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霍廷琛一直沒說話。
顧梔用手指絞著電話線。
她從前二十年都沒有好好給自己過過一次正兒八經的生日,今年則一切都不一樣了,她有錢有公司,要給自己正正經經地辦一辦。
她想辦兩場,一場飯局,在和平飯店,邀請身邊的朋友和生意夥伴,古裕凡那些的,一場在歐雅麗光,開個小派對,邀請小情夫們。
顧梔打電話之前想了又想,要是再飯局上邀請霍廷琛的話,別人會亂揣測他們的關係,於是決定把霍廷琛邀請到比較私人的派對里。
霍廷琛卻一直不見回話。
顧梔都有些懷疑他是不是掛電話了,看了眼聽筒,又問了一次:「你來嗎?」
電話里終於傳出霍廷琛聽起來咬牙切齒的聲音:「顧—梔—」
顧梔:「嗯?」
電話那頭,霍廷琛一連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穩住想要暴躁的情緒,磨了磨後槽牙:「來!」
——
很快便到了周六。
和平飯店,顧梔包下了飯店裡最豪華的宴廳,宴廳牆上還拉了個橫幅,上面寫著「恭祝顧梔小姐二十歲芳誕」。
宴廳里,顧梔拎著新款手包,穿一身新衣服,對著面前的幾個記者擺了個休閒的姿勢。
有記者聽到她辦生日宴也特意過來,拍兩張照片,再採訪一下這位今年光速躥紅的歌星,明天放到報紙上。
顧梔拍完照,讓謝余把幾位記者帶去落座,打扮的花團錦簇的何太太到場。
「顧梔小姐!」何太太拉著顧梔的手,「生日快樂。」
何承彥站在母親旁邊,把手裡的禮物遞給顧梔,也笑著說:「生日快樂。」
顧梔收下禮物,讓侍者拿過去記著:「謝謝何太太何公子,那邊坐。」
顧梔的生日宴會辦的氣派且豪華,菜色都是最貴的山珍海味,蛋糕直接訂的冠生園三層大蛋糕,紅酒威士忌更都是一瓶上千大洋的奢侈品,吃飯時甚至還有樂隊在宴廳里演奏音樂。
顧梔邀請的人並不多,但是一圈接待下來也感覺到累得慌。
她看著圍坐在一起給她拍手唱生日快樂歌的賓客,雖然累,心裡卻有種愜意的滿足感。
對別人來說這可能不就是一個普通的有錢人生日會,但對她來說,卻是二十年來第一次。
她以前一直騙顧楊說自己不愛過生日,過生日沒意思,但那其實只不過是沒錢的藉口,有誰不想在過生日的時候邀請一堆朋友,吃好的喝好的,然後再吃蛋糕唱生日快樂歌呢?
她承認自己膚淺且虛榮,曾經沒有的,有了錢以後,就要給自己補上。
一場生日宴會辦的很是盡興,顧梔辦完了中午場,送完了賓客,又急急忙忙回到歐雅麗光,準備她的派對。
整個人忙得十分充實。
到了約定的時間,華英公司的五個小情夫先後到場,他們各自都給顧梔帶了禮物,然後坐在沙發上,拘謹地打量著這棟富婆豪華大洋房。
顧梔看了眼表,對五個人說:「你們等一下哦,還有一個人要來。」
五人並腿坐著,雙手搭在膝蓋上,然後乖巧點頭:「好。」
他們都隱隱有些期待另外一個「不努力兄弟」是誰,人好不好相處。
顧梔跑到洋房門口望了望,正在想時間都快到了,霍廷琛怎麼還沒來,然後外面院子裡就響起了汽車的轟鳴。
「來了來了。」
顧梔看到霍廷琛下車走來,扭頭沖屋裡等待的人說。
顧梔大開門,霍廷琛進來。
他一進門,先掃了一眼沙發上的五人。
沙發上的五人同樣抬頭看他們的六號小弟。
然後在看到第六號「不努力兄弟」的臉的時候,差點一起嚇得從沙發上摔下去。
!!!
顧梔笑著介紹了一下:「呃,你們之前是見過的。」上次霍廷琛剛從南京回上海的時候。
五人:「………………」
顧梔看了霍廷琛一眼,發現這男人兩手空空,貌似沒給她帶禮物。
她向下努了努嘴,暗忖這男人小氣:「進去坐吧。」
霍廷琛走進去。
他一靠近,沙發上的五人頓時感覺空氣都稀薄了,令人窒息,他們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仰,五個人坐在一張長沙發上,緊緊靠在一起。
霍廷琛低眼瞥了這五人一眼,然後坐到一張單人沙發上。
顧梔敏感地察覺到現場的氣氛不是十分友好。
她皺了皺眉,正思索自己這種安排法是不是錯了,像霍廷琛這種愛爭寵的男人,怎麼肯跟其他人友好相處。
然後她又看了霍廷琛一眼,可是男人神色如常,十分平靜,沒有黑臉,沒有很兇,更沒有像之前那樣模樣像要殺人。
顧梔指了指擺著的果盤和酒水:「先吃點東西吧。」
霍廷琛端起一杯酒。
對面五人也各自端起一杯酒。
霍廷琛酒杯遞到唇邊,正準備喝,又突然停下來,舉著酒杯向對面五人示意了一下,甚至還笑了笑,說:「請。」
五人中有三個人舉著酒杯愣住了,還有兩個手直接抖了起來,杯子裡酒水像被篩糠一樣灑到了地板上。
顧梔看的是十分頭疼。
派對還沒開始,五個人就藉口上廁所,私底下找到顧梔,兩個人說覺得家裡著火了,一個說覺得家裡煤氣罐漏了,一個說出門時好像沒有關門,還有一個說估計家裡寵物狗要生了,要趕緊回去。
顧梔想問你們的預感怎麼那麼湊巧,但是看到五人蒼白委屈的臉,又想到外面的霍廷琛,無奈搖搖頭:「好吧。」
五人像兔子一樣溜了。
顧梔再出來,派對現場就只有霍廷琛一個人了,男人悠閒地坐在沙發上,品嘗酒水。
然而她卻對他生不起氣來。
因為男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什麼也沒做,既沒恐嚇也沒威脅,態度甚至還算得上十分友好。
只不過友好起來的霍廷琛,有時候似乎比不友好的更為可怕。
顧梔走過去,坐下:「你也走吧,我不辦派對了。」
霍廷琛放下手中酒杯:「為什麼。」
顧梔看他一眼:「都沒人了怎麼辦啊?」
霍廷琛:「我不算人嗎?」
顧梔:「兩個人又玩不起來,麻將都湊不了一桌。」
霍廷琛:「………………」
顧梔沖他擺擺手:「算了算了,你也早點回去吧。」
霍廷琛提了口氣,然後站起身,沖顧梔伸出手:「跟我走。」
顧梔不解地看他:「去哪兒?」
霍廷琛:「你去了就知道了。」
顧梔鼓著腮,看霍廷琛伸到她面前的手,想了一想,還是把手放上去。
霍廷琛拉著顧梔,並沒有出門,而是帶著她從樓梯上樓,然後來到書房門口。
顧梔不解:「來這裡做什麼?」
她突然反應過來,立馬想要掙脫霍廷琛的手:「不要!我今天過生日!我不上課!」
「你這人好沒意思,過生日禮物都不送我還要逼著我上課。」
霍廷琛看她一眼,就宛如看一顆不解風情的歪脖子樹,沒有說話,而是直接旋轉門鎖,打開房門。
門一開,顧梔先是聞到迎面而來一陣馥郁的香氣。
她靜下來,往書房裡看了一眼,然後忍不住張了張嘴。
好多……
玫瑰。
書桌上,架子上,甚至地板上。
她的書房面積比很多普通人的整個家都要大,這一滿屋子的玫瑰,數量極為壯觀。
新鮮而馥郁的玫瑰,朵朵都嬌艷無比,花瓣上甚至還掛著晶瑩的露珠。
顧梔茫然地回頭,問霍廷琛:「你,你什麼時候弄的?」
在她的家裡,她怎麼不知道!
霍廷琛:「今天中午。」
顧梔:「哦。」
她想怪不得,她今天中午開生日宴去了,肯定又是李嫂給這男人開的門。
雖然對開門這件事情不是很爽,但是看著滿屋子的玫瑰,顧梔還是不忍心動。
沒有哪個女人不愛玫瑰的,嬌艷的,甜美的,香甜的玫瑰。
顧梔看著這滿屋子的花,問:「我怎麼覺得跟平時的不太一樣?」
這些玫瑰跟她之前見過的都不太一樣,更紅,更香,更嬌美。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玫瑰。
霍廷琛笑了笑,伸手撫了撫旁邊一朵玫瑰的花瓣:「是大馬士革玫瑰,昨天下午剛從保加利亞採摘,連夜搭飛機空運到的上海。」
顧梔聽得倒吸氣。
保加利亞是什麼地方?肯定離上海遠的不能再遠。她連飛機都沒有見過,而這些玫瑰是搭飛機過來的。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再有錢,也就買買公司和豪宅,而從小浸淫在豪奢中的霍廷琛,絕對比她更懂得花錢,花最多的錢辦最精緻奢靡的事,這些花法,她下輩子也想不出來。
他是給自己準備了禮物的。顧梔剛才誤會他了,有些不自在地點了點頭:「謝,謝謝。」
霍廷琛卻說:「還有,你找一找。」
顧梔:「還有?」
還有禮物嗎?
顧梔漫無目的地找著,覺得自己像個穿梭於玫瑰中的花仙子。
「那裡啊?」顧梔東瞅瞅西看看,問。
霍廷琛給了個提示:「玫瑰里。」
「玫瑰里?」顧梔念著,走到書房最中間。
她身旁的玫瑰簇擁著中間的一朵,那一朵開的最美。
顧梔撫了撫中間的玫瑰花瓣,突然發現了一絲不一樣。
她撥開那朵玫瑰花瓣,在花蕊中,看到另外一個,亮晶晶的東西。
顧梔拿起來,放在手心中展開,然後「哇」了一聲。
是一條項鍊。
最引人注目的,則是這條項鍊的吊墜。
顧梔見多了粉鑽白鑽黃鑽,第一次見到紅色的鑽石。
這顆鑽石的個頭可能並不是最大,令人矚目的則是它的顏色。
不是那種淺淡的紅,而是紅的像血,顏色濃郁,甚至勝過這滿屋子的玫瑰。
整顆鑽石切割工藝完美,在燈光下閃爍著絢麗的光澤。
顧梔經營永美珠寶,自認見過不少好的鑽石,已經戴膩了,但手裡這一顆,她不得不承認,絕無僅有。
這種鑽石的顏色和淨度品級,已經不是可以用錢來衡量了。即使拿著再多的錢,這世界上可能也找不出來第二顆。
顧梔突然想到了什麼。
永美珠寶有不少珠寶類的書籍和畫報,她去店裡視察時有時候會翻翻,在一本畫報上看到過,說世界上最大品級最高的紅鑽,穆塞耶夫紅鑽,價值連城,在上個世紀在一次拍賣會中被神秘買家買走,然後就再也沒有在世上露過面。
紅色的玫瑰,紅色的鑽石,好像整個世界裡都是濃郁的紅色。
顧梔拿著鑽石,耳廓微紅:「謝謝。」
霍廷琛走過去,拿起顧梔手中的項鍊,給她戴在脖子上。
玫瑰紅的鑽石,更是襯得人肌膚白皙如雪。少女明眸皓齒,卻並不被這嬌艷的珠寶而搶奪顏色。
顧梔看著這滿屋子的保加利亞玫瑰,然後又感受到胸口□□涼的溫度,一時間變得不太自在。
她這個人是愛財,當年是很圖霍廷琛的錢,是喜歡收貴重的禮物,但是當男人給她的東西遠遠超過她以為的那個貴重的閾值時,她就慌了。
如果說只是一顆普通大鑽石,一屋子普通玫瑰,她說不定就欣然收下了,覺得小情夫爭寵還挺有心,但是現在,她慌得很。
顧梔打死也沒想到自己這輩子會對霍廷琛說出這種話——
「霍廷琛,你以後,不要送我這麼貴的東西了。」
想當年,她從霍廷琛那裡薅了多少貴珠寶,只恨不得越貴越好,要把這隻肥羊薅禿,如今肥羊男人,主動送了一個貴得連富婆的她都膽戰心驚的,她只覺得心慌。
霍廷琛低低道:「為什麼?」
顧梔想說你這送的讓我很難辦。她發現自己的道德水平比自己想像的高,如果她再無恥一點,現在就說不定心安理得了。
霍廷琛靠近,伸出手,攬了攬顧梔的腰。
「生日快樂。」
顧梔點了點頭:「嗯。」
顧梔難得發慌,霍廷琛很喜歡看她現在的樣子,低頭問:「可以給個獎勵嗎?」
顧梔眼睛看向別處:「什麼獎勵?」
霍廷琛沒有說話,大手輕輕撫上顧梔的後腦。
他垂眼,看著那張比玫瑰嬌艷的紅唇,低頭,吻了上去。
顧梔條件反射地閉眼。
兩人的呼吸交織。霍廷琛以前也不是沒有吻過她,顧梔自認為自己已經很有經驗了,但這是她第一次,她不僅莫名的緊張不說,甚至還被吻得面紅耳赤。
男人動作溫柔,大拇指在她耳邊輕輕地摩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霍廷琛才離開。
顧梔咽了口口水,抬頭看他,眼神濕漉漉的。
她想起今天下午霍廷琛跟五個小情夫大眼對小眼的樣子。
然後拿人手短,是她的錯。
即使是當小情夫,霍廷琛不能和他們相提並論。
她已經二十歲了,是個成熟的女人了,不能再做出那種幼稚的事情。
良久,顧梔才說:「我以後獨寵你,如果有你在,我就不請那五個,那個了。」
「你有沒有生氣?」她眨巴著眼睛問。
霍廷琛已經習慣了,摸了摸顧梔的後腦,雖然心裡很不爽,但還是說:「沒有。」
正宮,就該有正宮的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