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驕子四個字,左蒲認為是名副其實,他依稀記得第一次見到趙蟾之時,少年郎那絲絲的侷促。
嚴義是動用了真氣讓自己的面容表現的平靜,更是一遍又一遍運轉《止水心經》。
既然註定要成為趙蟾的【護道人】,那便坦然接受吧。
趙蟾抱拳垂頭行禮:「屬下謝千戶厚愛。」
「哈哈……這句話說到點子上了。」嚴義緊接著說了句趙蟾和左蒲都不能理解的話,「之所以厚愛於你,歸根結底還是因為陽縣治下的芸芸眾生。」
左蒲詫異的看著嚴千戶,趙蟾就算也修練了《止水心經》,剎那間亦是微微愣了下。
「千戶的意思是……趙蟾乃是天之驕子,厚愛於他是為了成長起來之後,為陽縣治下百姓斬妖除魔,庇佑一方水土?」左蒲依照自己的理解問道。
嚴義笑著頷首,認可左蒲的解釋。
他問道:「趙校尉,晉升到上品採氣,感覺如何?」
「回千戶,若是戍守城頭時我已是上品採氣,想必更加遊刃有餘。」
「哈,說的倒也是。」
嚴義指了指報案房的方向:「眼下有件案子,縣司騰不出多餘的人手,需要你去處置。第一次處置妖患,多動動腦子,一旦不可力敵,保住你的小命要緊。」
「屬下遵命。」
「待你回來了,休息休息,再去大清山清遠宗。」
「是。」
左蒲原本十分擔心嚴千戶將兩人的賭約告訴趙蟾,那樣一來,自己會很沒面子,幸好,嚴千戶沒把賭約當回事,省下不說,臉面也就不必掉在地上摔八瓣。
「對了。」
「屬下在。」
嚴義憋著笑看了眼左蒲:「此前我與左校尉打了個賭,我賭你兩日之內突破到上品採氣,左校尉認為不可能,賭注則是左校尉請你吃三個月的大魚大肉。趙校尉,你千萬別覺得不好意思,使足了勁吃喝便是,不必給左校尉省錢。」
完了!徹底沒臉面了。左蒲幽怨的注視著嚴義。
趙蟾向左蒲抱拳笑道:「接下來三個月就勞煩左大哥了。」
左蒲尷尬道:「認賭服輸、認賭服輸,理應如此。」
「屬下告退。」
嚴義瞧著兩人離開後院,無奈嘆氣。
魏縣斬妖司的高丘高千戶來陽縣之時,趙蟾幸好還是中品採氣境,要不然,以高千戶的修為,必定看的出來這小子的非凡之處。
萬幸!萬幸!!
說句心底陰私的話,他亦是垂涎趙蟾的修行功法,甚至願意為了這本功法,改修劍道。
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縣司不光他一位知命境,另有寧長真和徐師順,萬一消息走漏,怕是沒命修練了。
修行者不能只顧著眼前,不看長遠。絕不能眼皮子淺。
這就是嚴義不得不成為趙蟾【護道人】的理由之一。
「錯過了這次機會,趙蟾成就築基、知命,可再也沒有機會了。」
「唉,沒有機會就沒有機會吧,我是從泥堆里一步步立功、突破境界做到千戶位置上,既然發願庇佑一方百姓,那就摁掉雜七雜八的心思,省得亂了道心。」
「不過,我雖然【開悟】了,貌似距離開府境唯有一步之遙,這一步卻太難邁出了,魏縣斬妖司的高千戶【開悟】多年,只有半步之遙,卻遲遲不能跨出。不如,轉修劍道?如今還有機會……」
「再說了,修行本就是逆天之舉,萬千生民與你何干?」
嚴義猝然打了個激靈,心知因趙蟾功法之事,道心蠢蠢欲動,趕緊再次運轉《止水心經》穩固道心。
他出了一身冷汗。
道心若是崩潰,此生無望開府境,除非走旁門左道之路。
「我是斬妖司千戶,我的使命是斬妖除魔,既斬妖邪,又破心中之賊。」
——
左蒲聽著范玢的述說,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這件妖患聽著就邪門。
蠱惑人心,令村民們自相殘殺?
姚柚嘆道:「有勞趙校尉了。」
「份內之事。」
趙蟾問道:「范大哥,你是前天凌晨離村去了峪鎮,昨天沒回,今天上午到達黑塔村見到慘狀,是也不是?」
范玢點了點頭:「對。」
「凌晨走時,是否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
「不對勁的地方……」范玢搖搖頭:「沒有……」
旋即。
「有。」
只聽范玢說道:「此前我凌晨離村去峪鎮時,村裡的狗聽見動靜,會叫個不停,那天卻沒有犬吠。」
「嗯。」趙蟾微微頷首,「確定百姓們自相殘殺?」
「確定,妖患我經歷了沒有十次也有八次了。」范玢悲聲道。
其實,只能問出個大概,想要知道更詳細的情況,須得親自到黑塔村察探現場。
「范大哥,你是留在縣司還是與我回黑塔村?」
「趙校尉。」姚柚忽然叫道。
「姚大哥,你說。」
「范玢只是普通村民,知道的事情已經都說了,還是留在縣司比較好。」姚柚點到為止,指點了下初次處置妖患的趙蟾。
趙蟾一點就通,「好,范大哥留在縣司吧,我速去速回。」
「范玢去了黑塔村,要是撞見妖邪,你既要對付妖邪還要保護范玢,一心二用,很危險的。」左蒲貌似是對趙蟾說,實際上,是向欲言又止的范玢解釋。
果然,說完這句話,范玢立馬閉嘴不言。
趙蟾安慰范玢:「范大哥放心,我一定會為黑塔村眾多村民報仇雪恨。」
「跟我去趟兵器房,補充些五行符籙。」
「多謝左大哥。」
準備妥當後,左蒲送趙蟾到前院,說了些他個人處置妖患的心得。
「趙蟾。」
眼看著少年郎去寅賓房向吳愈報備,他忽然喊了聲。
趙蟾回頭疑惑道:「左大哥還有事情要說?」
「你有沒有覺得嚴千戶心不在焉?」
「沒有。」少年郎搖搖頭。
左蒲拍拍腦袋:「興許是我胡思亂想。」
適才在嚴義的院子,他在某個極短時間內,隱隱約約感覺到嚴千戶走神了。
因為趙蟾兩日內突破至上品採氣感到驚訝?
不對,他和嚴千戶打過賭,嚴千戶篤定趙蟾會在兩日內突破境界,此事應在嚴千戶的預料之中才是。
那麼,因何走神?!
另外,嚴千戶說的那句,「之所以厚愛於你,歸根結底還是因為陽縣治下的芸芸眾生」是什麼意思?!
當真是他解讀的那般?
趙蟾和寅賓房報備結束,吳愈送少年郎出了房間,「你首次處置妖患,絕對要謹慎再謹慎,如何謹慎都不為過。」
「是。」
趙蟾挑選一匹餵了草料的快馬,牽著走出斬妖司大門,上馬,行向城門。
「左校尉。」吳愈笑道,「兵器房缺人,你想怎麼做?」
「還能怎麼辦?從『輔兵』里挑唄,慢慢培養,許多斬妖人都是這般一步步過來的。」
「唉,如果群妖攻城之前,趙蟾此次處置妖患,也能讓輔兵跟著。」
縣令衛子敏招募守軍時,召走了不少曾給斬妖人打下手的輔兵。
「這次妖患……」左蒲頓了頓,嘆道,「挺可疑的,即便有輔兵,也不能帶著。」
「嗯?」
左蒲稍稍講了下黑塔村一事。
「十有八九是厲鬼。」吳愈道。
「我也如此想的。」
「既然是鬼物,不帶輔兵,亦是情理之中。」
鬼物這類妖邪,擅長恐懼人心,以前斬妖人帶輔兵前往處置妖患,撞見厲鬼,儘管有驚無險的解決了,卻把輔兵嚇的不輕,下一次妖患,給再多錢,人家也不來。
吳愈突然道:「左校尉,我想跟千戶提個建議,斬妖人到寅賓房報備處置妖患,最好簡短的描述一下。」
「我支持。」左蒲揮著手,朝後院走去。
「有心事?」吳愈喊道。
左蒲失笑:「縣司一堆爛攤子,難以收拾。誰沒心事?」
「說的倒也是。」
吳愈轉身回了寅賓房。
左蒲徑直去到嚴義的小院。
嚴義未曾打坐,而是坐在院子的石桌旁。
他瞥了眼左蒲,「何事?」
「千戶認為趙蟾有問題?」左蒲打算問個明白。
嚴義是什麼人,縣司的斬妖人都清楚,沒必要藏著掖著暗中懷疑。
「趙蟾?呵呵,趙蟾修行速度之快,我生平僅見,的確感到吃驚。」嚴義說了句廢話。
就趙蟾突破境界如喝水吃飯似的輕鬆,誰不吃驚?
左蒲坐在嚴義對面:「不,不是這個。」
「哈,你到底發什麼瘋?」
「千戶,你剛來陽縣斬妖司時,我才是上品鍛體境,這些年,我們同舟共濟,處置了一起又一起妖患,打退了一次又一次群妖攻城,若論誰是你的心腹,我認為我是。」左蒲睜大眼睛,盯著嚴義的神色。
嚴義嘆了口氣:「趙蟾……你認為趙蟾是個什麼樣的少年?」
孔燕行一字一句道:「他爹娘去世的早,和游居鎮采漆工學了門討飯的手藝,艱難成長,假如……假如我是趙蟾,我肯定為了向上爬不擇手段,什麼道義、什麼善良、什麼底線、人格,悉數扔了,誰給我塊骨頭,誰就是我的主人,之所以忍氣吞聲,僅僅是為了日後變得強大,變成自己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