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重錘擂鼓

  翌日清晨,嚴義邀請張定真前去觀看那兩頭伏屍的忘情川老蛟。

  說是老蛟,根據眾人昨日吃的肉質來看,格外鮮嫩,不輸於嫩嫩滑滑的新鮮羊肉,甚至猶有過之。

  如今的趙蟾,作為府司欽點的百戶,讓嚴義用留在身邊栽培的名義,強行從報案房給拽了過來。

  換而言之,趙百戶不屬於四房的任何一房斬妖人,且因於此,哪一房有危難,趙百戶就得去哪一房幫忙,看著似乎輕鬆了,實際上嚴義給他加了擔子。

  存放兩頭老蛟的院子離縣司不遠。

  張定真的眼神老是瞟著少年郎。

  趙蟾實在忍不住問道:「晚輩身上有不妥之處?」

  張定真點點頭又搖搖頭。

  嚴義心知肚明,卻不言語,只和向他們打招呼的百姓含笑點頭。

  「聽聞陽縣斬妖司有一心法名為《止水心經》,此心經最後一重境界叫做『恬淡少欲』,趙百戶可是把這心經修練到了圓滿無暇境地?」

  《止水心經》並不是多麼強大的心法,但有種種可取之處,毓山郡內的某些頗有底蘊的山上宗門,都願意拿更好的功法跟斬妖司兌換《止水心經》。

  這心經修練的門檻低,適合採氣、築基乃至知命境的修士習練,效果極佳,面對蠱惑道心的術法或者妖魔,可堅定道心。

  與人搏命廝殺之時,運轉《止水心經》,道心立刻穩定下來,不會起起伏伏,影響戰力。

  趙蟾點點頭:「晚輩確實僥倖修練至了圓滿無暇的程度。」

  張定真神神在在道:「能將這心經練到如此地步,築基境和知命境之間的那道天塹,對你不復存在了。」

  未曾言語的嚴義,深以為然,忍俊不禁說了句:「別的郡我不知,只談毓山郡內,把《止水心經》修練到圓滿無暇境界的修士,絕不超出雙手之數。哦,也不對,多了個趙蟾,興許已然超過雙手之數了。」

  兩頭蛟屍的院子就在前方,院牆很高,有頑童騎坐在牆頭,好奇打量著這兩頭來自忘情川卻死於群山的老蛟。

  推開門。

  張定真瞧著蛟屍,嘖嘖稱奇。

  有孩童喊道:「趙百戶!你能殺的了蛟龍嗎?」

  「別瞎問,兩頭蛟龍明明是趙百戶殺的。」

  昨日一同在縣司吃蛟肉的廚子以及他的學徒,聽到趙蟾已成百戶官,連夜奔走相告告知大街小巷的百姓,使得縣司大清早便被百姓圍了起來,聽聞趙百戶喜歡飲酒,龍湫酒、春花酒、秋菊釀、初冬、凜冽等等好酒,堆滿了那兩尊望天吼的身前。

  而趙蟾為了不傷陽縣百姓的好心,每種酒各選了一壇,又百般朝眾人拱手道謝,謝他們放下手中的忙活事,願意來縣司向他恭喜。

  趙蟾笑著對孩童們道:「你們跳下牆的時候記得當心,別崴了腳。」

  稍後,他指著兩頭老蛟:「一頭是玄微宗叫做阿萍的山上修士殺的,那頭則是縣司的報案房主官孔燕行所殺。」

  他最後指著的老蛟其實是他殺的,孔燕行將其重創,粗心大意的認為已經把它斬殺,面對老蛟的臨死反撲,是趙蟾以桃枝一劍斃命。

  孔燕行為了遮掩桃枝的神異,即便對嚴義匯報時,亦是說老蛟是他服用怒元升神丹後用請監兵神君符殺的。

  如今看來,孔燕行做的略微多餘,因為少年郎持桃枝斬殺枯枝和尚後,縣司眾人便知曉藏在他背著的劍鞘里的桃枝,比之喚作菟符劍的上品法器更為鋒銳。

  只不過,不是下品靈器罷了。若是下品靈器,以趙蟾體內的真氣,早就被吸成人干。

  張定真笑道:「玄微宗的兩位弟子在游居鎮撥弄乾坤,覺得做的天衣無縫,我在源水村都將他們的布局看的清清楚楚,著實是無知者無畏,山上修士的閱歷太少,換成斬妖司的千戶,指不定真能收穫大好處。」

  嚴義沉聲道:「潘喜放走了一位叫做謝婉的玄微宗女弟子,你可知他意欲何為?」

  「你叫我猜啊?我猜潘喜想上玄微宗走一遭,故意放走謝婉,還讓她將那件仿造的下品靈器照妖鏡給帶回了玄微宗……」張定真不斷搖著頭,不知是嘆服潘喜耐心經營布下的局,或是感慨源水村不曾謀得照妖鏡,「一件下品靈器,如此大功,名叫謝婉的女修回到玄微宗必定受到重用,潘喜也就有了內線。」

  嚴義笑道:「我們這西唐國的百寶真人,可謂野心勃勃,縱然是玄微宗都敢算計。」

  「他啊,為了謀取新的壽元,布局多年,耐心落子,我亦是十分佩服。」

  嚴義跟趙蟾道:「你之前身在局中不知局,現在復盤一下,學學潘喜的草蛇灰線、不急不躁落子。要知道,源水村可是對那照妖鏡做夢都想得到!身側有大敵覬覦,壽數又將近,距離萬丈深淵僅有一步之遙,潘喜卻仍從容不迫的擺弄棋盤,於私塾認真教書,做個平平無奇的教書匠,最終,收網之時,果決狠辣,玄微宗的阿萍說殺就殺,不留絲毫變數……」

  玄微宗的底蘊在嚴義看來,是那種格外深厚的山上宗門,中五境的大修士不止四五位,這還不論那些傳聞壽盡坐化實則躲起來清修的上一代大修士。

  嚴義去年到瀾蒼府斬妖司報功,偶然間聽他國來的鎮撫使談起的,那位飽經廝殺,一身真氣幾以化作殺氣的鎮撫使,還提到了寶象國的寶玉齋、河內國的蘅蕪館、趙國的冬氣劍門、潁川國的望道山和獨花莊。

  給嚴義印象最深的山上宗門,除了玄微宗,則是那「我花開後百花殺」的獨花莊。

  嚴義戳破源水村覬覦照妖鏡一事,張定真難為情的笑了笑,他在嚴千戶心中,定然成了狡猾多端的老狐狸了。

  而趙蟾拱手稱是。

  潘喜在私塾教書,他旁聽幾年,根本沒有察覺這位在課堂認真、刻板、嚴明的先生有任何的異常,趙蟾心中,即便是眼下,想起潘喜,依然是將他當成教書先生,而非稱為百寶真人的野修潘喜。

  看過了兩頭老蛟,一頭被割去了大部分肉,縣司吃的少,分給百姓的多,剩下的,再分給其他縣城的斬妖司嘗嘗。

  三人回到縣司時,正遇上縣令衛子敏急匆匆趕來。

  問起何事,衛子敏說道:「我昨夜做了場噩夢。」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張定真笑道。

  衛子敏表情極其嚴肅:「我夢見了妖魔破城,滿城百姓死於一旦。」

  趙蟾回想了下自己在昨夜的夢境,那頭天狼並無什麼不同,仍舊在黑漆漆的大山里,揚言屠戮人族。

  倒是隨著他打通的穴竅關隘越多,泛黃破舊書籍左下角的【劍心】二字愈發明晰,乃至他隱隱有所感知【劍心】代表了什麼。

  獨屬於趙蟾的純粹劍修的一顆心,一顆無暇無痕無垢的一顆劍心。

  依然太過玄之又玄,少年郎不懂純粹劍修的劍心有何等妙用,或許唯有斬殺了天狼,得到了【劍心】方知其玄妙。

  就像是他的修行功法《劍氣指玄篇》,現如今,早已不是懵懂無知的山野少年,知曉了《劍氣指玄篇》的神奇莫測。

  之所以大膽決定貫通七百二十座穴竅關隘後再突破築基境,底氣便來自於它。

  嚴義笑問:「既然是夢境,縣令是來斬妖司解夢嗎?」

  「不。」衛子敏搖頭道,「我是來找張冬至,繼續操練守軍。」

  「好。」嚴義此前派張冬至幫衛子敏訓練新招募的守軍,據張冬至匯報,這群新守軍因知曉城池萬一讓妖魔攻破,他們的家人必然死無葬身之地,訓練極其賣力、刻苦。

  這同樣是衛子敏為何只挑選拖家帶口的青壯年入守軍的原因之一。

  他們有牽掛。

  有了牽掛,就能爆發常人所不能的力量。

  衛子敏找到張冬至,兩人腳步匆匆地往守軍駐地趕去。

  看縣令的模樣,似乎一時一刻都不願浪費。

  嚴義帶著張定真回到了小院。

  「算算時間,若俞鏡如信守承諾的話,該趕來陽縣了。」

  張定真失笑:「嚴千戶連距離陽縣最近的山上宗門的主意都打,想來是被金山洞給逼急了。」

  「呵,上次我可是服用了【一步登天丹】,加上縣司斬妖人拼了命的斬殺妖魔,方能險之又險的守住城頭不失。」

  「【一步登天丹】……你還有嗎?」

  「一顆便不得了了,是我拿積攢下來的功勳向府司換取的。」

  「說的倒也是。你現在有了兩次九等功勳,是不是還能換取一枚?」

  「你這老狐狸巴不得我死啊!」嚴義指著他玩笑道。

  一步登天丹的後患,比怒元升神丹更為嚴重,若無衛子敏贈送的中品延壽丹,他落個何等結果,還說不好,肯定的是,絕對不會好受就是了。

  趙蟾洗刷茶壺茶碗,找來茶葉,為他們泡下。

  既然嚴義拽他來身邊,些許雜活就得少年郎做了。

  熱氣從壺嘴裊裊飄了出來。

  茶香即刻四溢。

  張定真一臉享受的嗅著茶香。

  嚴義想著在金山洞外圍布下【兩儀伏魔陣】的心事。

  趙蟾則是貫通了一座十分隱秘的穴竅關隘。

  驟然。

  城頭鼓聲大作。

  是重錘擂鼓,聲震全城。

  嚴義瞬間警醒,爆發全力,疾奔向城頭。

  張定真略略恍惚,霎那,想清楚發生了何事,緊隨其後。

  趙蟾拔出菟符劍,將那杆仍是嫩芽新發的桃枝,斜掛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