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築基妖魔試探,半空的兩儀太極圖徐徐消散,像是湖面讓風吹亂的皺紋。
孔燕行從懷裡掏出了一張符籙遞給趙蟾,「哪有什麼一勞永逸的辦法,歸根結底,還是看我們一個個斬妖人,我們活著,便能抵擋群妖,我們戰死,呵……」
他轉身看向城牆後的民宅,以及流花街、靈岳街上行走百姓,指向他們:「我們死了,妖魔破城而入,百姓們可就遭了大難了。」
「真要說有什麼一勞永逸的辦法,那就是徹底殺光妖魔!」
趙蟾低頭端量孔燕行給他的符籙,和殺忘情川老蛟時孔燕行使用的請監兵神君符相差無幾。
少年郎的記性極佳,當時匆匆一瞥,依然記下了請監兵神君符硃砂繪製的圖案。
兩者之間,差別便是圖案的些許不同。
「【請孟章神君符】,我向千戶申請,他想都沒想就同意給你。」
孔燕行拍著趙蟾的肩膀:「我們非常看好你,認為你是縣司下一代的領頭羊,能夠庇護陽縣百姓。」
趙蟾點了點頭。
「你倒是不激動。」
「我想以實際行動回答孔大哥和嚴千戶對我的期待。」
「哈哈……你是會說話的,我喜歡聽。我教你手訣,比較繁複,仔細看好了。」
讓趙蟾跟自己到沒人的角落。
孔燕行在他目光灼灼注視下,雙手掐訣。
掐訣的時間,大概有十幾個呼吸。
「單手也能完成,你繼續看。」
再為趙蟾演示單手掐訣。
單手掐訣比雙手掐訣的難度高了不止一星半點,饒是趙蟾記憶力出眾,同樣得需要長久練習,方能在關鍵之時迅速使用請孟章神君符。
孔燕行不厭其煩一遍遍掐訣,直到趙蟾保證他記住了,這才停手。
「該你了。」
請孟章神君符的手訣,雖難,趙蟾看的懂,也能上手自己掐訣習練,但嚴義當著他的面掐北天御煞符的手訣,卻是無論如何都看不懂,更何況是去練了。
「不錯。」孔燕行滿意的頷首。
真正的天才不需要反反覆覆去教,省心省力,說起來,趙蟾的天賦較之郭君鄂,高到天外去了。
郭君鄂跟著他修行很長一段時間了,現在是下品採氣,趙蟾讓鍛體境的王煥領進門,如今已是中品採氣,兩人的差距何其之大!
孔燕行慎重其事說道:「除非陷入絕境,否則不可擅自使用請孟章神君符,而今,你的境界太低,一旦冒險使用此符,必受其反噬,縣司中的斬妖人是有前車之鑑的!」
「我曉得了。」
孔燕行掃了眼系掛在少年郎腰間的玉佩,尋思道,千戶當真捨得下血本,連念君玉佩此等護身法器都交給趙蟾來保命了。念君玉佩雖然是仿造的法器,但對於知命境以下的修士,依然是極其珍貴的防身寶貝,至少得有七、八十枚山鬼花錢方能買下。難不成這是對趙蟾上交一小袋子山鬼花錢的回饋?千戶委實太愛護這小子。
七八十枚山鬼花錢,在陽縣這等小地方,已然是天文數字。
孔燕行忽然暗搓搓想道,這算不算以權謀私?
嚴千戶把庫藏里一部分丹藥、符籙、法器分發給諸位斬妖人,卻無一件的價值可與念君玉佩媲美。
枯等了一下午。
傍晚,晚霞掛滿天邊。
由民夫送來了飯菜。
趙蟾甩了甩掐訣的雙手,端起飯菜往嘴裡扒。
孔燕行望著豎斷山,呢喃自語道:「怎麼會?不可能!為什麼?」
金山洞群妖既然已在豎斷山,陽縣斬妖人又發現了它們,繼續藏起來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的計劃已經失敗,應該聚集群妖猛烈攻城!
它們怎麼還未攻城?
金山洞的大洞主在想什麼?
他們究竟有何目的?
嚴義巡視城牆,重點關注鐫刻的陣紋。
陣紋刻在磚石之上,沒有真氣激發,便了無痕跡。
等到妖魔攻城,催動陣眼裡的一截地脈,陣紋馬上顯現開來。
嚴義拖著傷體,走到了報案房斬妖人暫時戍守的這段城牆。
龐三山趕緊托著飯碗起身,恭敬道:「千戶!」
「嗯,好好吃飯,養精蓄銳。」
「遵命!」
姚柚忙上前道:「雖不曾有妖魔攻城,但兄弟們一直嚴陣以待。」
「不錯。」嚴義笑著點點頭。
郭君鄂激動道:「千戶!我一定為陽縣百姓斬妖除魔!」
「小子,說得好!」嚴義讚賞道。
直到看見孔燕行和趙蟾,嚴義停在兩人身旁,扭頭和其他人道:「我有幾句話交代下孔百戶。」
「遵命!」
姚柚、龐三山等人立即離開,給他們留下說話的地方。
郭君鄂瞥了眼趙蟾。
趙蟾沒走,而嚴千戶也未令他走。
嚴義幽幽一嘆,望著豎斷山,輕聲道:「孔百戶,或許趙蟾說的是對的。」
孔燕行亦是嘆道:「我們在明,金山洞在暗,沒辦法的事,千戶不必自責,只是……」
「你想問魏縣斬妖司為何沒有牽制住金山洞是吧?」
「正是。金山洞群妖之所以不曾大範圍肆虐,全靠魏縣斬妖司與我們合力限制它們,我們剛經歷了一場妖魔攻城,斬殺六頭築基妖魔,採氣境、鍛體境妖魔眾多,可謂大勝。但……金山洞受此挫敗,理應龜縮洞窟,加上魏縣斬妖司對它們的威脅,群妖不該這般肆無忌憚。」
「這也是我沒想通的地方。」
嚴義看著趙蟾:「你小子是有腦子的,說說你的看法。」
趙蟾抱拳道:「千戶,我不過是山野長大的臭小子,不懂大局。」
「讓你說就說,哪這麼磨磨唧唧。」
「是。」
頓了頓。
趙蟾整理好要說的言語,慢吞吞又平靜道:「我有兩個猜測。」
「哦?展開說。」
「第一個猜測,金山洞實力大增,眼下已經不是魏縣斬妖司牽制金山洞,而變成了金山洞牽制魏縣斬妖司,如此,方能解釋豎斷山裡的群妖,至於他們的目的是什麼,興許是放下陽縣,打澤縣或譽江縣一個始料未及。」
嚴義嗯了聲,「金山洞來了頭天狼,又降服了枉水群妖,的確實力大增。長途跋涉攻打澤縣、譽江縣,你說過了。第二個猜測呢?」
「第二個猜測……群妖不在乎我們發沒發現它們。」
「是何意思?」
嚴義和孔燕行皆不解。
轉瞬之間。
嚴義臉色劇變。
少年郎一字一句道:「孔大哥為我講解了【兩儀伏魔陣】,厲害歸厲害,但有非常明顯的短板,極其、極其依賴當地的地脈品質!此地的地脈品質連普通都算不上。如果群妖不計傷亡猛攻縣城,承受住陣法的絞殺,憑藉數量的優勢,以多敵少,即使二十頭妖魔換一位斬妖人,賺的也是它們,再加上金山洞的洞主給群妖壓陣……千戶剛才說了,又多了頭天狼……」
「你的第二個猜測里,魏縣斬妖司呢?你是不是沒算他們?」孔燕行急道。
「算上了,枉水的妖魔佯攻魏縣,策應金山洞覆滅陽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