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老猿誦賦

  楊昀回到家中,興奮道:「娘子,先生同意借給我了。」

  「哎呀,恭喜相公、賀喜相公,先生居然如此慷慨大方。」張翠翠與有榮焉。

  「娘子,我們真不等賢弟回來,向他告別後再啟程嗎?」

  「相公糊塗,正是趙蟾希望我們到外面暫避的,我們走的越快,他越開心。」

  楊昀雖覺不妥,但張翠翠都這麼說了,只好答應。

  「對了,娘子,鎮子遭了妖患,外面是否也遊蕩著妖魔?」

  「這是相公問我的第二次啦,妾再說一遍,那條小路只有我知道,小路兩側都是桃林,桃木是克鬼物的,想必對妖魔也有威懾。」

  張翠翠接著道:「那座宅子,家具都是齊全的,旁邊就是一片竹林,相公是君子,君子愛竹,相公在那兒讀書,定然事半功倍。」

  「娘子,這座宅子是岳丈留給你的?」

  她順著楊昀話語,笑道:「除了相公的岳丈,誰會好心的留給我?」

  夫婦兩人帶著些許換洗衣服、吃食,用獨輪車推著楊昀的一堆書籍,離開了游居鎮。

  張翠翠沒有帶他走那條所謂的小路,挑著大道,兩人堂而皇之的前往源水村。

  「娘子,那條小路呢?」

  「相公你看,哪有什麼妖魔?」張翠翠笑著反問。

  楊昀放眼環望。

  是啊,哪有什麼妖魔。

  既然沒有妖魔,何必走小路?

  夜幕深深籠罩。

  月光和星光灑落群山。

  即將八月十五中秋節,明月逐漸圓滿。

  趙蟾翻了一座高山,再從石板橋上過了流淌於山與山之間的湍流。

  他緊握桃枝,戒備地停了下來。

  前方一塊仿若劍鋒凸出來的高崖上,一頭毛髮雪白的老猿縱聲高歌。

  老猿唱道:「昨夜龍湫風雨,門前石浪掀舞。四更山鬼吹燈嘯,驚倒世間兒女……」

  陽縣毗鄰豎斷山,是依山而建的山城。

  豎斷山猶如一圈連綿不絕的城牆,把孤雁山、惡人山、二妞山等等大山圍了起來。

  距離豎斷山最近的便是孤雁山,山中有瀑布,喚作龍湫。

  趙蟾穿過這條依山開鑿的山道,就到了孤雁山,越過龍湫瀑布,就是豎斷山,那時,陽縣近在咫尺。

  老猿又高歌道:「依約處,還問我:清游杖履公良苦。

  神交心許。

  待萬里攜君,鞭笞鸞鳳,誦我《遠遊》賦。」

  趙蟾即刻毛髮悚然,老猿原本背對著他,不知哪個瞬間,老猿已經站在高崖上居高臨下打量著他。

  「好俊俏的小郎君。」老猿口吐人言,淡漠的雙眼盯著他,「郎君是要去陽縣嗎?」

  趙蟾一言不發,面對老猿,仿佛幾天前面對山鬼那般,心緒繃得緊緊的。

  老猿失笑:「何必如此緊張?我又不會害你。」

  眼看它要躍下高崖,趙蟾馬上轉身飛奔向來路。

  他心底明白現在的自己絕非老猿的對手,更別提斬殺它。

  老猿輕嘆:「早知這條山道有人經過,我便不來散心了。小郎君,我乃瀾蒼府斬妖司白澤殿妖修,不會害你的。」

  趙蟾速度極快,眨眼的功夫,就已奔出近十丈。

  老猿淡漠的雙眼陡然明亮起來,自言自語道:「上品鍛體境的修為,卻有這般實力,難得、難得……」

  它隨手打了個響指。

  不知何故,明明反方向疾馳的趙蟾,視野里驀地出現了跳下高崖站在山道上的老猿,此時此刻,他正奔向它。

  「小郎君,瀾蒼府斬妖司派我來陽縣巡查,我是好人,絕不會害你的,不必緊……」

  話音未落。

  老猿看見趙蟾已揮著那杆好似一折就斷的桃枝斬向了它,劍痕浮現,桃枝卻已斬到它的脖頸邊,若它不理不避,桃枝便會斬斷它的脖頸,屍首分離。

  「哦?斬妖司的《撼神劍》第三式劍痕?小郎君是斬妖人?」老猿霎時和藹詢問。

  緊握桃枝的右臂青筋鼓起,桃枝斬在了老猿的手掌中,它居然以自己的手掌輕而易舉攔下趙蟾的攻擊。

  「能把『劍痕』一式用到如此程度,你是我見過的第一人。」老猿不無欣喜的讚嘆道,「陽縣斬妖司能出你這樣一位少年斬妖人,大幸!」

  一擊不中,趙蟾立即抽身退走,目光死死盯著老猿的一舉一動。

  老猿手裡多了一枚木製的古樸令牌,丟給趙蟾:「這下信我不會傷害你了吧?」

  讓老猿吃驚的是,它眼中的少年郎並未伸手接令牌,依舊嚴陣以待,仿佛將它當做無惡不作、罄竹難書的妖魔。

  令牌落於一塊石頭,受力蹦了一下,方才掉下。

  恰好是木製古樸令牌的正面,字跡堂皇雄偉,頗顯氣勢磅礴,寫了六個字——瀾蒼府斬妖司。

  老猿終是無奈問道:「我且問你,我該如何做你才能信我?」

  趙蟾看了眼那座高崖。

  老猿忙不迭的點頭:「好好好,我再回高崖之上。」

  反身一躍,它又站於高崖,自顧自說道:「我剛才唱的歌謠為《山鬼謠》,小郎君認為我唱的如何?」

  它說它的,趙蟾仍然是一句話不回,餘光瞥了眼令牌,如臨大敵的彎腰撿了起來。

  令牌正面是瀾蒼府斬妖司,背面只有三個字——白澤殿。

  趙蟾終是開口問道:「前輩是斬妖司的妖魔?」

  老猿哈哈大笑:「我確是斬妖司不假,但並非妖魔,而是在《白澤玉冊》留名的妖修!」

  「有何區別?」

  老猿十分驕傲的負手瞧著一無所知的少年郎,耐心解釋道:「區別就是我這種道行的妖魔遇見你的那一刻,你就已經葬身妖魔腹中了,我卻好聲好氣的與你交談。

  小郎君,你也是斬妖人吧?你從游居鎮方向來的,可是游居鎮斬妖司的斬妖人?

  今日清晨我翻看陽縣的《斬妖冊》,游居鎮斬妖司只有一位力士坐鎮,名叫王煥,他應該是你的上司?」

  「你怎知我是斬妖人?」

  「西唐國內,每座縣城的斬妖司皆有一部適合新人修練的鍛體境功法,陽縣的功法便是《撼神劍》。」

  頓了頓。

  老猿又稱讚道:「小郎君的《撼神劍》悟到了精髓,『先有神靈端坐,後有撼神斬殺』!我觀陽縣斬妖司內的上品鍛體境斬妖人,都走了歧路,無一人似你這般悟到了精髓。」

  趙蟾目光灼灼望著老猿,再三思慮後,他收起了桃枝,揖道:「趙蟾不知前輩在此,多有冒犯,請前輩見諒。」

  「哈哈……什麼見諒不見諒的,老猿我樂得看見斬妖司驚才絕艷的斬妖人遍地開花。

  我是從羅河縣過來的,那裡同樣有位年紀輕輕就超群拔萃的斬妖人,應該比你大幾歲。」

  見到少年放下戒備之心,老猿輕飄飄地躍至他近前,接過趙蟾遞迴的木製令牌,反手一握,令牌消失不見。

  「小郎君是去陽縣斬妖司嗎?」它又問道。

  趙蟾點頭道:「是,游居鎮有危險!」

  「說來聽聽,發生了何事?」

  他剛要開口,頓時止住到了嘴邊的言語,小心翼翼道:「不如去到陽縣斬妖司後,晚輩再向前輩秉明情況。」

  老猿不僅不惱,反倒拍手大笑:「好啊,好呀!孤身在外,怎樣謹慎皆不為過,何況是我等斬妖人了。走,我帶你去陽縣斬妖司……」

  左手輕輕抓住趙蟾的肩膀,老猿越過高崖,落於岩壁,復又躍起,踩在一棵斜長於山崖的松樹……

  趙蟾耳邊皆是風聲,老猿的聲音卻清晰無誤的讓其聽見。

  「到了陽縣斬妖司後,那根桃枝不要再用了。」它道。

  攔下桃枝攻殺的右手,掌心被斬了一道劍痕,血流不止。

  以上品鍛體境的修為就能傷到它,不是趙蟾有多厲害,而是那杆桃枝神異非常,極其鋒銳。

  倘若趙蟾的修為再高一個境界,它的右手恐怕是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