  「雪腴酒是什麼酒?」趙蟾問道。

  孔燕行猛灌了一大口,「自己嘗嘗。」

  趙蟾喝了一口,這酒跟他之前喝過的酒水大不一樣,具體啥味道說不上來,只覺得不那麼辣舌根、辣嗓子了。

  「如何?」

  「沒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