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蟾早知金准必會油鹽不進。
這樁因果,主動權在金准手裡。
趙蟾指著水府外巡邏的蝦兵蟹將,「尊上麾下的兵將外泄殺氣,尊上是要殺我這斬妖司校尉?」
金大哥三個字和尊上之間,差距極大,金准暗道,好個山野兔崽子,本神油鹽不進,你馬上要以斬妖司壓我!
祂和顏悅色道:「小兄弟誤會了,為兄成神前乃是陷陣的將軍,即便成神了,操練的兵將亦是殺氣騰騰。」
「我還以為尊上是在震懾本校尉……」趙蟾蹭的起身,「尊上,此行我代表的是嚴千戶、代表的是斬妖司,你當真為了一己之私,害斬妖司於不義嗎?」
果然!山野長大的兔崽子可不管什麼恩情!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詭辯對兔崽子不管用!
金准眼珠子轉了轉:「小兄弟快坐,何必拿斬妖司威脅我?西唐國內諸多神祇誰不知斬妖司才是天?我當然畏懼斬妖司!」
假如趙蟾死在源水,斬妖司根本不理祂水神的尊位,說殺就殺。
這山野兔崽子未免太小心謹慎了。
「我所料不錯的話,小兄弟腰間系掛的玉佩,應是仿造儒家的【念君】,對不對?」
眼看金准進退自如不吃他這一套,趙蟾立即換了一副面孔,笑道:「金大哥好眼力!」
金准驚訝的看著少年郎。
上次在游居鎮見他時,這少年的性格還沒有如此轉圜自如!
今日一見,仿佛短短几日,趙蟾迅速成長起來,變得人情練達,該發狠時發狠、該退縮時退縮。
這種人最難對付!
趙蟾莞爾一笑:「與金大哥說句掏心窩子的言語,來之前我做了準備。」
「哈哈……」金准大笑,揮手令魚美人給趙蟾滿上酒水,明知故問道,「小兄弟跟為兄說道說道,做了何等準備?」
「我身上帶了四神君符籙,加上【念君】玉佩,保管金大哥殺不了我,甚至有機會反殺金大哥。」
此話是趙蟾笑嘻嘻說出口的。
半分殺氣也無。
卻讓金准打心底感到畏懼。
老話說,拼著一身剮,敢把皇上拉下馬。
山野長大的兔崽子,最是好勇鬥狠,無法無天!
金准搖頭道:「不知小兄弟短短數日經歷了些什麼,與之前判若兩人。」
「哦?金大哥不曾聽說嗎?」
「我剛回源水不久。」
趙蟾問道:「前去拜訪譽江水神尊上了?」
「誰告訴你的?」
「張前輩。」趙蟾伸手指著源水村。
金准似是想起不好的回憶,點點頭,含含糊糊道:「確實拜見譽江尊上,尊上贊我治理源水有大功,抽空上表朝廷為我請功。」
「難怪金大哥不知陽縣斬妖司如今有三位知命境修士,又打退了金山洞、護大王寺、雀鼠谷、滅人坡等魔窟的妖魔。」趙蟾字字清晰的說道。
金准雙眼圓睜:「群妖攻城?」
少年郎答非所問:「嗯,三位知命境修士分別是嚴千戶、寧百戶、徐百戶,孔大哥亦是臨門一腳,說不定啊,明天就突破知命境嘍,要是孔大哥生您的氣,你們之間的義氣……唉,做弟弟的,委實不願看到那一幕。」
「孔燕行也快突破知命境了?」
「一場大戰,我等斬妖人各有所得。」趙蟾將此事模糊,讓金准自己胡思亂想。
他自從見了金准,說的所有話,皆是套路。
開始,直接亮出身份,點明立場,告知此行的目的。
金准便滾刀肉,裝作沒聽懂。
緊接著,趙蟾再替金准著想,幫祂考慮安危,要是金准膽小一些,已經收下上品法器【浪波壺】,了結這段因果。
可惜,金准貪心不足蛇吞象,想利用陽縣斬妖司對付金山洞群妖的契機,為自己謀取私利。
眼下,趙蟾懶得虛與委蛇,直接用斬妖司的實力以及他做的準備壓祂,接近於撕破臉皮。
金准怕了……
源水為譽江的支流,祂作為源水水神,權柄不大,就算陽縣斬妖司當真除掉祂,事情上報到了朝廷里的刑部,那些中樞官員也只會樂見其成,留此神位,封賞給其他人。
官位是一個蘿蔔一個坑,神位同理。
至於毓山郡內神位空缺的綰江和白面江,惦記的人數不勝數,只是因果蕪雜,一時難以理清,才就此耽擱。
金准突兀笑道:「縣司斬妖人同樣傷亡慘重吧?」
「是。」趙蟾點點頭,「所以魏縣斬妖司前來支援的高千戶、白千戶許諾嚴千戶,兩縣共進退,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高丘和白宗實?」金准問道。
「不錯。」
打個巴掌得給個甜棗吃。
「金大哥,我有一事不明,想請教您。」
「嗯,你說。」
「陽縣城隍是何人?」
「陽縣的城隍啊……我記得是叫做王岩的文官,生前是戶部屬下的度支主事。」
西唐國戶部其屬有四:一曰司元,二曰度支,三曰金部,四曰倉部。度支主事有兩人,王岩便是之一。
「為何不見城隍?」
金准不知趙蟾怎麼忽然提起了陽縣城隍,皺眉答道:「所記不差的話,王岩應是在某次妖魔攻城之中,戰死了。」
趙蟾笑著搖搖頭:「金大哥記錯了,陽縣城隍不叫王岩,甚至我都沒見過城隍廟。」
祂暗道,誰還管陽縣的城隍啊!陽縣窮鄉僻壤,百姓不豐,哪有什麼香火?不如魏縣、澤縣,更不如寬大似城的譽江縣!
「應是我記差了,小兄弟怎麼提起陽縣城隍來了?」
「金大哥對陽縣的城隍神位有想法嗎?」
一言落,金准猛地起身。
旋即覺得自己失態了,慢慢坐下。
看不上陽縣城隍是一回事,有沒有想法當城隍是另外一回事。
祂生前是武將,若成城隍神位,那就是地地道道的城隍爺!遠比當源水水神的日子好過的多!
「小兄弟何出此言?」
「陽縣沒城隍,金大哥又是武將,倘若嚴千戶上表朝廷,移鎮金大哥當陽縣城隍,金大哥認為此事有幾分把握能成?」
趙蟾不怕亂許諾,反正嚴千戶不願意答應,那是嚴千戶的事,關我趙蟾何干?
「水神移鎮城隍?」金准低眉思量。
不是沒先例,但例子太少。
「金大哥啊,金山洞群妖猛攻陽縣不停,確實缺少一位城隍爺。」
「這是你的想法,還是嚴義的意思?」
「我的想法。」趙蟾笑道。
「你可以說動嚴義上表朝廷?」
趙蟾反問:「有比這更好的結果嗎?」
沒有比這更好的結果了,若金准依舊執著於因果,指不定陽縣斬妖司的知命境斬妖人狠心除掉祂,表明他們沒有挖掘朝廷基石的心思!
這般一想,祂下的閒棋反倒是下錯了。
金准探手抓住【浪波壺】:「上品法器,我收下了。嚴千戶知道我愛喝酒,故意挑選酒壺送我,如此盛情,怎能置之不理?」
「酒壺可是抵消《汲水養魂》,金大哥千萬別忘了。」
「哈哈……你小子……我收下酒壺那一刻,因果便沒了。」
金准心底一動:
「譽江尊上最近胃口大開,嗯,你回去後將此事告知嚴千戶。」
趙蟾凝眉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