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父子見面

  輿論迅速反轉後,沈安然還沒來得及發聲,就到了進組拍戲的日子。閱讀

  五月初八,在徐聞、藍藍的陪同下,沈安然抵達海城,拍攝《聞香識女人》的戲份。

  電影故事發生的背景,是軍人出身的沈雲龍因為眼盲退役、生活不順,決定在一次放縱之旅後了結自己磕磕絆絆的一生。

  而另一位男主董雲橋是個貧困的高中生,中秋節找兼職得到了沈雲龍家人的聘用,讓他在家照顧這位脾氣不好的瞎子軍官,然後順理成章地,被瞎子從江州帶到了海城。

  電影故事雖然以董雲橋開篇,但真正的主角,其實是沈雲龍。

  沈雲龍是個老派紳士,日常穿西裝、打領帶、喝香檳、噴香水。當然,這些生活習慣是在原作男主史法蘭中校身上,妥妥的米國背景。

  但是因為這個世界裡的中國很早就開發開放,對全球各國文化都有很好的吸收和包容,在經過了一個世紀的消化和融合後,探戈、雞尾酒、搖滾、西裝等元素,已經滲入了現代中國人的日常生活里。

  沈雲龍作為一個老派紳士,把史法蘭中校的種種生活習性照搬過來,倒也十分吻合。

  故事進行到沈安然飾演的唐娜出場,是兩位男主到海城最歷史悠久的一座五星級酒店用餐,碰到了妙齡女郎唐娜獨自等人。沈雲龍作為一個御女無數的老浪子,通過辨認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就可以推斷出女人的年齡、性格甚至名字。

  這也是《聞香識女人》電影名的由來。

  沈雲龍聞到了唐娜身上的香水,人老心也老的他並沒有見色起意,而是察覺到高中生董雲橋被這位妙齡女郎所吸引,這才主動請纓替他出面搭訕。

  兩位男主來到唐娜的桌前,沈雲龍一頓社交牛逼症後,邀請唐娜跳了一支探戈舞,由此引出電影最廣為流傳的一個片段。

  為了這部戲,導演杜維澤籌備了許久,等沈安然一行抵達飯店後,立即被這裡莊重典雅的氛圍所感染,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上個世紀八十年代。

  徐聞看著這寬敞、闊氣又不失儒雅的酒店環境,也好似一瞬間,回到了《聞香識女人》這部電影中。酒店正中寬闊的舞池,上方繁複古典的水晶吊燈,側方衣著精緻的現場樂隊……一切的一切,都完美還原了那個精緻、講究的年代。

  光從場景的布置,徐聞就對這部電影的成功充滿了信心。

  在對杜維澤超高的藝術審美表達了一番真摯的誇讚後,一個年輕人走過來,瞥了一眼徐聞,然後對杜維澤恭恭敬敬地喊:「導演!」

  徐聞認得他,是男主之一董雲橋的扮演者,具體名字不記得了。

  杜維澤為兩人介紹,徐聞知道了他的名字叫李驍。

  徐聞自然地伸出手,對面,李驍卻怔住了,顯然沒意識到這部戲的編劇這麼年輕,原本一副誠懇面貌只對著杜維澤的臉,頓時對徐聞也露出百般敬重。

  他連忙將身體調整角度,將手才身上擦了兩下,然後深深鞠躬,兩隻手握住了徐聞伸出的友誼之手,重重地上下晃動。

  「老師好,老師好!」

  這副誠惶誠恐的樣子,把徐聞都嚇了一跳,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杜維澤大笑起來:「李驍,不用這麼見外,徐聞雖然比你大幾歲,但性格還是很好的。」

  說著,又對徐聞解釋:「這個年輕人很不錯,演技雖然有不足,但踏實上進,肯下苦功,我對他的表現還是很滿意的!」

  就這幾句誇獎,讓李驍又轉過來對杜維澤連連鞠躬:「讓杜導費心了,我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接下來一定會繼續努力的!」

  謙虛的態度,讓杜維澤越發欣賞,徐聞在一旁看著,也覺得這個不到二十的年輕人身上,有著一種少見的對機會的珍惜,以及對演員身份的敬重。

  這個發現,讓他不禁對李驍刮目相看!

  簡單聊了幾句後,徐聞遠遠看見徐戴寅出場,臉色不再淡定!

  在這裡,徐戴寅還叫戴寅,是工作人員口中的「戴老師」或者「老戴」!

  老戴穿著一身淺灰色的西裝,梳著紋絲不亂的背頭,腳下是一雙啞光色質的牛津皮鞋,整個人顯得精神、儒雅,但眼神里卻透露出獨屬於軍人的堅定和霸氣。

  這副神采,和他平素的隨和面貌,以及以往的熒幕形象完全不同,讓徐聞大為吃驚,甚至平素和他關係融洽的工作人員,在他這副打扮面前也都小心謹慎起來,顯然是被他的氣場所震撼到了。

  徐戴寅正在認真走戲,完全沒有注意到徐聞的到來。

  杜維澤遠遠看著他,臉色欣慰,笑道:「徐聞啊,你不僅劇本寫得好,選演員的眼光也毒得很!」

  「老戴簡直是為這個角色而生的,雖然他沒當過兵,但是西服一上身,那種精緻和霸氣就像長在了他身上似的,不但不矛盾,反而顯得極為和諧。」

  「包括他在內,我一共試了30多個演員,不乏一些功成名就的影帝。但只有他,演出了沈雲龍的精髓,達到了我想像中的人物效果!」

  徐聞低頭一笑,意味深長。

  杜維澤好奇:「你笑什麼,我說的不對嗎?」

  徐聞淡然道:「您說得對,但是戴老師能拿下這個角色,演技精湛是一方面,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您沒有發現!」

  杜維澤的好奇心被大大激發:「哦?是嗎?說來聽聽。」

  徐聞一笑,揭曉謎底:「他很認真!」

  杜維澤眉頭一跳。

  「戴老師是從底層爬起來的演員,深知在演藝圈,機會有多不容易。不管角色大小,只要有演戲的機會,他都會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去鑽研角色,梳理人物脈絡,形成角色自洽!」

  徐聞頓了頓,眼神依舊落在遠處的徐戴寅身上,「當然,我不是說其他試鏡的演員不認真,但不可否認的是,戴寅在研究角色上所下的苦功,絕對比那些影帝要更深更多。」

  「因為對其他人來說,這只是一個角色而已,而對於戴老師來說,這很有可能是他這輩子唯一一個出現在大熒幕上的機會,還是唯一一次擔當主角的機會,他當然比別人更珍惜。」

  「我聽說為了爭取到沈雲龍這個角色,他在一個月內減重20斤,就是為了展現出人物的消瘦感。而且在您定下他出演之前,他就已經推掉了原有的戲約,要知道如果經紀公司處理不妥當的話,這可是數百萬上千萬的違約金,還將得罪一大票電視圈的人。這對他來說,絕對是孤注一擲了!」

  聽完這些,杜維澤的眼神變了。

  原本對戴寅只是欣賞,現在,他的眼神里多了欽佩、珍惜和敬重。

  很快,電影開拍。

  由於這場戲是在晚上,所以酒店餐廳燈光全開,窗戶處做了暗化處理,現場交響樂一起,氛圍立馬起來了。

  杜維澤一喊「開始」,兩個演員正式出場,一個看不見的瞎子昂首挺胸、氣勢十足,一個能看見的年輕人卻眼神瑟縮、形態緊張。

  兩人落座,沈雲龍詼諧自如地點餐,顯現出一副經常出入高檔場所的平常感。

  徐聞在監視器後面看著,原本還記得這個男人就是他親爹,但很快,他的大腦就拋棄了這個念頭,而沉醉於現場的演繹中。

  這一幕輕鬆通過,很快進入重頭戲。

  沈安然穿著一身紅色連衣裙,畫著精緻的妝容坐在旁邊,因為在等人,神情有些百無聊賴。

  沈雲龍點餐完畢後,聞到了一抹幽香,開始向董雲橋打探女孩的長相。

  這是一段幽默詼諧的對話。

  董雲橋羞於承認對這位陌生女郎的心動,而沈雲龍的瀟灑之旅才剛剛開始,求死的情緒還沒有展現出來。

  所以這一刻,他完全是帶著惡作劇的趣味,故意要給董雲橋展示一番搭訕技術。

  他主動起身,走到唐娜的桌前,董雲橋只能跟上去。

  「小姐,我們能坐在這兒嗎?」

  「噢……恐怕不能,我在等人……」

  「停!」杜維澤突然大喊。

  現場戛然而止!

  導演在拍攝過程中突然喊停,那毫無疑問,是演員的表演出了問題。

  一時間,演員的神色都有些不自然。

  杜維澤倒是十分淡定,只說了一句:「沈安然,情緒不對,調整一下!」

  沈安然忙點點頭,對對手戲演員和其他工作人員歉意一笑。

  現場簡單調整,再次開始,然後又再次被杜維澤喊停。

  這種糾結重複了七八次,剛開始,沈安然的臉色還算沉得住,但到後面,她就徹底急了,整個人完全亂了陣腳。

  杜維澤也有點不耐煩了,畢竟這個簡短的對話難度並不高,甚至都不足以展現演技,只要背熟了台詞就能順過去。

  可鏡頭裡的沈安然,卻明顯不在狀態,要麼緊張,要麼更緊張,絲毫沒有精心打扮到酒店用餐的鬆弛感。

  杜維澤有點著急,忍不住過去給講了一堆,沈安然連連點頭,嘴唇卻咬得越來越緊。

  徐聞在遠處瞧見這一幕,知道自家老婆的情緒從何而來,就也知道,杜維澤就事論事給她講戲,是沒用的。

  心病還須心藥醫,沈安然的心病不在這裡。

  他向杜維澤申請了十分鐘的休息時間,拉著沈安然到一旁,給她遞了杯溫水。

  沈安然現在情緒喪極了,低著頭,不說話。

  徐聞也不說話,就看著她笑。

  「徐聞!你笑什麼?!」沈安然有點生氣。

  「我笑你傻!」

  「我……我哪裡傻?!」

  「你還不傻?今天表現這麼拉胯,不就因為之前被噴走後門才得到了唐娜這個角色,別人越是這麼說,你越是憋著一口氣想演好,對嗎?」

  沈安然表情一頓,完全是被猜中了心事的反應。

  「哥哥,你怎麼知道?」

  「就你那點小心思,全寫在臉上了,我能看不出來嗎?」

  「可是我……唉,可能網友說得對,我就是太自信了,以為自己能演好!」

  「你不是太自信,而是太不自信了!網友怎麼說,跟你能不能演好這個角色,有什麼關係?!」

  沈安然愣了愣。

  徐聞笑道:「現在,隨著你的新專輯發布,網上對你的輿論已經徹底反轉了。所以擔心網友的惡言和謾罵,完全沒必要,你現在唯一要過的,就是自己心裡那關——拋下網友的惡評,輕裝上陣。」

  「這事啊,過去了就過去了,過不去,你以後也就在電視圈混了,電影圈對演技要求極高,你是待不住的。更關鍵的,你將永遠活在別人的眼光里。」

  說著說著,徐聞也認真起來:「沈安然,記住你進這行的初心,好好想想,自己為什麼要演戲,是為了別人的讚許,還是為了自己的夢想!」

  說完這些,徐聞不再多言,拍了拍她的肩膀就離開了,給她留出空間自己想明白。

  其實這番話能不能說動她,徐聞並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有些事情他能幫忙,而有些心結,只能靠她自己打開。

  他只能孤注一擲!

  不過以他對自家老婆的了解,把她從自我懷疑的狀態中拽出來,七八成信心他還是有的!

  ……

  幾分鐘後,再次開拍。

  這一次杜維澤還沒喊開始,徐聞看著一身紅衣的沈安然靠在椅子上,擺弄著自己的一綹髮絲,神情百無聊賴。

  他知道,這丫頭已經入戲了。

  果不其然,接下來的對話,她將遭遇陌生人搭訕的緊張,被儒雅大叔猜中心事的驚訝,以及對方風趣幽默的開懷,都詮釋得十分到位。

  短暫的戲份結束,杜維澤喊停,高呼「通過」,所有人都神色輕鬆起來。

  沈安然也鬆了一口氣。

  戴寅笑道:「安然,演得不錯!」

  沈安然和他已經很熟悉了,上部戲兩人扮演父女,這次卻要以陌生人的身份共跳一曲探戈……不得不說,演員是一種奇特的體驗。

  兩段戲拍了整整一上午,後面的探戈是這段酒店戲份的重中之重,杜維澤也高度緊張,於是宣布大家先吃午飯,好好調整,下午再拍。

  作為這段重頭戲的兩位主角,沈安然和戴寅都不輕鬆,神情頗為嚴肅。

  而除了他們倆,還有一個人也渾身繃緊,這種外人不知所以的情緒焦躁,在他和戴寅四目相對的一刻,達到了巔峰。

  這一瞬,徐聞感覺時間都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