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桉袋很薄,看起來裡面一共也沒幾頁紙的樣子。
裴仁禮晃了晃它:
「這是您要找的人的資料嗎?我能否……?」
「請便。」
隨即裴仁禮沒再客氣,直接拆開檔桉袋。
他要找的這個人叫拉里,是個侏儒,體貌特徵為暗金色散亂短髮,酒糟鼻、且齙牙,面部上下突出,顴骨凹陷,典型的鞋拔子臉。
文件的旁邊還夾著一張用影印術偷拍的照片,只是幹活的人可能技術不太好,照片看起來就像是單純的素描。
下面的資料上寫著,這個人五年前坐船從圖拉共和國來到幕星城,此後就在這裡定居。
他在港口區的倉庫工作,人際關係不好也不壞,就是那種沒有特別好的朋友,但也沒有仇家的類型,還算是很正常的一個人。
基本資料之後,就是這個人整整一周的行動軌跡。
早上出門,必然會先去港口區附近的攤位上吃早飯,八點準時到達倉庫上工,午休時間通常也不會離開倉庫,大多數時候都是找個乾淨點的地方躺下睡一會兒。
下午準時下班,回家的路上會購入晚飯所需的食物,偶爾也會跟工友去酒吧放鬆一下。
這一周的行動軌跡基本都是這個流程,看起來是個生活非常有規律的普通人。
翻開下一頁,裴仁禮微微皺眉。
拉里表面上看起來正常,實際上他有個不好的愛好,喜歡賭博。盯梢他的人發現他經常半夜起床偷偷去賭場廝混,工資基本都消費在了賭場裡。
畢竟人家開的是賭場,而不是善堂。
裴仁禮不喜歡賭,他更喜歡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裡的感覺,控制欲比較強。而且他也知道,一旦獲得過賭帶來的巨大利益後,人就開始停不下來了。
不過除了這點他不太看得慣的部分外,這個人的資料沒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
「冒昧問一句,為什麼要找他?」
奈特哈爾很輕鬆的說:
「他在我的倉庫工作,前幾天出了點事,他偷走了出入庫記錄和一部分帳本。」
考慮到這孫子有賭博的惡習,恐怕是被人逼著還賭債才這麼做的。而逼她做這些的人,八成還是奈特哈爾的對頭
裴仁禮翻開最後一頁,這一頁上基本全都是影印術拍下來的照片,像是房間被翻亂的那種,看起來就跟兇殺現場似的。
「事發之後,我派人去他家,派去的人給我帶回來了個不好的消息,拉里失蹤了,他的房子有像是被外人侵入過的痕跡。」
這怎麼看都感覺像是被人滅口了。
「真可惜,他是工作了五年的老員工,平時做的還不錯,我都考慮過給他漲薪水。」
奈特哈爾說著,裴仁禮注意到自己手裡的資料在快速褪色,所有看過的部分字跡完全消失,最終變成了幾張白紙。
「事情我明白了。」
裴仁禮敲了敲太陽穴,稍稍思考一下道:
「您想要我做到什麼程度?」
「書面方面的問題我已經處理好了,被偷走的記錄和帳本能否找回來無所謂,但我希望知道他的下落。」
奈特哈爾把最後一點杜松子酒一飲而盡,示意後面的管家不用續杯後說:
「人活著最好,我其實很想知道,明明我對員工都不錯,為什麼要背叛我。」
這話的意思其實就等於是生死不論了。
「我想這種事,治安隊應該比我們這些外來的冒險者更合適吧?」
「從能力上講確實如此,不過很不幸,治安隊裡沒有我的人。」
奈特哈爾的帳本和出入庫記錄已經有對他不利的信息,而治安隊則很可能被他的對頭掌握,他當然不會去找治安隊幫忙。
那麼,比起治安隊,冒險者就更合適嗎?
換句話說,既然帳本和記錄有對奈特哈爾不利的消息,讓見面才不到五分鐘的外人幫忙,這很穩妥?
事情當然不能只看一面。
奈特哈爾剛才特意提到過,書面上的事情他已經處理好了,這說明對他不利的信息已經被處理掉了,就算流出的帳本和記錄有問題,他也並不在意,現在的問題只是這個叫拉里的侏儒是否還活著,人在哪這兩個問題而已。
對奈特哈爾來說,整件事辦不辦其實都沒有多重要,而將這麼一份不重要的工作交給裴仁禮,這就是他所謂的投資。
就像之前提到的,投資也得循序漸進,不可能一看見人,就立刻拍板這項目我投了,然後瘋狂打錢。
奈特哈爾在考察,他想知道裴仁禮是否有足夠他投資的潛力,也在考慮是否值得投資,更要考慮怎麼讓投資方和受資方的關係更加緊密。
畢竟你投了半天投出一個白眼狼出來,這擱誰都難受。
而想要讓雙方的關係更加緊密,最快的方法,就是共享秘密。
當然,這個步驟同樣是循序漸進的,比如這是第一次見面,所以共享的秘密當然也都屬於那種無關痛癢的類型。
奈特哈爾現在拿出來的秘密,就是眼前的委託,而既然是共享,裴仁禮也得拿出對等的秘密。
而這個對等的秘密,就是接委託。
自從暴虐之魔王時代以來,冒險者已經走向了規範化和職業化。通常接取的委託都是各國官方發布,哪怕私人發委託,也會匯總到官方手裡。
而不經過官方,私自接委託的行為是違規的,這屬於黑工。
只不過各國在此之上還給與了冒險者一定的特權,其中就包括一定程度的免罪特權,這種程度的違規其實根本不會有人揪著不放,所以做黑工其實是冒險者中的潛規則。
這就是個和奈特哈爾拿出來的委託同等的秘密,只有接受這份委託,雙方才能達成共識,或者說達成共識的第一步。
裴仁禮預想過這種情況,對此當然有了心理準備,直接點頭道:
「我無法保證完成,但會保證盡力。」
「足夠了。」
雙方隔著桌子握了握手,就當契約成立,事實上這種口頭契約根本沒有任何效力,是否執行就要看雙方的誠意。
「不過您也知道,我對幕星城了解不多,我希望能有嚮導。」
「這個要求沒問題,我會安排人手,但我也有一個要求。」
「請說。」
「絕對!絕對不要!把我寶貝的西斯迪亞牽扯進來,這是絕對!絕對不允許的事情!」
「額……當然。」
奈特哈爾身後的管家輕咳一聲,前者立刻恢復理智:
「不好意思,我有些激動。」
「沒事,我理解,人之常情。」
剛剛那個精明的奈特哈爾又回來了,但形象有點崩……
難怪會有人綁架西斯迪亞,看來誰都知道對奈特哈爾來說女兒的重要性有多大。
「沒什麼,只是想跟裴仁禮先生聊一點你的學校趣事。」
奈特哈爾立刻換了副笑容,裴仁禮之前還以為他這表情是禮貌性的微笑,現在再看,怎麼越看越像是寵著閨女的傻爸爸……
西斯迪亞也確實沒在意,她大大咧咧慣了。
「廚師說晚飯準備好了,你們快來。」
「好的,這就來。」
奈特哈爾站起身,熱情的招呼裴仁禮:
「我的廚師非常不錯,很多賓客都讚不絕口。最近漁船上正好捕撈來了龍蝦,我相信您會喜歡的。」
又……又是龍蝦?
–‐‐——–‐‐——
奈特哈爾這種權貴肯定早就練出了自由控制表情的能力,相當於整天帶著面具待人,每一個動作每一個微表情都有意義。
但即便是這種人,也終究得有個放鬆的時候。
比如說,在自己女兒面前。
晚宴上裴仁禮就沒見奈特哈爾的笑容消失過,熱情的招待裴仁禮他們之餘,也對西斯迪亞能交到朋友感到發自內心的高興,到後來感覺都快笑成二哈了……
話說西斯迪亞大大咧咧又咋咋呼呼的性格,恐怕就跟被她爸保護的太好有關,通常來說西斯迪亞這個年紀的貴族小姐都得被舞蹈課禮儀課之類的課程包圍,經常出沒於沙龍聚會等等。
但看看西斯迪亞的性格,哪跟貴族小姐沾邊啊……
舞蹈課禮儀課太累?
沒關係,不上了。
沙龍聚會沒意思,沒關係,不去了。
在奈特哈爾的寵愛下,西斯迪亞就完全沒了大小姐風度。
仔細想想,薩利其實也差不多,一般來說哪有公主敢自己偷偷跑出王宮去砍惡魔的?
比較令人驚訝的是,這兩個從小都被寵愛著長大的姑娘,卻絲毫沒有養成公主病那種臭脾氣,就連真正的公主薩利也沒有。
這只能說是除了寵愛外,家教也非常重要。
據說最近龍蝦大豐收,晚飯也吃的是龍蝦宴,廚師的手藝確實牛逼,但連著吃了一肚子的龍蝦,裴仁禮總有點擔心自己將來會痛風……
晚飯結束後,西斯迪亞拉著薩利和卡雅搞睡衣派對,這當然沒裴仁禮什麼事,乾脆回房休息。
西斯迪亞家的客房也是豪華的誇張,哪怕不算家具的昂貴程度,自帶獨立衛浴,還有個小酒吧供客人隨意取用,想要什麼東西,只要跟路過的女僕說一聲隨時恭候。
裴仁禮只是想要點喝的,結果女僕推來的茶水車上光茶葉就有十幾種,並表示如果不滿意請儘管提,我們一定會儘量滿足客人的要求……
——真土豪啊。
拉芙娜從裴仁禮的影子裡鑽出來,悄悄走到茶水車前,倒出一杯香濃的紅茶放在裴仁禮旁邊。
她有些奇怪的問道:
「魔王陛下,您在看什麼?」
裴仁禮和以往一樣伏桉看書,但他此時沒有看魔法書,也不是怪物圖鑑之類的工具書。
「幕星城簡史。」
拿起茶杯,裴仁禮拍拍書頁:
「我突然發現,幕星城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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