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了。
時間晃晃悠悠來到十二月,梨城依然沒見雪,但顏諳眼前卻是一片白色。
那是袁雪落的婚紗。
前方的人在侍者的幫助下理好了裙擺,她撩了撩頭髮,回過身朝顏諳一笑:「怎麼樣,好看嗎?」
顏諳搖搖頭。
袁雪落臉色一垮,就見顏諳笑道:「是太好看了。」
夸的袁雪落都有些不好意思,她看了眼鏡子,臉不自覺紅了紅。
「我去叫謝席爾。」新娘試婚紗這種事,謝席爾自然會來,男士的衣服試的挺快,謝席爾現在正等到外頭。
顏諳拉開帘子出去,謝席爾就靠坐在一邊,看到顏諳立馬站起身:「好了嗎?」
「好了啊。」顏諳讓出位置,「你可以進去了。」
看謝席爾進去,她走到一邊,顏黎給她發消息問她這家婚紗店怎麼樣,要是好,就帶錢靈來看看。
顏諳嘆口氣,一個二個都要結婚了,怎麼就她留下了。
「諳諳,你要先看看伴娘服嗎?」袁雪落此時探出頭,拿給顏諳一個平板。
顏諳隨手接過,眼尖的發現袁雪落唇色有些暈開,她眼裡多了絲戲謔,沒說話,只是打趣一笑。
袁雪落倒不好意思起來。
顏諳笑過之後,又覺得有點羨慕。
她不禁想起華淵以前說過的話,要是當初沒分手,孩子都打醬油了,如今應該是別人羨慕她,而不是她羨慕別人。
但感情這種事誰又說的清,她還說她要不是個海王,沒準談第一個男朋友就結婚了,哪還輪得到華淵。
但想起華淵,顏諳心裡就來氣。
最近一個月,她去哪裡華淵就去哪裡,去上廁所華淵都恨不得說是來廁所談交易的,搞得整個公司的人都說絕頂老總在和她談戀愛。
天地為證,她心裡還彆扭著呢,怎麼談戀愛。
到這關頭,顏諳都覺得自己有些矯情了,華淵為了她付出也是挺大的,聽說現在沒有錢在拼命掙,每晚飯局喝到九十點,回家的路上看到花店沒關門都還眼巴巴買束花給她送過來。
用心了嗎,很用心,本來對他還有意見的顏父顏母態度都鬆動了下來。
顏諳卻還是覺得彆扭。
她想了好久,悟了。說到底,是她怕了。
五年前她和華淵分手,是她在感情上最用心也是摔的最狠的一次,她跑去國外,適應了兩年才覺得自己放下了華淵。
好不容易遇到個品味還不錯的男人,她勸自己接受開始新的感情,結果人家表白了,她又以「你太兇了我喜歡乖巧的」為理由拒絕了。
她大概是患上了華淵型PTSD,只要一靠近感情,腦子裡第一時間想起來的,不是以前當海王時有多快樂,而是她跟著顏父顏母坐上飛機時的絕望。
她不想再承受一次。
婚紗試好後,顏諳跟著袁雪落出了店,謝席爾眼尖的發現華淵的車停在對面,他指指那輛車:「顏諳,你的御用座駕。」
顏諳翻個白眼,袁雪落嘻嘻哈哈拉著謝席爾走了,顏諳一個人站在原地,沒過多久,華淵到了她面前。
眉宇間還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華淵強打起精神:「婚紗試完了?你餓不餓,帶你去吃飯。」
顏諳看一眼,她垂下眼眸:「算了吧,昨晚又通宵?你還是回去睡覺吧。」
「沒事,我上午把事情處理完了,下午空了出來,剛好陪你。」
「不用。」顏諳把包背好,她轉過身,「太冷了,我只想回家,不準備去玩,你自己去吧。」
華淵連忙跟上:「那我送你回家......你就不能多穿點。」
「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顏諳還是拒絕,頭也不回,眼看就要過馬路。
華淵停住:「諳諳,你非得跟我這麼生疏?」
顏諳一愣,她沒說話,抬起的腿又放下。
華淵走到她身後:「你究竟在怕什麼?」
怕什麼?
顏諳凝視著眼前車來車往的馬路。
國外的冬天也冷,有一次她拒絕了那個「兇巴巴」男人的表白,轉過身發現一個人的身影特別像華淵。
但華淵不可能出現在她面前。
那一刻,她毫無預兆的哭了出來。
搞得男人手足無措,還以為表白把她嚇到了,一個勁兒的道歉。
顏諳淚眼朦朧之間看見了,只覺得更傷心。
其實男人一點都不凶,她卻還是找了那麼一個理由。
荒謬的理由。
「我沒怕。」顏諳收回思緒,回過頭看華淵,「回去吧,你太累了,玩著也累,等你哪天休息好了,我們再出來玩。」
華淵張嘴,卻又在顏諳的目光中慢慢合上。
「我送你。」他最終還是這麼說到,「我在梨城又買了套房子,和顏宅一個方向,反正都要路過,就順便把你帶回去。」
顏諳猶豫了下,點點頭。
因為袁雪落的婚禮要到了,她時不時回一趟梨城,華淵也跟著回來,對外的理由不是要談「絕頂」的合作,就是要談「言音」的合作。
但熟悉華淵的人都知道,華淵是為了什麼回來。
顏諳到了家,從車上下來,把車門關上,她向華淵揮揮手。
等她進了家門,華淵才開車離開。
「華淵送回來的?」顏母正在客廳喝茶,看到顏諳回來隨口一問。
顏諳挑眉:「你看到了?」
「那還用看。」顏母一臉嫌棄,「你哪次回家不是華淵送回來的?」
顏諳想了想,好像華淵確實有各種辦法讓她答應坐華淵的車回家。
「唉。」
她嘆口氣,撲到了沙發上。
顏母瞥她一眼:「你到底在怕什麼?」
又來了,同樣的問題,華淵才問過她。
顏諳翻個身:「媽,你不怕華淵傷害我?萬一他劈腿找小三怎麼辦?」
「華淵眼睛不瞎。」顏母擰眉,「只要他沒近視,這世上不可能還有女人比得過你。」
被顏母一番話夸的心花怒放,顏諳又問:「那萬一他瞎了呢?」
「你是不是想的有點多?」顏母靠回沙發上,一派悠閒的模樣,「幾十年後你還會死,你是不是現在就要開始恐慌?明天是不是就要去看看棺材?」
「再說,華淵要是真出軌了,顏黎加江覽,你覺得華淵斗得過嗎?」
不明白顏母說這個的意思,顏諳想了想,還是搖頭:「勝算不超過一半。」
「華淵要是出軌了,你就離婚,我給你找最好的律師,先分他一半財產走,然後在商業上壓榨他,打擊他,讓他一無所有。」
「到時候你要還喜歡他,他不過一個落魄大齡男青年,你每個月給他點錢,養著就是。」
顏諳聽的目瞪口呆。
她媽什麼時候思想變得這麼前衛了?剛才是讓她包.養華淵的意思是吧?
顏母支支吾吾的,也不好說的太明白:「他沒錢沒勢,不是想怎樣就怎樣。」
顏諳震驚了半晌,朝顏母比出一個大拇指。
這才是高手。
她竟然覺得心裡輕鬆了一點。網上火熱的虐戀情深霸總文,好像也不是胡說八道。
只是她是那個霸總,華淵是那個可憐小白花。
婚紗試過後,袁雪落的婚禮進入了最後的籌備階段,時間是12.31日。
一年的最後一天,竟然這麼巧。
婚禮當天到來,顏諳頭天晚上就去了袁雪落家,早上幫她打扮好,就等著謝席爾上門。
謝席爾本來準備請華淵當個伴郎,但是華淵實在太忙,沒多餘的時間去協助婚禮進行,最後還是算了。
但在接親這天早上,華淵還是來了。
車頭繫著彩帶,等新郎新娘坐進第一輛車,他把車緩緩開到顏諳身邊。
冬日寒冷,但為了今天,顏諳還是穿著白色的紗裙,風吹一陣她抖一陣,此時看見車,也不在乎是誰的了,只管坐進去。
她只想呆在有暖氣的地方。
車裡一片溫暖,她坐在副駕駛,理好了裙擺,才發現華淵又在死死盯著她。
來了來了,又是眼神開車。
顏諳心裡哀嚎一聲,后座車門被打開,有其他的伴娘想坐進來,隨即車門被關上,卻沒有人進來。
顏諳抬眼去看,安姮在外面攔住了所有想上華淵車的人,同時給她遞了一個曖昧的眼神。
顏諳:......
華淵偷笑,時間差不多了,他跟著前面的車子一起離開。
車裡就兩個人,安靜了一會兒,華淵清清嗓子:「今天是31日,今年最後一天了。」
顏諳「恩」一聲。
「今天特別冷。」
顏諳點點頭。
「沒想到一轉眼他們都結婚了。」
顏諳扯扯嘴角。
華淵沉默下來,他其實想說:「那你什麼時候回到我身邊」。
到了酒店,顏諳下車去幫忙,又要幫袁雪落扯裙子又要招待客人,還時不時關注一下婚禮進度,她忙的腳不沾地。
華淵也不好在這時候打擾她,鬱悶的坐在一旁,好不容易婚禮正式開始,看到台上新婚夫婦互換戒指,他心裡又開始泛酸。
顏諳什麼時候回到他身邊。
顏諳可沒時間想那麼多,把敬茶的杯子收好,她走到一邊,又把捧花拿給袁雪落。
結果就看到袁雪落對她嘿嘿一笑。
顏諳:?
過了幾分鐘,捧花重新回到了她手裡。
袁雪落扔捧花前特意找准了位置,儘管顏諳站的老後面,但袁雪落勁兒大,她不怕,用力一扔。
前面的人都沒接到,後面的伸手一碰,捧花彈了出去,正好落到顏諳懷裡。
顏諳抱著捧花一臉懵逼,鬼使神差,她回頭看了華淵一眼。
華淵正眼神灼灼的盯著她。
顏諳臉一紅,迅速回過頭,裝模作樣忙其他的事。
到了晚上婚禮結束,都沒停下來和華淵好好說說話。
婚禮結束,已經是晚上十點多,袁雪落在酒店開了足夠的房間,顏諳一天下來挺累,就準備在酒店歇一晚。
華淵這時找到她:「跟我回家,我有事想跟你說。」
顏諳除了累別無他想:「今天太累了,明天吧。」
華淵卻堅持,眼底一片執拗:「不行,一定要今晚說。」
顏諳沒有立即發火,這段時間華淵什麼都依著她,從沒有強迫她做什麼事。
看懂了華淵眼底的堅持,顏諳點點頭:「行,我換一下衣服,然後跟你走。」
顏諳以為華淵會帶她去什麼地方,哪知道車子一路在市區環繞,最後路過了顏宅都沒停下。
晚上十一點多,華淵載著顏諳回到了自己在梨城的家。
進了房間,燈光打開,顏諳奇怪看了一眼。
房間裡很空,她知道華淵在梨城都是回這邊住,但她不知道這個家竟然這麼空。
沒有沙發,沒有書櫃,只有很少的一些日用品,臥室只有一張床。
「怎麼,這麼空?」
華淵淡淡掃一眼:「布置房間的人還沒住進來。」
顏諳心裡嘖一聲,這說的是她?
天太晚了,顏諳強打起精神:「你帶我來這裡,就為了看一眼這空曠的房間?」
華淵搖頭,他把車鑰匙放下,越過顏諳走到客廳窗戶前,停滯了一秒,他猛地推開窗。
屋裡沒有暖氣,屋外凜冽的寒風瞬間湧進來,把顏諳的頭髮吹亂,她情不自禁打了個噴嚏,把臉上亂飛的頭髮理順。
「你在幹嘛?」
「諳諳。」華淵卻只是安靜的看著顏諳,他背過身靠在窗台上,身軀擋住了一些風。
「我們認識五年多了。」
他感嘆著,一陣白色的霧氣飄過:「期間發生了太多事情,我們好像總是在吵架。」
「你也知道。」被風吹的冒火,顏諳語氣不是很好,「你就這個態度追我?讓我大冬天的吹冷風?」
「呵,」華淵輕笑一聲,「那我追了你這麼久,全部身家都給你,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不願意。」顏諳按著頭髮,「我要找一個給我關窗開空調的。」
「諳諳,你看著我。」華淵突然不笑了,他把窗戶開的更大,低頭看了一眼下面,這裡是23層,太高了。
顏諳心裡似有預感,她不再管頭髮,認真看著華淵。
華淵指指窗外:「這裡很高,如果我不小心,或者我故意,從這裡摔了下去。」
顏諳呼吸一停。
華淵往外探了探身體,整個人搖搖欲墜:「諳諳,如果我今天死了,你會不會後悔?」
後悔?
如果華淵今天死了?
顏諳想了想,第一反應是她會逃避。
她根本不能接受華淵死了。
「諳諳,」華淵又說,「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能原諒曾經我做的那些事,從而全心全意接納我?」
華淵死了,她才會原諒嗎?
顏諳又想了想,華淵要是死了,她不會原諒,相反,她會因為無法接受,會因為逃避,更加責怪華淵。
憑什麼你一死了之,把我一個人留在世上受苦?
「諳諳。」華淵語氣輕輕的,窗外風的呼嘯聲都比他的大,「你看看我,你希望我跳下去嗎?」
顏諳緊張的盯著華淵。
她咽咽口水,不,她不知道自己咽沒咽,但她忽的就緊張起來。華淵會跳下去嗎?不,不可能,華淵怎麼可能跳樓。
但她就是緊張。
只因為她想到華淵死了。
「諳諳。」華淵還在喊,催命一樣。他也不想這麼做,但如果一直拖下去,顏諳可以和他拖到天荒地老。
顏諳需要刺激。
「諳諳。」
不,顏諳張張嘴,四周在這一刻都變暗了,屋內燈光明亮,但她看來卻是黑的,只有華淵,只有華淵——
「不......」她喉嚨里擠出一個字,窗邊華淵的身影忽明忽暗,越發飄忽。
某一個瞬間,窗前好像沒有人了。
空蕩蕩的。
她心一緊,張張嘴,終於大喊出聲:「你給我滾回來。」
華淵笑著發問:「滾到哪裡去?」
「滾過來。」顏諳眼睛紅了,須臾,眼淚掉了下來,「滾回我身邊。」
華淵這才動了。
他幾步踏過來,顏諳伸出一隻手,他拉住,狠狠一扯,把顏諳死死抱在懷裡。
以前他站在窗戶邊,想著沒有顏諳的未來,確實覺得沒意思。
但在剛才,當他站在窗戶邊,他才明白,他一點不想死。
他只想把顏諳,抱在懷裡,親吻她的所有。
「你愛我?」懷裡發出小小的一聲嗚咽。
華淵埋下頭。
這世上,不會有人比我更愛你。
而我愛你,是你教會我的。
不久後,外面的天空燃起煙火。
鐘聲敲響。
明天是新的一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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