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浪酒閒茶,臥柳眠花

  聽著少年踩踏木梯的聲音,謝婉嘆道:「小蛤蟆不願意拜師玄微宗。」

  阿萍笑道:「由不得他。」

  「那對姐妹或許會阻礙我們帶走小蛤蟆。」她道。

  「拭目以待,究竟是她們厲害,還是我們更勝一籌。」阿萍斬釘截鐵,「既然見識過趙蟾的修練天資,我玄微宗勢在必得!」

  ……

  「郎君!」

  白幼君提著裙擺噔噔噔跑到他身前,「你……你沒答應吧?」

  為了區分兩姐妹,趙蟾問道:「小白姑娘指的何事?」

  「拜師玄微宗啊。」

  「沒有。」

  「郎君千萬別答應,加入了玄微宗你可就身不由己了,況且玄微宗門風敗壞,他們會想方設法謀害郎君的。」白幼君誇大其詞。

  「多謝小白姑娘告知,時候不早了,我還要回斬妖司,不陪著小白姑娘了。」他跑出客棧。

  白幼君返回白玉卿身旁,笑靨如花:「阿姐,郎君喊我小白姑娘呢。」

  「聽到了。」

  「真是新鮮的稱呼。郎君還要陪伴我呢!只因斬妖司繁忙,郎君才走的。」

  白玉卿摩挲杯沿,思忖道:「他會叫我大白姑娘?」

  ……

  離夕照客棧約摸五十步便是鎮子唯一的酒鋪,私塾先生恰巧從中走出。

  趙蟾趕忙畢恭畢敬見禮:「先生。」

  「去斬妖司?」

  「這段時間先生還要上課嗎?」他答非所問。

  私塾先生笑道:「這是什麼話,教書先生豈有不上課的道理?」

  趙蟾靠近他,小聲道:「最近不安生,希望先生暫且避一避,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你這學生,倒是拿我教你的學問反過來規勸我了。」先生反問,「你們斬妖司鎮守游居鎮,如果此地不安全,哪裡又能安全?

  究竟發生了何事?讓向來沉穩的你慌了心神?」

  有先生提點,趙蟾方才回味過來,他確實心神慌亂了。

  先是附身孫合的妖魔,說些他不理解的言語,又是白玉卿指出弄歲巷還住了一頭霉鬼,緊接著阿萍拒絕他的求援,拋出遊居鎮外尚有一頭蟄伏的蛟龍。

  至於山上宗門玄微宗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存在。

  接連種種,一位原本掙扎求活的山野少年,不曾進退失據,便已經難能可貴了。

  私塾先生嘆氣道:「你是位有主見的孩子,當年你爹娘故去,你交不起學費寧願退學不讀書,我百般挽留,你都不同意留在私塾,莫非真以為我這做先生的猜不透你的想法?

  無外乎是不給我這先生招惹麻煩,私塾多是大官巷子弟,他們皆是付了學費才可以在私塾讀書,憑什麼住在弄歲巷的你,反而連學費也不必交就能聽我講述聖賢學問?

  趙蟾啊,聖賢學問是世間頂好的東西,需要我們用一生參悟,但有些道理儘管淺顯卑劣卻是始終伴隨我們左右的。」

  少年頓時長揖,誠懇道:「請先生為學生解惑。」

  私塾先生攙扶他不必作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些簡單的道理你是明白的,不知你經歷了何事以至於拋在腦後。」

  「學生洗耳恭聽。」

  「世上許多事不是你能掌握的,盡力而為便可,剩下的就交給時間吧。趙蟾,今年你才十四歲?」

  「是。」

  「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在私塾旁聽學到了許多聖賢學問,不懼勞苦以采漆養活自己,不怕妖魔加入斬妖司成了斬妖人,你已經做的極好了。」

  先生沒講什麼大道理,像聊家常似的。

  「我是傳授你們聖賢學問的先生不錯,但我也是肉體凡胎,同樣對妖魔擔驚受怕。」

  頓了頓。

  他提著自酒鋪打的酒水施施然走向桃李巷,自嘲道:「人啊,活在這狼藉的世道里,得認命。

  趙蟾,你不想認命,想救更多的人,就得逼自己一把。

  呵,別怪我說話顛三倒四的,我們普通人的道理就在生活中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膽小、怯弱、貪婪、勇敢、辛勤、善良等等,皆是我們自己的道理。

  若你想做出一番大事業,不怕自己的肩膀被壓的搖搖欲墜,就得時時刻刻保持一顆本心勇猛精進,也要不瘋魔不成活!!!」

  「趙蟾,你太沉穩了,遇事必給自己留後路,這是成熟的做法不假,但也會使你作繭自縛!世上之事茫茫不可計數,哪能讓你事事占儘先機,謀而後動?」

  先生停下腳步,思慮片刻,反身快步向趙蟾走來,把打來的酒水遞給他:「你不像十四歲的少年,仿佛是飽經滄桑的老頭子,我不喜歡,太沉悶了,少年該有少年的意氣風發!」

  酒鋪對面是桃李巷,桃李巷隔壁便是細柳巷。

  先生儒衫長袖飄飄,頭也不回的邁入其中。

  趙蟾低頭注視著土陶小酒罈,拔開塞子,咕咚咕咚灌進嘴裡。

  「小蛤蟆!你還會喝酒哩。」酒鋪掌柜赤裸著上身大笑。

  喝至盡興,趙蟾塞回酒塞,晃晃腦袋跨進酒鋪:「周伯,幫我把酒罈打滿。」

  「俺家的酒水味道咋樣?」

  他說不出所以然,這是他第一次喝酒,只好道:「辣舌頭。」

  掌柜笑的前俯後仰,抓過土陶小酒罈,「這罈子忒不像話,俺送你個好的,等著!」

  未幾,掌柜將一個酒葫蘆系掛在趙蟾腰間:「給你打滿酒了,走吧。」

  「我還沒付錢……」

  「什麼錢不錢的,我送你的!趕緊滾。」掌柜把他推出酒鋪,「小蛤蟆,俺看你喝酒的模樣真像爺們!」

  趙蟾撓撓腦袋,嘴角微微勾了下,旋即,咧嘴大笑,眉角飛揚。

  爹娘病死之後,他從沒有這樣笑過。

  滿滿當當的酒葫蘆掛在腰間,旁邊就是嫩芽新發的桃枝。

  趙蟾背著青蛇劍,不去斬妖司,回返弄歲巷。

  土陶小酒罈里的酒水只剩了底,全部倒進口中,不禁打了個飽嗝。

  不知是喝酒後思緒活泛,還是他終於想明白了……

  白玉卿此前說霉鬼的霉長成後,尋常修士不是其敵手,但沒說現在啊!

  她故意留給他「除非」二字,除非什麼?

  除非他現在就去斬殺霉鬼!不等它的霉徹底長成!

  況且,老劉送予他的桃枝神異莫測,連虎妖都能殺得,不信殺不了一頭霉鬼。

  「你們不殺,我殺!」

  少年郎醉了。

  卻最為意氣激昂!

  ……

  白玉卿看著醉醺醺的少年走回弄歲巷。

  少年殺氣四溢!

  白幼君托著下巴,兩眼儘是仰慕。

  郎君倜儻風流!

  夕照客棧二樓的窗戶開著,謝婉探了半身望著步伐略微搖晃的少年郎。

  他腰間系掛一個黃橙橙的酒葫蘆,葫蘆挑選的好,做工精緻,隨著趙蟾走動,酒葫蘆一甩一甩的,且在葫蘆身刻了行小字,若非謝婉目力出眾,根本瞧不見。

  「浪酒閒茶,臥柳眠花。」

  謝婉呢喃讀著,頃刻間臉色紅了,呸道:「小蛤蟆不知道這八個字的意思也敢往腰上掛!被別人看到了,指不定怎麼笑話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