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明坐在駕駛座,也看到了從那輛車上下來的霍夫人和趙小姐。
兩人有說有笑,一起在經理的迎接下進了盛美服飾的大門。
陳家明發動汽車,手指在方向盤上點了點,想到剛才跟霍夫人走在一起的趙小姐,然後忍不住從後視鏡看后座的顧梔。
他發現顧梔也在通過車窗往那個方向看,等兩人都徹底進去之後才收回視線,她先是低頭似乎在想些什麼,然後又倏地抬頭,眉梢眼角都籠罩著幾分喜色。
陳家明被顧梔臉上的這抹喜色給驚到了,他在霍家這麼多年,還第一見到有姨太太碰到正室還能高興的起來的,這讓他有些懷疑顧梔到底知不知道走在霍夫人身邊的年輕小姐到底意味著什麼,不過他也不好問,只是摸了摸鼻子,然後開車駛離。
車子開的四平八穩,顧梔回憶著剛才走在霍夫人旁邊的那個年輕小姐,滿心歡喜。
能跟霍夫人走在一起的,基本上也就是以後霍廷琛的霍太太,**不離十了。
霍家終於給他物色好合適的霍太太人選了!
顧梔之所以這麼確定跟霍夫人走在一起的那位就是霍家已經挑好的未來兒媳婦,是因為她對這位霍夫人還算是有一點了解。即使她跟霍夫人連一句話都沒說上過。
年輕一輩的小姐里不是霍家準兒媳的身份,根本近不了霍夫人的身,更別說一起出來逛街做衣服。
顧梔前兩年還費盡心機想怎麼討好霍廷琛的母親,這位出身外交官世家的霍夫人,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端莊大氣一點,像從小就穿著霍廷琛給她買的昂貴衣服,接受良好教育的小姐們一樣,她托人發出邀請想要約霍夫人一起喝喝下午茶逛逛街什麼的,只是她所有的邀請,在霍夫人那裡都如石沉大海,毫無回應。
剛開始她還挺納悶,以為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霍夫人沒有收到她的邀請,直到霍廷琛知道了,讓她以後用不著這樣做。
那時顧梔才知道,比起歧視更低一等的,是無視。
出身外交官世家從小接受良好西式精英教育的霍夫人,衣服永遠得體,待人永遠禮貌,不允許自己有歧視,但是可以選擇無視。
顧梔作為他兒子還沒過門的准姨太太,這種封建社會的殘餘品,自然是被無視的那一個。
霍家的人一直知道顧梔的存在,霍廷琛有時候參加聚會會帶她當女伴,但是霍家人對顧梔也僅限於知道有她這個人存在,便沒了。
不是顧梔有多麼神秘無法了解,而是對於霍家人來說,顧梔這個人,他們根本去懶得了解。
霍廷琛這個身份地位即使沒結婚有女人在身邊也很正常,至於顧梔,無非就是上海千千萬萬想要攀龍附鳳的漂亮女孩之一,將來納進來當一房姨太太,運氣好的話能生個孩子,運氣不好的話不知道什麼時候便被霍廷琛遺忘,霍家供她一口飯吃,給她點錢花,這便是她的一輩子。
只是對於顧梔來說,她不知道有多麼期待有這個霍家供她一口飯吃,給她點錢花的一輩子。
現在看來這個一輩子很近了!
霍夫人跟那位年輕小姐有說有笑,能讓霍夫人這麼看重喜歡的除了兒媳婦不會有別人。
霍家規矩娶了妻才可以納姨太,霍家的準兒媳已經出現了,結婚肯定已經不遠了,等霍廷琛跟那個小姐結婚之後,她就可以被納進霍家成為霍廷琛正式的姨太太了!
剛覺得顧霆琛對自己冷淡了,怕還沒成為姨太就越來越失寵,他的准未婚妻就立馬出現了。
顧梔眼前甚至都已經看到了顧霆琛和那位小姐舉行西式婚禮的場面,忍不住笑出了聲。
反正她的目標是當上霍廷琛的姨太太,至於正經夫人什麼的,當然是越早出現越好。
前座的陳家明聽到顧梔在後面忍俊不禁的笑聲,心裡的問號大到簡直要壓死人,駕駛座都坐不住了。
她笑什麼?這有什麼好笑的?霍先生的未婚妻都出現了,你不應該是該哭才對嗎?你不哭就算了,還笑出來是個什麼意思!你難道不知道從此以後你英俊多金的霍先生就要屬於另一個女人了嗎?
陳家明不知道顧梔到底是沒有腦子還是沒有心,憋著一肚子的問號,把她送到了楠靜公館的樓下。
陳家明把顧梔今天下午買的打包小包提到樓上,顧梔拿鑰匙開了門,陳家明放下東西,道了告辭。
他離開之前,還是跟顧梔說了一句:「我會向霍先生提起您的,霍先生得空了一定來見您。」
即使不知道沒有腦子還是沒有心,對於現在的顧梔,陳家明還是有些同情的,別看她現在被霍先生好吃好喝的養著寵著,等到將來趙小姐進了門,她就不知道是怎樣一副光景了。
正妻溫和,姨太太一般也能過得不錯,正妻強勢,那么姨太太的下場一般都會悽慘。
「好的,謝謝啊。」顧梔答得漫不經心。反正霍廷琛都要結婚了,她只要保持這個現狀就可以,爭寵什麼的大可不必,萬一惹到以後的霍太太就不好了。
陳家明欲言又止地走了。
顧梔關上門,利落地踢掉腳上高跟鞋,看了眼地上大包小包的禮品盒,輕輕踢了兩腳,把它們全都踢到客廳內。
她懶洋洋坐在沙發上,給自己倒了杯茶,愜意地品著,連把那些首飾衣服拆開的興趣都沒有。
儘管兩個小時前自己還在百貨公司滿心歡喜地讓店員給包起來。
顧梔發現與其說自己喜歡那些衣服首飾,不如說是自己喜歡那種花錢的感覺,花霍廷琛錢的感覺。
她在霍廷琛面前得伏低做小地討好,於是便把在他面前所有積累的情緒都宣洩在花他的錢上,報復性地花,花起來從來不手軟,然而她花的那些錢,霍廷琛好像理都不想理一眼,對他根本無關痛癢。這讓顧梔有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有錢有什麼了不起,還不是馬上要結婚了,以後要被老婆管。
霍廷琛之前落在這裡的領帶還擺在沙發上,顧梔盯著那條領帶,一邊揉自己走了一下午累的酸疼的腿肚子一邊想。
霍廷琛到現在還沒有結婚,倒不是因為他娶不到老婆,全上海沒有一個上流社會的小姐不想進霍家嫁給霍廷琛的。
霍老爺子實幹企業家,手上有不少的絲綢廠,菸草廠,國際貿易公司,經常跟洋人打交道,甚至還有擁有好幾條全國鐵路的運營線,在這個全國鐵路都稀缺的年代,政府在他面前都得給幾分薄面,實在是令人眼紅,而霍廷琛的母親,霍夫人,則是南京外交部部長的獨女,從小便受西式文化的薰陶寶貝著長大,嫁給霍廷琛的父親也算是門當戶對。
霍廷琛又是兩人的獨子,從小含著金湯匙出生,十幾歲便被送去了國外留學,長成後回國,在霍家給他辦的盛大的回國派對上一露面,英俊的相貌和氣質便勾了無數的小姐芳心暗許。
不過這些都是顧梔後來才打聽到的,霍廷琛跟她在一起時已經是正式接手霍氏企業的少東了。她那時本來以為霍廷琛只是個普通有錢人家的少爺,在上海一抓一大把的那種,沒想到後來一打聽才知道他背景這麼駭人。
就當自己運氣好唄,只想釣金龜沒想到釣了個鑽石龜,顧梔本這麼想著,只是又想到了下午走在霍夫人身邊的年輕小姐,咂了咂嘴。
好吧,人家才是霍廷琛這隻鑽石龜名正言順的主人。
也不知道那位穿洋裝戴鑽石耳環的小姐好不好相處。
自己這個身份將來被她討厭是肯定的,不過還是希望,能被討厭的少一點。
顧梔想她一正式進了霍家的門,成為姨太太后就立馬降低存在感,希望能稍微博得一點霍廷琛太太的好感,然後好多給她點零花錢。
顧梔在沙發上坐了好一陣,一直忍不住去想今天下去出現在霍夫人身邊的那個年輕小姐,她出現了,也意味著她現在的生活,要改變了。
終於要改變了。
顧梔回神,望了眼窗外,天已經快黑了,路上亮起了亮堂堂的電燈。
這樣亮的電燈,以前以為遙不可及,現在好像一伸手,就能觸碰到電燈發出的光亮。
顧梔從沙發上起身,給自己下了碗面,吃完後把剛剛被自己踢亂的禮品盒一一拆開,把裡面的首飾整理好,盤算著下次一併拿到當鋪去。
顧梔坐在梳妝檯前整理完首飾,又從花盆底下取出一把鑰匙,打開梳妝檯下面被一把小鎖鎖著的抽屜。
她打開抽屜,裡面是兩張存摺,還有幾張成績單。
顧梔先是數了數存摺上的數字,露出滿意的微笑,然後又拿起那些成績單。
成績單上大多數字她都不認識,她最認識的字是成績單主人的名字「顧楊」,以及下面一排的滿分100.
過兩年顧楊就要念大學了,再過兩年她還要送他去留洋念書,這都要花不少錢呢。
好在顧楊聰明又勤奮,這次考試又是他們年級第一。
顧梔笑容欣慰。
她把這些東西都如數家珍地過了一遍,然後才小心翼翼的裝進去,用鎖鎖上,然後把鑰匙重新壓回花盆地下。
顧梔哼著曲兒去浴室洗澡。吳儂軟語,她哼的格外動聽。
溫熱的水柱從蓮蓬頭裡灑下來,落在地上嘩啦啦地響,浴室里被水汽熏蒸著,顧梔臉上泛起醉人的酡紅,她閉著眼,一遍哼著曲兒,一邊用進口的洗髮香波揉自己的頭髮。
浴室里的水聲,顧梔的曲兒聲交織在一起,以至於掩蓋了客廳里那部電話機的響聲。
外面的電話鈴不知疲倦地響著,顧梔在浴室里洗著舒服的澡,最後還是電話先敗下陣來,停下響鈴,了無生息。
顧梔包著頭髮裹著浴巾從浴室出來。
她用吹風機吹乾了頭髮,然後往臉上和身上抹了雪花粉和進口面霜,最後才關掉燈,躺到床上。
沐浴後的困意來的很容易,顧梔打了個哈欠,只是在睡著前,突然又想到了霍夫人,和她身邊的那位年輕小姐。
霍廷琛要結婚了。那位高貴的小姐要嫁給他了。
顧梔不知道自己怎麼一躺下就又想到了這個,蹙起眉,有些不耐地翻了個身。
結就結唄。
反正她圖的是霍廷琛的錢,又不是他的人。
這麼一想之後心情果然舒服不少,顧梔終於睡著,嘴角掛著清淺的笑意。
她睡的挺沉,以至於沒有聽到門鎖被旋開的聲響,沒有感受到黑暗中,一個高大的身影,立在她床前。
作者有話要說:霍廷琛:???
再說一遍,你圖什麼不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