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天踹了

  不知道多久的沉寂過後過後,現場終於響起了嗡嗡的議論聲,底下的觀眾交頭接耳,七嘴八舌,臉上神色各異。

  古裕凡跑到後台,看到顧梔還在僵僵地站著,忙問:「你沒事吧。」

  顧梔搖了搖頭,卻沒有答話。

  古裕凡看了一眼狼藉的舞台,以及台下躁動的觀眾,又安慰說:「你好好平復一下,沒事的,今天就到這裡吧,剩下的交給我。」

  他想起剛剛那幾個鬧事的衝著話筒說的話,又看了看眼前的顧梔,說:「放心,他們說的話全都是假的,都是在故意鬧事誹謗你,你不用多想,公司會想辦法證明你的清白的。」

  幾個鬧事的人已經被保鏢扭送走了,主持人在混亂中上台,扶起被碰倒的話筒:「各位各位!安靜一下,今天實在不好意思出了一點狀況,實在對不起大家,顧梔小姐的歌唱會今天暫時取消,大家可以去售票處辦理退票,我們全數退款,之後一定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覆。」

  歌唱會取消的消息一出來,現場一片譁然,有人直接鬧了起來,顧梔的票一票難求,不少人是買的票販子手裡倒了好幾手的高價票,實際到手的價格比票面上貴了好幾倍,現在只是按票價退款,實際損失不小。

  保鏢又擠進觀眾席制止那幾個鬧起來的,現場亂成一鍋粥,不過眾人本來的心情也均被這一場鬧劇給破壞了,台下的賓客大都搖著頭,從座椅上起身準備離開。

  此時最忙碌的除了現場的工作人員莫過於那些記者,拿相機的瘋狂拍照,拿筆記本的瘋狂在本子上記錄。

  顧梔已經被古裕凡推著去平復心情了,今天這場鬧劇似乎快要終止,顧梔思索著古裕凡剛剛跟她說的話,然後又回頭,看到觀眾席正起身退場的觀眾。

  二十分鐘前她還在緊張自己第一次登台唱歌,沒想到現在竟然要以這種方式收場。

  顧梔又被古裕凡推著往前走了兩步,回頭看著那些退場的觀眾,突然想到什麼,一個激靈,整個人頓時回神。

  就這麼結束了?

  憑什麼就這麼結束。做錯的又不是她,鬧事的也不是她。

  顧梔一下撇開古裕凡的手:「不用。」

  她轉身,直接往舞台方向奔過去。

  古裕凡伸手似乎想要拉住顧梔:「誒!」

  顧梔直接鑽過幕布,獨身跑到了舞台上,她一直奔向舞台中央的話筒,然後站到話筒前,看著台下已經開始轉身退場的觀眾:「麻煩大家暫時留步。」

  嬌軟悅耳的女聲從音響傳遍整個大廳,跟唱片裡宛如天籟的女聲一模一樣。

  所有人集體回頭,看到空曠的舞台上那個美麗的身影,大家只在畫報上見過的身影。

  「顧梔!」有人喊了句。

  「顧梔出來了!」有人接著喊。

  「顧梔出來了顧梔出來了顧梔出來了。」緊接著場上不少人在喊。

  沒想到顧梔會這個時候突然現身,於是剛剛準備退場的觀眾又紛紛涌回來,甚至有些都出了劇場了又再跑回來,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看著台上的女人。

  顧梔給了後台的古裕凡一個讓他放心的眼神,古裕凡樣子似乎有些猶豫,最後還是沖顧梔點了點頭。

  顧梔握著話筒,吸了一口氣:「很抱歉讓大家今天原本愉快的行程變得可能不是那麼平靜,我想現在大家雖然沒有說,但是心裡一定很想問我一句話,剛剛那些人說的是不是真的?」

  她這話一出,台下立馬起了絲絲躁動,似乎都驚訝於她的坦率直白,然後都抬頭看向她,似乎在等待她回答。

  顧梔握緊手中話筒,看了看台下的所有人,低了低頭,然後重新抬起頭,說:「沒錯,他們說的都是事實。」

  古裕凡一聽差點想直接衝到台上制止,現場頓時一片譁然。

  顧梔:「我娘,哦不,我媽,的確是南京賣唱的歌妓,我也確實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我本名叫顧只,因為那裡的人都不識字,便撿了個最簡單的字眼給我,我從小在南京,在秦淮河上的畫舫長大,後面我媽贖了身又跟她來倒了上海,陰差陽錯地出了唱片當了歌星,很高興你們能喜歡聽我唱歌。」

  「現在大家都聽到想聽到的了吧,我應該把一切都說清楚了吧。」顧梔笑了笑,看著台下的人。

  她說的那麼坦蕩,那麼自然,沒有絲毫的遮掩,一時間,台下竟鴉雀無聲,就連那些從剛才一直筆桿子不停的記者,也均抬頭,看向台上娉婷的女人。

  顧梔掃了一圈台下所有人:「事實是這樣,可是……那又怎樣呢?」

  「我是這樣的出身,不是什麼清白的人家,更談不上有人以為的名媛小姐,可是,那又怎樣呢?」

  眾人愕然。

  是啊,那又怎樣呢?

  顧梔:「我唱我自己的歌,沒有犯法,更沒有去傷害他人,我沒做虧心事,所以沒什麼好怕的。」

  她想起自己老愛跟顧楊說的話,「有的人含著金湯匙出生,好像一出生便什麼都有,而有的人,從一出生便在為了活著而拼盡全力,但我並不覺得他們誰比誰更高貴,更無需看不起其中的誰,因為人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但是可以選擇自己的人生,一個人的高低貴賤並不因為她的出身決定,而是由她這個人自己決定。」

  顧梔說完,劇場裡是遲遲的靜默,仿佛在回味她剛才說的話。

  然後也不知道是誰,帶頭鼓起了掌。

  然後場裡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掌聲,幾個人鼓起了掌,最後,全場的人鼓起了掌,場中掌聲雷動:「好!」

  「顧梔!顧梔!顧梔!顧梔!」所有人一邊鼓掌一邊齊聲喊。

  他們喜歡的是顧梔的歌,跟她的出身有什麼關係,出身底層的女孩兒現在靠自己成了上海最紅的歌星,靠自己有了現在的生活,這不是一件很值得驕傲和高興的事情嗎?

  顧梔現在覺得自己也不是那麼緊張了,沖台下的人又笑了笑,揮了揮手下場。

  古裕凡忙催主持人上台:「謝謝大家謝謝大家!今天的歌唱會繼續進行,下面讓我們有請顧梔小姐為我們帶來這次的新歌《飛花流夢》!」

  顧梔重新登台,樂隊開始演奏,她唱起了新歌。

  只有在現場聽過的人,才會知道唱片中收錄的歌聲不及實際聽起來的一半,現場觀眾掌聲如潮,都已經結束了甚至都不願意散場,拼命地喊「安可」,顧梔只好又登台唱了一首。

  第二天報紙頭條出爐,紛紛報導了顧梔首場歌唱會的成功以及開始之前有人來鬧事的事情,各家報社紛紛盛讚了顧梔在碰到那幾個鬧事的人之後的臨場反應,新聞的著重點並沒有放在顧梔的出身,而是放在她之後所說的那些話上,一席話引起了社會上無數人的共鳴。

  經過這一次,顧梔的《飛花流夢》買的比《茉莉之夜》還要好,創下一個又一個銷售記錄,顧梔本人紅的發紫,勝利唱片直接站穩腳跟,成為上海最大的唱片公司。

  ……

  古裕凡每天忙著生意,顧梔親自去了一趟警察局。

  上次鬧事的人都被抓到警察局去了,都是些街頭的小混混,這麼做是收了人家的錢受人指使,至於是收了誰的錢,一審,原來是上次那幾個學生家長。

  那幾個學生被聖約翰開除,家長還都被抓到監獄裡去蹲了幾天,便一直對顧梔懷恨在心,他們在當地一直欺男霸女都有點勢力,是存心要報復顧梔,企圖讓她名譽掃地再也當不成歌星。

  幾個家長才從監獄放出去沒幾天又被抓了進去,顧梔去警察局特意囑咐了一下警官,讓他們好好關照一下那幾個惡霸混蛋。

  警察一臉篤定,沖顧梔敬了個禮:「好的顧小姐,請您一切放心。」

  顧梔覺得從她過來開始警察小哥哥就對她熱心的有些過分了:「謝,謝謝。」

  警察小哥一臉欣喜:「顧梔小姐,我是真的真的非常喜歡你的歌,很榮幸能夠見到你!」

  顧梔:「………………」

  她的裁縫鋪也裝修好了,跟以前破破爛爛的店面相比簡直是煥然一新,不輸於上海任意一家高檔成衣鋪,顧梔忙著學認字,她摩拳擦掌要親自給自己的這家店取個名字。

  ——

  霍氏,霍廷琛最近一直加班到深夜,外面夜空漆黑,只有他辦公室里燈仍然亮著。

  陳家明敲了敲門,進來匯報:「霍總。」

  霍廷琛「嗯」了一聲。

  陳家明:「那幾個學生家長之前犯下的罪不少,只是都被壓了下來,不過很容易就能找到線索,我們已經把收集到的證據交給警察局,足夠他們在監獄裡待大半輩子了。」

  霍廷琛蓋上手中鋼筆帽:「好,你先下去吧。」

  陳家明:「是。」

  霍廷琛加班到現在似乎累了,他靠在椅背上,望窗外的路燈。

  他以前總以為自己了解顧梔,現在才突然發現,自己好像根本沒有怎麼去了解過她。

  他自以為是的了解僅限於知道她有個弟弟,兩姐弟在沒有遇到他之前,過得不太好。

  霍廷琛突然想到顧梔第一次見他時,百樂匯里,一臉不符合年齡的濃妝。

  那種人生軌跡,想不長歪也難。

  霍廷琛知道了歪脖子樹長歪的原因,發現自己不是想著如何把樹掰直,而是恍惚間有一種錯覺。

  他突然覺得自己這輩子可能要吊死在歪脖子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