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峰當然不會傻到直接對王鑫說：「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跟沈安然簽一份陰陽合同，明面上的合同價還是200萬，暗地裡卻是350萬。這樣丁婉君那邊也有交代，整體經費也可以控制，一舉兩得。」

  王鑫雖然在電視導演界的經驗不是很深，但當人的經驗還是有的。

  他的空降，直接取代了賀峰的位置，自然對他的任何意見和行為，都要保持高度的審慎，能聽的都不敢聽。

  賀峰也是人精，當然明白這一點。

  所以他道：「其實要想控制預算，也不是不可以。原本我們是打算和沈安然簽6期合約，到第6期被嘉賓猜出身份，按照節目規則就等於被『淘汰』了。按照之前的合約價，總出場費是1200萬。」

  「現在她既然要漲價，那就縮短節目期數，只簽3期或者4期，這樣一來總出場費是差不多的，她的熱度和人氣也可以良好地利用起來。」

  「丁婉君那邊也用同樣的方式！她不是價錢要超過沈安然嘛，那行，就給她360萬，只簽一期。然後剩下的經費多簽一些新人，彼此穿插搭配下來的話，做完一整季應該不成問題！」

  賀峰說這番話的時候，表情沒有任何挖坑或者低三下四的樣子，反而酷酷的拽拽的，精準地傳遞出一副「要不是因為這節目是我策劃出來的，我才懶得搭理你，你這個傻逼」的情緒。

  王鑫即使再怎麼提防賀峰，聽到這個主意也覺得眼前一亮。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賀峰所說的法子，已然是現實條件下最妥善的辦法了。

  王鑫看向賀峰的眼神有了一絲微妙的變化。

  製片人程延東這時皺眉道：「老賀說的法子可行，但是……怎麼說呢！縮短沈安然和丁婉君的出場次數，對我們節目肯定還是有影響的。」

  「尤其現在，音樂類綜藝競爭這麼激烈，兩人加起來只出場四到五期，連整季節目的一半都不到……」

  「我們一開始，對沈安然和丁婉君兩位大咖出場次數的計劃，是要占到節目全季的3/4，這樣口碑和收視率才有保障，現在……我不是很有信心啊！」

  賀峰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現實條件擺在這兒，要麼追加投資，要麼壓縮這兩人的出場期數，沒有第三種辦法！」

  賀峰這話說完，他和程延東就對視了一眼，彼此眼神瞭然。

  他們都知道，其實還有第三種方法，可以圓滿地解決現在的困境，只是這法子風險很大。

  王鑫當然也知道！

  他雖說第一次當總導演，但在電視圈子裡也混了好些年，「陰陽合同」這種老段子自然有所耳聞，甚至其他老電視人了解得更透徹。

  畢竟作為空降導演，他擺明了是結了婚的女人睡覺——上面有人！

  從小在權勢家庭長大，這種蠅營狗苟的勾當，他比賀峰、程延東這種靠本事吃飯的人更清楚。

  但是當下，他一句話也沒說，心裡謹慎又暴躁、沉著又狂亂。

  賀峰瞟了他一眼，嘴角冷笑：魚兒這是上鉤了！

  ……

  後面的事情，賀峰完全不必再跟進，因為他知道，王鑫肯定會兵行險招，走第三條路。

  因為他沒有選擇。

  作為背景過硬的空降導演，雖然整個電視台沒有人敢說個「不」，但王鑫知道，其實所有人都不服氣，等著看他的笑話。

  所以，如果賀峰是導演，他唯一的壓力就是能不能把節目辦好，辦不好會給電視台造成損失。

  而王鑫的壓力要更多一重，節目要辦不好，那他的行為完全是光腚拉磨，轉著圈的丟人。

  所以，即便賀峰給了他一個比較穩妥的解決辦法，他也根本不會用。

  不是不信任賀峰，而是他經受不起任何一點風險——節目只能成功，不許失敗。

  要想達到這個效果，沈安然的常駐時期至少保證在6期以上，丁婉君可以不請，但肯定還要有一位大牌歌手坐鎮。

  這樣一來，和沈安然一老一新，一個攢人氣一個賣情懷，節目想不火都不難。

  但事情繞老繞去，又繞回了原點！

  經費！

  沈安然的出場費上去了，老歌手的報價也肯定下不來，所以，他所有的退路全部被堵死了，只剩下最後一條！

  懸崖邊上的那條！

  走過去了，揚眉吐氣、證明自己，走不過去，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王鑫很快做了決定！

  ……

  當陳星泊從王鑫嘴裡聽到「陰陽合同」四個字的時候，他覺得一陣恍惚，仿佛覺得自己穿越到三五年前，那是他干經紀人最勇猛最瘋狂的時候。

  陰陽合同這種操作，對他老說就跟吃飯睡覺一樣平常。

  後來圈內有過一次大整頓，他驚險逃脫，又因為吳蝶勾搭上豪門把他踹了，他無心工作，這才收斂很多。

  可現在，故態復萌！

  其實以陳星泊的警覺，未必不能察覺到這件事的風險，但正如王鑫被逼到了牆角一樣，他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即便王鑫提出，同意350萬的單期出場費，但要把沈安然的合同從6期改成3期，他也是不能接受的。

  因為這樣，沈安然最終到手的錢差別不大，也不算完成他對徐聞的承諾。

  所以，在見面之前，他就已經做好準備故技重施——簽陰陽合同，甚至已經組織好語言來說服王鑫。

  沒想到，王鑫先提了出來，那他自然擺出一副為難的樣子，就坡下驢地宰了王鑫一頓！

  陰面合同330萬一期，徐聞那兒勉強可以交差，另有20萬進了他自己的口袋！

  兩人一拍即合！

  這事說好辦也好辦，說難辦也難辦。

  好辦在於，兩人簽訂這份合同完全不需要經過第三人，絕對保密。

  因為在這個行當里，公司和經紀人是完全有資格代替藝人簽訂工作條約的，這個條款會直接寫在藝人的經紀合同里。

  所以，陳星泊簽這份合同，完全不需要經過沈安然，而且具備絕對的法律效力。

  不過雖然行規如此，但一般的經紀公司也不會這麼野蠻，就算簽合同不知會藝人，也肯定要和高層報告一聲。

  但在藍火情況又有不同。

  當初楊宏奇之所以能把陳星泊挖來，優厚的待遇是一方面，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給了他在藝人經紀工作上絕對的權威，也就是任何工作不用經過高層研究同意。

  這也就是上次，為什麼他可以不跟任何人打招呼，直接給沈安然簽了一部《欲望女人》。

  現在的情況一模一樣，陳星泊簽這份合同也擁有絕對的自主權，當然，他倒也不是為了害沈安然，畢竟和徐聞有約在先。

  他之所以選擇私自做決定，是因為陰陽合同畢竟違法，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險，而且他預料，徐聞肯定不會同意。

  所以，他才選擇先斬後奏……甚至斬了不奏。

  王鑫那邊就更不用說了，作為導演，和製片人一樣對節目有絕對的主導權，和藝人簽合同的事也完全可以一個人做主。

  於是這份陰陽合同，就這樣在沒有第三人知道的情況下，簽字畫押按手印，完全不怕像此前簽約價泄露的情況發生。

  當然，所謂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也只是他們自以為是而已。

  合同簽訂沒幾天，徐聞從陳星泊雲淡風輕的表現和諱莫如深的語氣中，察覺魚兒已入網。

  作為沈安然的經紀人，他當然有資格要求看一看合約，卻遭到了陳星泊的拒絕。

  面對質疑，陳總監只是道：「這些事我會處理好，等著收錢就行了！」

  徐聞表面上眉頭快皺上了天，心裡卻已經露出了標誌性的反派微笑。

  為確保穩妥起見，他還是決定等收到賀峰的消息後再收網。

  陳星泊城府老成，不容易套話，但那頭的王鑫就簡單多了！

  王鑫的「陰」份合同要過帳，需要台長簽字，否則錢根本打不出去。

  而他仗著上頭有人，自然也就覺得這件事不成問題，隨便擺了一桌酒，就想把這件事糊弄過去。

  糊弄當然是能糊弄過去，但這麼一來，天知地知也就是個笑話了。

  賀峰是電視台的老員工了，地位僅次於台長副台長，是電視台的無冕之王。

  作為電視台最得力的一桿槍，他當然要在台長唉聲嘆氣地時候，給予適當的關懷和問候，最後在一頓掏心掏肺的酒後，坐實了王鑫和陳星泊簽陰陽合同的事！

  徐聞得知消息，二話不說，吹響反攻的號角。

  要想把陳星泊和王鑫一網打盡，直接報警肯定是不行的！

  因為有王鑫的「上面」在，這種簽了合同但還沒發生實際帳目的違法行為，很有可能重重舉起輕輕放下，最後內部處罰一下就了事。

  籌謀這麼久，不是白瞎了！

  所以，徐聞必須把事情鬧大，利用輿論逼迫警方做出公正的判決。

  這種事，徐聞前世見多了，如今操作起來也是駕輕就熟，更何況還有賀峰這麼個給力的內應！

  沒兩天，一個關於「沈安然與《蒙面歌手》簽訂陰陽合同」的爆料貼就出現在了網絡上，並且在不知是人為操作還是網友自發關注的情況下，帖子迅速蔓延開。

  帖子指出，沈安然自恃身價頗高，向《蒙面歌手》開出600萬一期的天價出場費，而且為了避稅和維持正面形象，要求節目組簽訂陰陽合同。

  帖子內容詳盡，諸多細節說得有鼻子有眼，比如怎麼把出場費從100萬談到了600萬，沈安然怎麼頻頻反悔，而面對節目組的為難，丁婉君作為老前輩主動把談好的300萬出場費降到200萬，節目組如何忍辱負重，被迫簽訂了不平等條約，等等等等。

  帖子一出，輿論譁然。

  原本，沈安然正處在新專輯銷量口碑雙佳、第一部女主電視劇演技收視全紅的階段，熱度本就前所未有的高。

  更別提這帖子的內容如此勁爆，一經爆出就迅速點燃了吃瓜群眾，不到一個小時，沈安然就成了眾矢之的，竄上了各大網際網路平台的首頁和頭條。

  ……

  此時此刻，沈安然正在申城影視城老老實實地拍著戲。

  她有在劇組不開機的習慣，後來和徐聞異地，實在受不了相思之苦，這個習慣被改掉了。

  但是這個月，她知道徐聞有公司的事要忙，兩人約好了殺青之後再見面，中途不聯繫，所以又恢復了關機狀態。

  倒也清淨！

  只是作為女三，她的戲份並不是特別多，在劇組大部分時間都很無聊，其他演員又都很忙，所以她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和助理藍藍在一起的。

  藍藍早就被徐聞收買了，所以儘管外面已經鬧翻了天，沈安然的名聲一夜之間從天堂墜落地獄，但她本人卻完全一無所知。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今天片場的氣氛很奇怪。

  她問藍藍：「藍藍，是出了什麼事嗎，我怎麼覺得大家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藍藍內心慌得一批，臉上卻笑容鎮定，一臉茫然：「沒有啊，安然姐，你是不是最近拍戲太累了？」

  沈安然也沒多想，欣然一笑：「可能吧！」

  藍藍鬆了一口氣，心想：徐哥，我親哥，你快把事情解決吧，讓我在安然姐面前演戲，這挑戰實在太艱巨了啊！！

  藍藍欲哭無淚。

  ……

  申城那頭一片祥和，外頭的世界不管是現實還是網絡，卻鬧得越來越厲害！

  上京警方和海城警方不得不注意到這件事——各路網友的報警電話，已經快把公安局給打爆了。

  於是乎，公安局聯合稅務局，專案調查組連夜成立。

  後面的事情便以摧枯拉朽的形勢展開，短短三天後，調查結果出爐。

  面對確鑿的證據，陳星泊和王鑫二人坦白從寬，交代了事情的全過程。

  二人的口供、警方的案情公示以及兩份「陰陽合同」都被公布在網絡上。

  如果說陳星泊的認罪申明不足以幫沈安然洗脫罪名，那合同上按著鮮紅手印的簽名，陰陽兩份都寫著陳星泊的名字，便足以說明事實。

  於是乎，在經過了三天發酵，激動的網友幾乎要化身正義軍團直接把沈安然繩之於法後，事情又發生了驚天的大逆轉。

  在鐵粉的帶動下，為沈安然申冤的分析貼在網上迅速蔓延，直接以受害者的身份為沈安然叫屈，要求三類人向沈安然道歉。

  一是背著她簽訂陰陽合同的陳星泊，二是之前那個網絡爆料的人。

  帖子直接懷疑這個人是丁婉君，畢竟整個爆料除了「陰陽合同」是事實以外，其他一個都對不上，還有一句「丁婉君為節目組解憂自降身價」，拉踩行為不要太明顯。

  第三，就是各路是非不分的吃瓜網友。

  陳星泊已經被逮捕，爆料人藏在網絡後不現身，能道歉的，也只有網友了。

  好在，這屆網友的素質還算不錯，再加上沈安然的作品都槓槓硬，之前的形象也十分正面。

  所以案情明了後，一波向沈安然道歉的熱搜又迅速竄上各大網絡頭條。

  到這時，藍藍在片場已經完全壓不住了，畢竟她能管得了自己的嘴，但架不住導演、製片和其他演員都主動過來跟沈安然道喜啊。

  沈安然就這麼東拼一句西湊一句，明白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作為當事人，卻完全像個吃瓜群眾一樣，激動得只想鼓掌。

  沈安然內心：就我哥哥這水平，只怕哪天我被賣了還在給他數錢呢！算了，以後還是不要欺負他了，惹不起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