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妖面面相覷。
龍葬花記得非常清楚,那撞雲縣的捕頭裴獾在陽縣城下是何等的心高氣傲。
這……這才過去了幾日,居然被斬妖人所殺。
命運之不可測,無外乎如此了。
張文、張武皆惱怒不止。
那頭鱉妖倒是無所謂,狂喝痛飲完一壇酒水,又探手接過一壇,順勢把送酒的女子厲鬼摟在懷中肆意把玩。
冷香齋的女子厲鬼眾多,並且都姿色極佳,也不知鵲鬼從哪裡招募來的。
張文怒道:「撞雲縣既滅,首領的許多謀算就無從談起了!」
「是啊,首領本來想藉助撞雲縣給怨堂狠狠一擊,現在撞雲縣沒了,這一擊,從何談起?我們得寫信給首領,讓它做好準備。」
「我去寫吧。」
張文起身,在女子厲鬼的帶領下,徑直去了書房。
龍葬花驚愕的神色遲遲未散,問道:「你還知道些什麼?」
那報信的厲鬼答道:「據遊蕩在撞雲縣的孤魂野鬼說,覆滅撞雲縣一戰中,有一位少年斬妖人表現的格外出眾,撞雲縣之所以能覆滅,或許與其關係很大。」
「少年斬妖人?」龍葬花頓時想起了陽縣的那位叫做趙蟾的少年斬妖人。
此人極厲害,天賦極高,雀鼠谷的心雀真人正是他用四神君符籙所殺。
而心雀真人亦是雀鼠谷當家做主的孔雀老祖,也就是邵雀的麾下愛將,聽聞邵雀為此大動肝火,揚言興兵攻打陽縣,是瘋鼠道人把他勸住了。
鵲鬼幽幽問道:「難不成是近來聲名鵲起的趙蟾?」
趙蟾崛起迅速,陽縣守城戰里此子挽弓射殺了天狼,護大王寺一戰,此子充當急先鋒叩響山門。
「應當是的。」那厲鬼謹小慎微答道。
龍葬花心底一震,猛地想道,會不會是趙蟾覆滅撞雲縣後,又來了鍾雨縣?
轉瞬打消了這個想法,少年斬妖人天賦雖高,卻是仗著法寶多,倘若真到了鍾雨縣境內,有的是知命妖魔可以殺了他。
鵲鬼招了招手,喚來一頭恭候在外的新的厲鬼,她看向張武:「該是到了叫人去把孔雀老祖喊來的時候了。」
「邵雀謹小慎微,生怕自家老巢被斬妖司端了。」龍葬花道。
張武搖搖頭:「雀鼠谷也多厲鬼,你們冷香齋的厲鬼去了雀鼠谷,豈不是羊入虎口,一去不返,下次見面,她就成了雀鼠谷的修士。聞淵,有勞你親自走一趟雀鼠谷,將孔雀老祖請來。」
聞淵便是鱉妖的名字,它問道:「邵雀什麼身份地位,竟起名叫孔雀老祖?」
「哈,心雀真人區區知命,不是也自稱真人嘛?天高皇帝遠的地方,管那麼多作甚?願意叫自己什麼,就叫什麼。」張武失笑。
聞淵一手摟著厲鬼,一手提著酒罈,仰頭,將剩餘酒水盡數喝光,「我去瞧瞧邵雀的本事。」
站起身,駕馭一條比那頭水府大將更為寬廣的河水飛奔向雀鼠谷。
水族妖魔在陸地行走,自是有術法的,因主場在水下,便用術法截斷一條水流,充當暫時的主場。
修為高些的,水流像是小河,修為低些的,水流如小溪。
若是中五境的水妖,截斷的水流更為廣闊。
「原來它叫做聞淵。」龍葬花道。
張武點了點頭,命厲鬼給自己搬來酒罈,咕咚咕咚狂飲,「喝酒喝酒,儘是些煩心事。」
鵲鬼眼珠子滴溜溜直轉,悄無聲息看了龍葬花一眼。
龍葬花馬上傳音道:「妹子,此戰怕是不會太順利。」
「你我該如何是好?」
「咱們這地方既然被千山翠峰谷看中了,你我怕是再也逍遙不了了,如果這一戰不順利,不如到其他郡落腳,張武剛說,天高皇帝遠,我們去個千山翠峰谷管不到的地方,重新來過,以你我的修為,只要聯手在一起,定能重新創下一番基業。」
「恐怕想得好,做起來難。」
「再難也得去做,否則,被斬妖人殺了,一了百了,辛辛苦苦修來的道行,化為烏有。」
鵲鬼百般、千般、萬般思量,最終應道:「我聽姐姐的,毓山郡大亂,或許會成大妖、鎮撫使的戰場,我們這種下四境妖修,說不準就成了隨手可丟棄的抹布。」
「是啊,六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豈會是和和平平的?」
「嗯嗯,你我早做打算。」
龍葬花傳音道:「稍後我回趟蟠龍嶺,將這些年積累下來的寶貝帶上。你也是,萬萬不可便宜了他人,到頭來,徒然為他人做嫁衣裳。」
「妹妹知曉。」
張武喝了一壇又一壇酒水,餘光觀察著龍葬花與鵲鬼,見她們同飲酒水,心中放鬆了下來。
最怕的是這群妖修不聽千山翠峰谷號令,彼時只靠他跟張文以及聞淵,肯定打不下鍾雨縣。
至於千山翠峰谷派出的另外一頭妖修,它去了陽縣。
銀僵將軍對其另有囑咐。
天狼雖說失敗了,不代表金銀二位首領放棄了陽縣之後的那片無主大山。
那妖修幾乎可以說是下品開府境的大妖,就差一丁點的距離,而且偽裝成人族,神鬼不知,乃是它的拿手好戲。
此妖叫做童柏。
它要悄無聲息的混入陽縣,突進斬妖司大殺一空,自縣城內部獨自攻破!
陽縣經歷了群妖圍攻,損失慘重,正適合童柏放手施為。
此前,瘋鼠道人曾詢問童柏去哪了,張文、張武兩兄弟顧左右而言他,要麼亂說一通。
童柏沒有成功前,他們不願多說。
畢竟,斬妖司可是有白澤殿的。
天知道這群妖修里,誰在那本《白澤玉冊》留名,暗地裡成了白澤殿的繡衣衛。
此事,千山翠峰谷有過沉重教訓!
張文寫信很快,交給一頭上品築基境的厲鬼,令其不計一切代價以最快的速度去千山翠峰谷,把此信交給黑檀侯爺,事後,侯爺必有重賞。
這頭厲鬼興高采烈前去了,甚至不曾知會鵲鬼一聲。
鵲鬼暗暗記恨,傳音給龍葬花:「依我看,千山翠峰谷想吞併了咱們的勢力。」
「你才知道?那頭天狼險些把王世略的金山洞變成自己的勢力了。」
……
……
這天深夜。
北風呼嘯。
千山翠峰谷的童柏偽裝成落魄讀書人,站在城下,揚聲大喊:「有人嗎?」
睡得迷迷糊糊的守軍嚇了一激靈,甫一清醒,頓時感到冷徹骨髓的寒意,裹緊破舊棉襖,慢慢站起身,朝城下望去,只見一道黑影孤零零站著,問道:「誰?」
「我有要事找嚴義,嚴千戶。」
「你是誰?」
「快去通知嚴義,去晚了,耽誤了大事,當心你的腦袋!」
這守軍霎時被嚇的徹底清明,趕忙跑向斬妖司。
童柏暗暗嘆了口氣。
陽縣城牆妖血濃重,可以想到當初妖魔攻城是多麼的慘烈。
鍾雨縣遇到的情況,比之陽縣猶有過之,更為悲壯!
若無其他縣城斬妖司襄助,鍾雨縣必定城破。
到時,千山翠峰谷裹挾妖魔洞窟,四處橫掃,魏縣、章縣、澤縣乃至陽縣、譽江縣,必定被妖魔吃成一片白地,慘不忍睹。
陽縣斬妖司。
一燈如豆。
寧長真和嚴義面對面坐著。
嚴義說話,寧長真聚精會神聽著。
嚴千戶已是下品開府境的道行,他所說的修行經驗,對他而言,至關重要!
誰又能料到,嚴義從上品知命尚未【開悟】的境界,一路勢如破竹,迅速成就下品開府境。
除了二人,今夜還有秋黛執勤。
她哈著熱氣,噔噔噔跑來,「千戶,外面有守軍報信,說是城外有人指名道姓見你。」
嚴義點了點頭,對寧長真道:「就到這裡吧,貪多嚼不爛。」
「多謝千戶。」
嚴義簡單詢問了秋黛幾句,點了點頭,整理了下棉袍,跨出寅賓房房門的那一刻,便出現在了街道上。
凜冬深夜的陽縣,萬籟俱寂。
兩三步。
黑夜中殘留他的影子。
再現身時,便已站在了城牆上。
嚴義居高臨下望著童柏。
跳下城牆。
童柏剛要開口,不禁一怔,忙改口道:「見過嚴千戶,屬下是毓山郡白澤殿的繡衣衛,奉白鎮撫使之命,潛伏千山翠峰谷。」
「白鎮撫使?白玉卿嘛?」嚴義清淡淡的問道。
「是。」
童柏渾身都在顫抖。
嚴義沒有刻意收斂氣息。
就算童柏已然相當於下品開府境大妖,但從根本上來說,他終究不是。
但嚴義卻是實實在在的下品開府境大修士,攙不了一點假的那種。
「說。」
「遵命。」
「千山翠峰谷的黑檀侯爺派出張文、張武兩頭上品知命大妖去了鍾雨縣境內,聯絡蟠龍嶺、冷香齋、雀鼠谷攻打縣城,另外,譽江水府的水神已叛變,投降了千山翠峰谷,祂遣了麾下一頭上品知命境大將率領兵馬同樣去了鍾雨縣,前些日子大鬧譽江縣的鱉妖聞淵,亦是去了鍾雨縣。
而今,鍾雨縣風雨飄搖,倘若嚴千戶不去支援,必被破。」
嚴義好似無動於衷,盯著童柏:「你呢?」
「回嚴千戶的話,千山翠峰谷的銀僵將軍命我偽裝成人族混入陽縣,殺了一眾斬妖人,攻破陽縣,好讓金銀兩頭大妖煉化那片大山,或者,培養一尊正兒八經的山神。」
「千山翠峰谷的妖魔沒發現你是白澤殿繡衣衛?」
「屬下擅長偽裝,騙的了斬妖司,騙得了【兩儀伏魔陣】,同樣騙的了大妖。」
「騙的了那位神秘的谷主嘛?」
「回千戶,騙不了,但屬下自從去了千山翠峰谷,一直沒見過谷主。」
嚴義仿佛才恍然大悟:「原來你到陽縣是為了幫鍾雨縣請援的。」
「是。」
「下一站去哪?」
「魏縣。」
「不必,秋少游大概已經在鍾雨縣境內了,他自己就能解決的了群妖。」
「啊?!」童柏霎時呆住了。
嚴義緊接著又問:「你還要回千山翠峰谷?」
「破不了陽縣,屬下回不去了。」
「那好,你也去鍾雨縣,把張文、張武宰了,我為你請功。」嚴義道。
這位斬妖司資深斬妖人,一旦成為下品開府境大修士,必定很快會被晉升為鎮撫使。
如此說來,便是一位鎮撫使大人物,親自為他請功了。
童柏立即喜笑顏開:「屬下遵命。」
「快去、快去!」
「嚴千戶不去嗎?」
「我?呵,有秋少游在,不需要我跑一趟了。」
「遵命。」
童柏朝嚴義抱拳一拜,立即奔赴鍾雨縣。
嚴義注視著童柏的背影,思慮著要不要殺了他。
此妖確實擅長偽裝。
怕就怕,童柏也是在騙他。
轉念之間,嚴義放下了殺心。
聽小道消息說,任凶虎那兒有一枚極難得的上品延壽丹。
秋少游服用了這枚上品延壽丹,絕對破境下品開府。
彼時,鍾雨縣城外的群妖,皆成了跳樑小丑,不堪一擊。
這樁功勞,嚴義不去跟秋少游爭搶了。
直到疾奔出了陽縣境內,童柏才長長的舒緩了一口氣。
「白鎮撫使,嚴義想殺屬下!」他氣道,「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童柏是白玉卿布置的一子至關重要的棋,為的是探知千山翠峰谷的虛實。
而他不負白玉卿重望,潛伏千山翠峰谷近十載,把能知曉的事情全部探知了一遍。
並且極好的融入進了妖窟,和誰都稱兄道弟。
作為妖修,童柏不是沒想過徹徹底底加入千山翠峰谷。
只是,留名《白澤玉冊》,就意味著,斬妖司隨時都能不費吹灰之力的殺了他,只需將他的那縷在《白澤玉冊》的心頭血掐滅。
童柏亦是清楚,嚴義之所以想殺他,恰恰是在擔心,善於偽裝的他,騙的了妖窟,也是在騙斬妖司。
欺騙斬妖司他沒有叛變!
好找到辦法脫困於《白澤玉冊》。
童柏罵道:「他娘的,老子既然留名《白澤玉冊》,又是響噹噹的白鎮撫使手下,那就一條道走到黑!張文、張武兩位好兄弟,別怪哥哥心狠手辣,哥哥也沒辦法!」
……
北風捲起了雪。
烏雲遮蔽明亮的月亮。
又下起了雪。
泗鎮外。
妖氣衝天。
秋少游猶如一頭病虎,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攥住了【風煙渡】的劍柄。
而趙蟾睜了睜眼睛,旋即又睡了過去。
病虎動怒,那可真真是血流成河啊。
爾等宵小,何必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