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魂飛魄散,一了百了

  趙蟾好奇打量著章縣斬妖司,只見雕樑畫棟,院門厚大塗抹丹朱,正堂氣勢巍峨,宛若高山矗立,偏房典雅精緻,好似萬花齊綻。

  比之陽縣斬妖司不知要高貴了多少,衛子敏的縣衙更是相形見絀,整座陽縣或許唯有當地苦心經營數十年的豪族領頭羊,方能和章縣斬妖司一較高下,亦是不敢輕言能勝。

  這不像是斬妖司,更像是享受的安樂窩。

  趙蟾對此的觀感並不好,倒是縣司門口那位形銷骨立、披頭散髮的老嫗,吸引了少年郎的注意力。

  她仿佛一柄染血的刀。

  到了中品築基境的修為,趙蟾根據老嫗散發的凌厲的氣息依稀能判斷出她是下品築基境。

  可就是這麼一位半隻腳埋進枯冢的老婦,使得趙蟾情不自禁打起了十二分精氣神,更是有如芒在背之感。

  上次給他如此感受的,還是群妖攻城期間的心雀真人、王世略等知命境妖魔。

  也正是這般守在大門口的一位老嫗,又讓少年郎對章縣斬妖司產生了另眼相待之情。

  老嫗似乎同樣察覺了趙蟾的特殊之處,在他和嚴義走入院子時,突然開口:「你最近殺了知命境妖魔?」

  嚴義慢了腳步,扭頭看著她。

  趙蟾輕聲道:「嗯。你怎知我殺了知命境妖魔?你知道我是誰?」

  老嫗搖搖頭,隱在散亂頭髮下的面孔表情略微猙獰:「你身上有知命境妖魔的氣味,以那等妖魔的手段,若不是你殺了它,便是它殺了你而後假扮成了你。我的鼻子一向很好使。」

  「雀鼠谷的心雀真人,金山洞四洞主王斐,還有一頭天狼。」趙蟾靠近老嫗,辨認著從她身上逸散的氣息,「你是繡衣衛?」

  「我……我不是妖魔,我是人!!!我不是妖魔!!」老嫗猝然聲嘶力竭道。

  走在前面的晁魯直轉身道:「她絕非妖魔,是斬妖人。」

  迎接秋少游、薛瑾花、高丘三人的陳菘和何潘仁以及另外兩位章縣斬妖司千戶紛紛看了過來。

  秋少游饒有興致的注視著老嫗,要不是趙蟾與她說話,險些遺漏了這位妖修。

  她身上的妖氣並不純正,倒像是被妖魔逼迫走上妖修一途的可憐人。

  按照秋少游處置妖患的經歷,一般來言,這種人極慘,要麼讓妖魔折磨的精神失常,要麼是妖魔故意用妖氣勉強維持著她不死,時間一久,妖氣滲透入其骨骼、經脈、穴竅、五臟六腑,不可逆轉的成為半人半妖的詭異存在。

  府司就有此類人,往往脾氣古怪,對妖魔有著刻骨銘心的仇恨,恨不得連白澤殿繡衣衛都殺的乾乾淨淨,使得天地間再無一頭妖魔活著。

  不曾料到,章縣斬妖司居然也有這樣一名經歷悽慘的斬妖人。

  陳菘和何潘仁都認識秋少游,往日章縣斬妖司派去府司報功、傳信、索要修行資源皆是他們兩人前去。

  「鞦韆戶,此人……最忌諱別人說她是妖魔,以至於快成了心病。」

  「她前半生被妖魔折磨的生不如死,成了斬妖人後,捨生忘死斬妖除魔,積攢下的功勳堪比我們這些千戶。」

  秋少游問道:「她叫什麼名字?」

  「孤獨蘭芝,她叫獨孤蘭芝……」

  秋少游呢喃著這個名字:「孤獨蘭芝,很好聽的名字,應是大家閨秀,否則,小民哪會起到如此頗有意境的名字。」

  妖患之中,任你是豪族子弟,還是名門貴女,只要不是修士,痛痛快快的被妖魔吃掉或許是最舒服的結局。

  如獨孤蘭芝這樣被妖魔折磨的變作半人半妖的異類,即便是秋少游都想像不到該經歷一場怎樣的絕望的煉獄。

  薛瑾花拿出了一串佛珠,走到獨孤蘭芝面前:「這個給你,可鎮壓你心裡的戾氣,能稍微舒服一些。」

  她昏黃的眼睛瞧著薛瑾花,未曾收下佛珠,而是說道:「我年輕時比你漂亮。」

  「……」

  「佛珠我不要,不需要鎮壓我的戾氣,我已經快走到生命的盡頭,趁著還能揮舞的動兵器,多多斬殺妖魔更能使我心中舒坦一些。」

  薛瑾花無奈道:「好自為之。」

  獨孤蘭芝又向趙蟾鄭重道:「你也要多多斬殺妖魔,我們其實是一類人。」

  這句話出乎了在場眾人的意料。

  陳菘跟何潘仁面面相覷,因獨孤蘭芝有前半生那檔子不堪回首的往事,加上她不要命似的斬殺妖魔,在章縣斬妖司內部,獨孤蘭芝不是千戶勝似千戶,看守縣司大門就是她主動請求的,言道,她不許任何一頭妖魔踏入此間宅邸的大門。

  她眼下所說,趙蟾與她是同一類人是何意思?

  章縣斬妖司的千戶沒人敢瞧不起獨孤蘭芝,她是有實實在在的功勳在身上的。

  趙蟾抱拳一拜:「晚輩謹記。」

  「你什麼都好,仍是有些心軟,心軟的人遲早會吃大虧。你而今之所以順風順水,不過是有貴人幫扶罷了。」她瞥了眼嚴義。

  獨孤蘭芝給嚴義的感覺十分奇怪,明明是下品築基,比自己的境界低了何止十萬八千里?但就是察覺獨孤蘭芝極其危險,不願與其產生任何的衝突。

  前些天來章縣時,曾看見獨孤蘭芝挑了塊較小的磨刀石磨刀,她背著的長刀要比平常的刀器長兩寸有餘,給嚴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趙蟾依舊畢恭畢敬,抱拳又拜:「晚輩銘記於心。」

  「真的能記住?也能做到?」

  「晚輩盡力。」

  「好了,你既然來了章縣,接下來該廝殺大戰了吧?且去休息,養精蓄銳。」

  薛瑾花不合時宜問道:「你去嘛?」

  獨孤蘭芝孤坐門後,徐徐搖頭:「我的殺氣只差一點……只差一點……不去了。」

  等到眾人進了縣司,落座於一間大堂之內,晁魯直把關於獨孤蘭芝的事跡詳實的說了說。

  她的一生經歷可謂慘烈,使得趙蟾沉默不語,佩服她硬是撐了下來,並修練到了下品築基境。

  「獨孤蘭芝走的是險徑。」秋少游沉聲道,「別看她是下品築基的修為道行,當真廝殺拼命起來,下品知命境的修士都不一定是她的對手。只是……俗話說過猶不及,她這般修練,陽壽盡了那一刻絕對魂飛魄散。」

  晁魯直、陳菘、何潘仁等章縣斬妖司千戶不約而同重重嘆氣。

  此番道理,他們何嘗不知?

  魂飛魄散,一了百了,什麼來生?她壓根不屑一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