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妖霧

  「晁千戶,我陳大跟你出生入死這些年,你說這些話是在瞧不起我嗎?」

  少言寡語的章縣斬妖司陳大,怒髮衝冠,猶如遭受了極致的侮辱,憤然問道。

  陳菘和何潘仁見狀,趕忙安撫陳大。

  獨孤蘭芝懷抱著長刀,扎著馬尾辮的她,雖然看起來老態龍鍾,卻也有暴烈的殺意。

  她問趙蟾:「趙小子,撞雲縣的狀況遠比預想的要嚴重,你怕不怕?」

  趙蟾陡然失笑,答道:「前輩,金山洞糾集數個妖魔洞窟攻打陽縣之時,那場面可比現在看起來要嚴峻多了,彼時不怕,如今豈會感到害怕?」

  「哈哈……好好好,臨危不懼,是個好心性。」獨孤蘭芝十分滿意。

  她問的多此一舉,只看少年郎的神情就知道了,一副雲淡風輕、從容不迫。

  真正的意圖是把陳大頂撞晁魯直的話語沖淡,免得臨近大戰鬧的不愉快。

  晁魯直看了眼獨孤蘭芝,不以為意的哈哈笑道:「陳大,我就知道你小子是個為了斬殺妖魔不惜死戰的豪傑!」

  一番對話,一掃因撞雲縣妖修站在城頭帶來的凝重氛圍。

  秋少游緩緩開口道:「諸位,我等未必不能勝,事到如今,我與你們交個底,我的佩劍【風煙渡】乃是下品靈器,吃了【一步登天丹】,即便那位紫髯縣令突破了開府境,我也能殺得!」

  下品靈器【風煙渡】以及一步登天丹就是斬殺紫髯縣令最大的底氣,但只能拿來對付此獠,其他妖修卻需要實打實的拼殺。

  「另外,若事有不諧,我定然死戰絕不後退,我退一步,請諸君斬我。」

  眼看著眾人的情緒被調動起來了。

  秋少游、晁魯直等人的目的也已達到。

  「諸君,閒話少敘,繼續養精蓄銳,需要你們用至為強盛戰力,一舉覆滅撞雲縣。其中,必定有人戰死……」

  秋少遊走到眾人之間。

  「那也是為萬千生黎戰死,死得其所,死的壯哉!我等若有一人存活,必要廣為宣傳,讓他人知曉我等究竟干下了一番怎樣的大事!」

  說完。

  他轉身回到剛才的位置,凝神望著撞雲縣城頭。

  那群妖修正在交頭接耳。

  薛瑾花傳音道:「我從你身上察覺到了死志。」

  「呵呵,早就立下了死志,我意已決,既然攻打撞雲縣是我提出來的,就算我死在城中,也要儘量護著他們多活幾個人。」

  「不像是你秋家子弟的為人,秋家掌控兩座山上宗門,出身高貴,歷來在西唐國內橫著走,身邊山上修士護衛,不見視死如生者,只有貪生怕死之徒。你倒是個另類。」

  「薛勾察使,秋家子弟那麼多人,總會出現一兩位另類的。興許,我就是那個另類。哦?難不成薛勾察使不信任我的決心?」

  薛瑾花沉吟道:「我有一事不明,你在瀾蒼府斬妖司前途大好,怎麼突然想不開提議覆滅撞雲縣的?」

  「大鎮撫使讓我來此調查千山翠峰谷、怨堂到底想要做什麼,我曾私底下詢問了高千戶、晁千戶,他們作為兩縣的千戶皆不知有大妖坐鎮的妖巢究竟意欲何為,倒是之前嚴千戶提供了許多情報,緊接著便是優曇花之事,拔掉護大王寺後,線索指向了撞雲縣……如此樁樁件件,事情催著人走。」

  說了一通,秋少游意識到自己並未回答薛瑾花的問題,失笑道:「撞雲縣乃是積年老巢,若它們不和千山翠峰谷、怨堂有聯繫,恐怕誰也不會信。」

  「鞦韆戶不曾說實話。」

  「呵呵……真是什麼都瞞不了你,不錯,最初,我確實想要覆滅撞雲縣的頭功,好證明給秋家看,我不比秋少景差!」

  「秋少景是你的同胞哥哥吧?」

  「嗯,也是秋家選定的下一任家主人選,兩座山上宗門、一座小福地的下一個主人。」

  「如此一來,便說得通了,不教我懷疑你的動機。」

  「薛勾察使會不會把此事說給勾察院的鎮撫使?」

  「不會,但你欠我一個人情,不是小人情,而是大人情。」

  「此戰過後,若我活著,必定想方設法的還了這個人情,死了的話,萬事皆休。當然,你也得活著才奏效。」

  「好。」

  此時。

  撞雲縣上空的妖雲,猝然垂落,像是清晨起的濃霧,徹底覆蓋了整座縣城。

  在趙蟾等人的位置望去。

  撞雲縣仿佛啟動了封山大陣的山上宗門,影影綽綽、不見蹤跡,但妖氣之濃郁、之驚心,讓每一位斬妖人暗暗皺了眉頭。

  宋公洮望著妖氣濃霧,疑惑道:「那大概不是【七傷陣】。」

  高丘冷笑道:「什麼這陣那陣的,老夫前去邀戰,瞧瞧撞雲縣宵小有幾斤膽子。」

  「高千戶且慢,暫時觀察觀察變故。」何潘仁阻攔道,「我們對撞雲縣的了解遠遠不足,必須謹慎再謹慎,屬下絕非貪生怕死,而是想讓每一人都死的足夠有價值,包括高千戶您。」

  高丘瞥了眼一本正經勸阻的何潘仁,點點頭:「說的有道理,聽你的。」

  秋少游對薛瑾花道:「你試試。」

  她心領神會。

  向撞雲縣走了十幾丈,拔出佩劍【繡容】,催動體內劍氣。

  劍氣好似狼毫,凌空書寫一行「分間布白,遠近宜均,上下得所,自然平穩。」

  趙蟾正細細感受著薛瑾花此劍的變化,便聽她高聲道:「小郎君……」

  趙蟾忙應道:「晚輩在。」

  「有儒家大賢稱,字之形勢不宜上寬下窄,如此則輕重不相稱。」

  薛瑾花打量著在撞雲縣城牆三丈外蒸騰翻湧的洶洶妖霧,笑道:「初學之士,該如何練字,俱在我這一劍當中,你能領悟多少,看你的本事了。哈,我在陽縣,你不請教我該怎樣練字,卻詢問那位羞答答的小狐娘,小郎君,難道你看上人家了?」

  趙蟾抱拳道:「晚輩矢志於斬妖除魔。」

  薛瑾花劍指撞雲縣,劍氣所凝結的字,愈來愈傳神,仿佛那位儒家大賢親筆所寫的一般。

  「你說話,一點也不像你的劍,不痛快,扭扭捏捏。」

  「晚輩實在沒想到會招惹到她。」

  「哼,算你誠實。情關難過,對於小狐娘來說,情關更是九死一生,勸你得饒人處且饒人,放過那位小狐娘。這一劍,是我為那位小狐娘出的,當做你與她的山水不相逢之禮。」

  聽到此,趙蟾如夢初醒,薛瑾花的話外之音是讓他趕緊去瀾蒼府斬妖司,用時間沖淡秋黛的情意。省得讓這位小狐娘失陷情關,以至於萬劫不復。

  念及此,他迅速收斂心神,竭盡所能體悟薛瑾花的劍意。

  薛瑾花雖是劍修,卻偏儒家。

  劍氣中摻雜著浩然氣。

  而以儒家大賢評價練字的一段話當此劍招,隨著劍氣澎湃,其中的浩然氣更是大漲。

  秋少游等人注視著薛瑾花的這一劍,俱都充滿信心,如此之劍,必能試探的出那層妖霧的跟腳,到底是不是七傷陣的一部分、或者另有貓膩。

  她的字是劍氣,劍氣亦是字。

  劍斬撞雲縣。

  剎那間,劍光強盛,氣浪飛旋,其間,仿佛有一張張出自名家之手的書貼。

  觸及妖霧,發出「滋滋」的異響,妖霧仿佛有了意識,居然朝兩側躲避,露出了黑漆漆的城牆。

  這一幕,不禁讓秋少游等人鎖緊了眉頭,縱然是城頭上的眾妖修也不禁連勝斥罵。

  妖霧猶如格外忌憚它們,短暫過後,立即自左右兩側不斷消磨薛瑾花的劍氣,一直到劍氣散盡,而妖霧同樣薄淡了許多。

  嚴義看的仔細,「各位,那妖霧……有些怪異。」

  「像是霧氣而成的妖魔。」高丘思量片刻,給出結論。

  秋少游緩緩搖頭:「不如說是妖魔布置的【七傷陣】有了意識,修練成了妖魔。」

  薛瑾花將【繡容】歸了劍鞘,走至秋少游近前:「妖霧相當於下品知命,難纏之處在於此霧源源不絕、前仆後繼。」

  「一起出招試試?」晁魯直問道。

  秋少游和嚴義不約而同頷首。

  五人向撞雲縣走了數十丈,各自亮出兵器。

  尚未出招,站在城頭負手而立的撞雲縣縣丞丘行敬笑罵:「各位千戶大駕光臨寒舍便喊打喊殺,未免太欺負人了。我撞雲縣約束部眾,對百姓秋毫無犯,發了天災,還會拿出城中糧食救濟災民,原以為斬妖司會誇讚我撞雲縣仁義,呵,可斬妖司對此置若罔聞,還派你等無端攻打我們,欺人太甚!」

  他們理都不理,催動真氣。

  丘行敬隨即對主薄王婆娑等妖魔道:「給他們點教訓。」

  「遵命!」

  眾妖躍下城牆,各施手段,它們散發出的妖氣,對於妖霧猶如大補的糧食,大口吞咽,當眾妖的招數攻向秋少游等人之時,被薛瑾花削弱的妖霧竟然重新恢復到剛才的濃郁翻卷。

  真氣和妖氣硬剛。

  打了個半斤八兩,短時間誰也奈何誰不得。

  可縣丞丘行敬並未動手,只是在城頭冷眼旁觀,這讓秋少游等人的心沉到谷底。

  五人撤回原位。

  晁魯直傳音道:「鞦韆戶,眼下不適合正面拼殺,讓兒郎們養足了氣力再說。」

  剛才交鋒,不過是試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