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八月十二

  「賢弟快入座,飯菜皆已備好。」人逢喜事精神爽,楊昀眉飛色舞道。

  這還是張翠翠從她家搜羅一頓,靠著精湛手藝方才做出幾樣飯菜。

  酒水是楊昀之前為了深夜讀書不困而打來的劣酒。

  加上趙蟾酒葫蘆中的,也算有酒有肉。

  「是啦,楊大哥跟翠翠姐喜結良緣,不能缺我的賀禮。」趙蟾走至張翠翠近前,拿出了那枚山鬼花錢,「楊大哥,我倒要先問清楚,今後是你掌家,還是嫂嫂?」

  楊昀暢快大笑:「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哪有掌家的才能?」

  「好,這份賀禮便交給嫂嫂了。」

  張翠翠看見趙蟾的賀禮是一枚山鬼花錢,強壓震動的心緒,略微吃驚問道:「趙蟾,這是什麼賀禮?銅錢不像銅錢的。」

  「嫂嫂收著就是,對了,貼身攜帶比較好。」

  「難道有說法?」

  趙蟾將山鬼花錢放在她手上:「該是可以保佑嫂嫂和楊大哥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張翠翠忙把山鬼花錢還給他,推脫道:「不行、不行,太貴重了。」

  「我倒是首次聽說不要客人賀禮的。」趙蟾避開,玩笑道。

  「好,我收下!」張翠翠嘆氣,「你這孩子,只一、兩日的光景,仿佛大變了心性,為人處世也更加圓滑。」

  「嫂嫂,圓滑不是好詞。」

  楊昀笑說:「用在你身上卻剛剛夠,以前的你,過於沉悶了些,雖然與人交談總是想著討好,實際上卻落了下乘。賢弟,落座、落座!今夜是我跟你嫂嫂的大喜事,咱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恭敬不如從命!」

  一場婚事,簡簡單單。

  席間三人,感到十分滿足。

  有了趙蟾見證,楊昀和張翠翠也算喜結良緣,自此該稱呼相公、娘子了。

  月上中天。

  沒了山鬼花錢護體的趙蟾,醉醺醺的告辭回家。

  楊昀亦是醉的東倒西歪,說了一長串話,硬是聽不懂他究竟說了什麼。

  張翠翠雙眼明亮,架著楊昀目送趙蟾扶著牆離開遮草巷。

  她把楊昀送到床上,楊昀醉至不省人事,沾床就睡。

  拿出趙蟾送的山鬼花錢,坐在床榻,眼睛充斥情意凝視著呼嚕聲漸響的楊郎,不,該稱呼相公了。

  「相公,你的趙賢弟真真是送了我們好大一份賀禮!你不知,這是山上修士也覬覦、艷羨的山鬼花錢,有了它,我能使你長命百歲!」

  張翠翠低聲說著。

  「相公、相公,我好歡喜啊。」她緊緊攥住山鬼花錢,趴在楊昀胸膛上,聽他心臟跳動、聽他酒後粗重的呼吸,「我等這一天等了很久、很久,呵,我說的什麼胡話,算下來也沒幾年,但我覺得度日如年,恨不得沒日沒夜的黏在你身邊,做一對永遠不分離的連理枝、比翼鳥。」

  她伸手摸著楊昀的臉龐:「相公,若有朝一日,你知曉了我的身份,會不會拋棄我?」

  「不……你不會,我已經告訴過你了,你說,你只擔心不能長長久久陪著我……相公,有你這句話我為你死都心甘情願。」

  楊昀的手臂忽然搭在她腰上,嚇了張翠翠一跳:「相公?你在聽?」

  他迷迷糊糊說道:「娘子,該睡覺了,莫要在我臉上吹氣。」

  她噗嗤一笑,縮在楊昀懷中,不知不覺進到夢鄉。

  ……

  趙蟾歪歪扭扭躺在冷硬床上。

  閉上眼。

  猴眉、狗眼、牛耳、豹鼻、虎口,五官極怪異的山鬼再次出現在他的夢裡。

  山鬼仍舊興致勃勃的介紹如何吃人。

  當他說到「靠辛勤努力可做不了人上人,唯有跟我一樣吃人,方能成為人上人」時,

  少年郎譏笑一聲,叱道:「放你娘的狗屁!」

  夢境破碎,歸隱於腦海那本裂痕遍布的泛黃破舊書籍。

  已經中品鍛體境且對修行界有了一丁點了解的他,此次格外憧憬破舊書籍第一頁左下角的那行字。

  這一頁,勾畫山鬼的筆線占據了大篇幅。

  左下角有行幾近辨別不清的小字——【劍氣指玄篇】。

  一大早,棺材鋪的學徒用獨輪車推了餵養騾子的草料到趙蟾家外的巷子。

  「趙郎君可是起來啦?」學徒喊問。

  趙蟾挪開門閂,打開大門:「送來的草料?」

  「郎君今天為老劉送葬,掌柜囑咐我早點過來餵飽騾子。」

  「有勞。」

  學徒見趙蟾提著劍出了一身汗,發自內心感激道:「郎君昨日在桃李巷斬殺妖魔的事跡大傢伙已經都知道了,唉,若無郎君和王力士力挽狂瀾,鄉親們面對窮凶極惡的妖魔該如何是好啊!」

  「既然是斬妖司的斬妖人,斬妖除魔本就理所當然。」趙蟾搭了把手,一同推著獨輪車到騾子旁,撒下草料,任由其哼哧哼哧大吃。

  「郎君不畏疲憊,一早便練劍,回去我跟掌柜說上一說,或許省了郎君雇用騾子、板車的錢。」

  學徒說的隱晦,指的是游居鎮遭了妖患,還不是斬妖司冒險處置的?人家趙蟾如今是斬妖人,又宰了妖魔,棺材鋪哪有臉繼續收取雇用騾子、板車的費用。趙蟾清早練劍,到頭來為的還是鄉親們的身家性命,這更不能收錢!

  學徒送草料來前,他將近練了一個時辰的劍術,半個時辰基礎劍技,半時辰《撼神劍》。

  把青蛇收歸劍鞘,趙蟾道:「一碼歸一碼,這些錢都是我應該付的。」

  「郎君真仁義!」學徒豎起大拇指,「若無其他吩咐,我回棺材鋪向掌柜復命了。」

  「慢走。」

  「對啦,郎君能否透露一下,咱們鎮子接下來還會不會再遭妖患了?」

  趙蟾搖搖頭:「此事誰又說得准?」

  「唉!挨千刀的妖魔!為何殺之不盡呀?」學徒晃著腦袋,推著獨輪車返回棺材鋪。

  趙蟾站在小巷目送,即將到巷口,學徒陡然想起一事,折身問道:「郎君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八月十二。」

  「我來時掃了眼黃曆。

  八月十二,

  宜,開市、祭祀、安葬、立碑。

  忌,掛匾、開渠、作灶。

  趙郎君今日對你來說是個好日子。」

  趙蟾拱手揖道:「多謝小哥提醒。」

  「郎君和老劉都是好人,老劉雖然不幸故去了,卻有郎君關懷備至的為其送葬,老劉在天之靈也應瞑目了。」

  獨輪車咯噔咯噔聲漸漸遠去。

  「郎君!」白幼君提著大包小包的飯食腳步匆匆朝他跑來。

  趙蟾剛要轉身回家清洗汗漬漬的臉,只好見禮道:「小白姑娘。」

  「阿姐在後面呢!」她指著巷口。

  白玉卿一襲白裙,踱步至他近前,緩緩開口問道:「兩枚山鬼花錢你都送了人?」

  「嗯。」趙蟾平靜的承認。

  白玉卿怪道:「莫非你不知道山鬼花錢的珍貴之處?」

  「知道。」

  「你依舊固執的送人。」

  趙蟾請兩姐妹進了院子,搬來桌子、木凳邀她們落座:「正因為山鬼花錢珍貴,我才送人。」

  白幼君似乎忘了趙蟾和陳香故的眉來眼去,開心的解開包裹的飯食,「郎君,這是我給你買的早飯!昨日傍晚我看到郎君以凌厲的一劍斬殺牛妖,該吃些好的,補補耗掉的勁力!」

  趙蟾忙後退兩步,揖道:「小白姑娘的好意趙蟾銘記在心。」

  「呵。」白玉卿譏誚,「學什麼不好,非得學酸儒的狗屁禮節。」

  「有了禮節,方能教小白姑娘明白我是真心實意道謝。」

  白玉卿臉色微變,暗自想了下,趙蟾說的不無道理,旋即又冷笑道:「青妹你見識到了嗎?男子皆善變,區區兩日的光景,你的郎君便從一個山野少年轉變的世故圓滑。」

  白幼君幫趙蟾爭辯:「郎君是謫仙似的人物,短時間內迅速成長,正是符合郎君的天資!郎君別與我阿姐說話,她就是這般孤傲性子,眼裡揉不得一丁點沙子。」

  她遞給趙蟾筷子。

  「郎君快嘗嘗,游居鎮只有一家賣早飯的,口味也不好。若是在翎州城,我定讓郎君天天吃山珍海味。」

  白幼君自來熟,仿佛成了宅子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