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怎麼不吱聲了?
「奴婢不敢!」
八個大太監齊聲惶恐作答,紛紛取出了一模一樣的血字布帛,高舉過頭,腦袋直接貼在地上。
「聖上明察,段圭叛上作亂,罪不容誅!」
這些大太監個頂個兒的都是人精。
傳言中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永元帝,此時正好端端的坐在他們的面前。
再加上昨夜宮裡的動靜,只怕那段圭已經是沒了。
既然如此,在場的這八個大太監誰還敢和段圭扯上關係?
當然是一個個爭先恐後的和那亂臣賊子劃清界線。
永元帝看著一眾大太監的反應,冷冷一笑。
魏成吉也跪在其中,腦門上不斷有冷汗淌下。
他之前收到這份血字布帛,才剛看清上面寫的什麼,就被帶到了甘露殿。
到了甘露殿,見到其他幾個大太監,但卻唯獨不見作為當事人的段圭和趙奉。
魏成吉當即明白,恐怕這當事人中,有一個肯定是回不來了。
他猜,應該是段圭。
不久之後,甘露殿中又有一人覲見,正是趙奉。
此外,趙奉還捧來了一個裝著人頭的木盒。
目光瞥到木盒裡的人頭,跪在地上的八個大太監一個個汗流浹背。
「段圭死了!?」
猜測是一回事,親眼見證又是一回事。
「趙奉,查得如何了?」
永元帝開口問道。
其他大太監們的心也是跟著提了起來。
「逆賊段圭已認罪伏誅。」
「此外還供出同黨七人。」
「段圭認罪供詞在此,請陛下過目。」
趙奉送上了一份所謂的「供詞」。
而其他的大太監聽了趙奉的話,不禁沉默了片刻,以為是他們聽錯了。
他們這裡總共就有八個人,趙奉一口氣就要吃了七個。
「好大的胃口!」
其他的大太監一個個都恨不得生吞活剝了趙奉,嘴上趕緊駁斥道:
「聖上,奴婢冤枉啊!」
「趙奉藉機發言,剪除異己,其心可誅!」
「望聖上務必還吾等一個公道啊!」
大太監們一個個急得哭爹喊娘起來。
段圭這事是謀反,可不是他們平日裡的勾心鬥角。
若真是叫趙奉誣陷成功,他們幾個可就真的都要腦袋搬家了。
「肅靜!」
甘露殿內亂鬨鬨起來,一道威嚴的聲音,淡淡的響起。
眾人頓時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籠罩全身,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永元帝的掌燈太監王喜站在一旁,目光掃視著一眾大太監。
可誰都不敢和王喜的目光對上,趕忙低下頭。
王喜那並不高大的身形,此時在他們眼中如山嶽一般不可撼動。
王喜上前接過了趙奉手上的供詞,然後呈給永元帝查看。
永元帝看著這份供詞,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笑容。
「你們都說你們是冤枉的。」
「趙奉送上來的這份供詞裡,有七人是段圭的同謀,還有一人跟此事無關。」
「那麼,朕再問你們一遍。」
永元帝的目光含著戲謔之色。
「你們當真都是『冤枉』的嗎?」
頃刻間,甘露殿內落針可聞。
原本還聒噪不已的八個大太監,此時都不敢吱聲了。
永元帝不說,他們哪裡知道自己到底是那七個同謀之一,還是那唯一的無辜者。
冷汗無聲的滴落在光滑的石磚上。
甘露殿內的沉默持續了片刻,永元帝才重新開口道:
「看來你們也並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冤枉的啊。」
「既然如此,便配合內務府好好調查一番,洗刷各自身上的冤屈吧。」
「趙奉,若有人抗拒配合調查,以段圭同罪處置。」
看著眼前木盒裡的人頭,八個大太監齊齊咽了口吐沫。
「汝等可有異議?」
永元帝很是民主的問道。
「陛下聖明,奴婢感激不盡!」
不管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八個大太監齊聲高呼。
「好了,都下去吧。」
永元帝揮揮手,沒有了繼續談論此事的興趣。
九位大太監恭敬的退出了甘露殿。
到了外邊,他們便涇渭分明的站成兩邊。
「趙總管屢建奇功,當真是可喜可賀了。」
幾個大太監陰陽怪氣了幾句之後,便直接拂袖離去。
他們都知道,接下來的日子要不好過了。
現在給趙奉好臉,祈求他手下留情,那是伸出臉去接人家的巴掌。
趙奉是什麼人,他們同為大太監自然是最為清楚的。
「幾位,慢走。」
「這些時日,趙某可要多叨擾了。」
趙奉笑呵呵的說道。
就在其他大太監離開時,趙奉有突然喊住了魏成吉。
「阿吉。」
魏成吉站住了腳步。
其他大太監們雖然仍舊在往外走,但腳步卻齊齊慢了下來,留意著身後的動靜。
魏成吉沒有說話,靜靜的看著趙奉,等待他的下文。
趙奉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用不輕不重的聲音說道:
「那一個名額可是我專門為你留下的,務必要把握住啊。」
魏成吉當即面色一變。
他驟然轉身,感到那幾道離去的身影都衝著自己傳來了清晰的殺意。
「你他娘的!」
魏成吉氣得直咬牙,瞪著趙奉直罵娘。
「殿前肅靜,不要驚擾了陛下。」
「你也老大不小的了,還是宮中的大太監,別總是這麼沒素質。」
趙奉教訓魏成吉兩句,背著手悠哉離去。
魏成吉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好容易才重新恢復平靜。
之前,他勾搭上趙奉的事情就在宮裡謠傳許久,而今天算是徹底坐實了。
魏成吉知道,趙奉絕對不只是說說而已。
這一次調查中,肯定會故意無視自己,然後重壓其他七人。
到時候,魏成吉說什麼也不好使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魏成吉現在也沒得選。
剛出了段圭的事情,魏成吉除了和趙奉配合以外,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保全自身。
趙奉雖說是內務府總管,而且還有陛下聖諭,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搞掉這麼多大太監。
段圭的同謀可能會有,但絕不可能是七個。
算上已死的段圭,若真有七個同謀,那就是十個大太監里反了整整八個。
真反了這麼多個,恐怕昨晚就真的變天了。
誰都知道,這是趙奉的憑空捏造的話語,為的就是藉此調查其他大太監。
能查到段圭的同謀,那自然是最好,還能接著立功。
查不到的話,那趙奉就有操作的空間了。
至於永元帝會縱容到何種程度,那就真的只有天知道了。
「唉——」
魏成吉長嘆一聲。
「沒想到年輕時被他壓了一頭不說,老了都快要被收下當狗了。」
……
另一邊。
李玄先是帶著鄧為先去了一趟景陽宮,讓鄧為先給玉兒報個平安。
姐弟倆見了面,玉兒總算將一顆懸著的心放了。
可擔心了一天,玉兒的眼淚卻是一時半會兒的止不住,抱著弟弟上上下下的檢查好幾回,生怕他哪裡磕著碰著了。
鄧為先沒有將他今天差點被人殺死的經歷說出來,只是說自己萬事都好,只是因為昨晚的事情,也無法離開伴月院太久,匆匆跟玉兒報個平安,然後對安康公主行禮之後,就馬上離開了景陽宮。
李玄自然是得把他送回去。
雖說有一隊花衣太監保護鄧為先,但他還是有些不放心。
直到把鄧為先送回了伴月院,李玄才放下心來。
因為此時的伴月院被嚴密的封鎖住了,除了禁軍守護以外,還有不少花衣太監。
看來是趙奉又把人手派了回來。
估摸著是昨晚對付段圭一脈的人時,內務府人手不夠,這才臨時撤走了伴月院的守衛力量。
而那兩個玄衣太監正是抓住了這個空隙,才把鄧為先從裡面騙了出來。
「不知道那兩個玄衣太監的底細查出來沒有?」
景陽宮的守備力量倒是一直沒有動,這也是李玄敢出來溜達的原因。
否則,現在宮裡這麼亂,李玄還真有些不太放心只留兩個丫頭在家裡。
可現在的景陽宮有三隊花衣太監守護,尋常人應該是無法突破這樣的守衛力量。
更主要的是,兩個丫頭跟昨夜的事情也扯不上關係。
而眼下的當務之急,還是儘快找到宮裡藏著的另外的老鼠。
鄧為先被追殺,應該也是為了殺人滅口。
只不過如今那兩個玄衣太監被抓,只怕對方也提起了警惕,不容易被查到了。
李玄徑直奔著內務府而去,很快就循著氣息找到了尚總管。
尚總管昨晚似乎忙了許久,此時正在大廳坐著閉目養神。
他察覺到李玄的到來,這才慢慢睜開了眼睛。
「阿玄,小鄧子送回去了?」
李玄點點頭,接著問起了自己關心的問題:
「那兩個玄衣太監的底細查到了嗎?」
尚總管搖搖頭,有些遺憾的說道:「已經都死了。」
李玄一驚:「怎麼會?」
「他們提前服下了毒藥,沒有按時回去,直接毒發在內務府的監牢里。」
「他們身上的衣服也不是他們自己的,身份倒是查出來了,都是剛出侍監院不到一年的小黃衣,一個在段圭手下任職,一個在延趣殿任職。」
「在宮裡無親無故,存在感低的異常,顯然是帶著任務入宮的。」
尚總管搖搖頭,顯然對這些調查結果並不滿意。
「延趣殿?跟魏成吉有關係?」
李玄好奇的問道。
尚總管不禁笑著說道:「魏成吉那小子腦子雖然不大靈光,但還沒傻到這個地步。」
接著,尚總管的表情認真一分,繼續說道:「我原以為另外的那隻老鼠一定是宮裡的人,可現在看來就有些不一定了。」
「那兩個玄衣太監的安排,宮外的人也可以做到,而且更加方便。」
李玄聽到尚總管的一番分析,不禁感到為難起來。
「那這另外一隻老鼠的線索豈不是斷了?」
「阿玄不必擔心,還有很多可查的細節。這偷來的衣服,服下的毒藥,兩個人入宮一年期間接觸的人,都是切入點,只不過這些都需要時間去查。」尚總管不緊不慢的說道。
被他老人家這麼一說,李玄原本急躁的心情頓時安心不少。
「對了,阿玄。」
「我這正好有一個適合伱的任務。」
「你看有沒有興趣?」
尚總管說著,讓李玄附耳過來。
李玄認真聆聽一番,之後便點了點頭。
這事兒對李玄來說不難,只是有一件事他還沒來得及跟尚總管說:
「對了,那個必勒格有點東西的。」
李玄接著把昨晚的事情說了一遍,還將自己的猜測附上。
「能感知到你的注視?」
尚總管眉頭一皺。
「阿玄,你的陰陽真氣,從氣息上是絕對無法感知的。」
「因為陰陽真氣本就是組成天地五行的基本力量,任何人感知你的偽裝,都和感知天地無異。」
「我想,你的猜測應該是八九不離十。」
「這世上總有各種能人異士,必勒格能感知你的目光也不是不可能。」
「這種人一般來說,都是天資不俗之輩。」
「必勒格,倒是一個有趣的人。」
尚總管微微眯眼,重視起了必勒格的存在。
原本,尚總管對於這個大漠使節團的領隊並沒有太多的印象。
此人就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般。
但現在看,必勒格恐怕是有真才實幹的。
至少,修為上應該不會太差。
跟尚總管匯報完了情況,李玄就告辭離開,出了皇宮重新回到大漠館。
大漠館內,李玄感知不到必勒格的存在,巴特爾和蒙恩的氣息也是如此。
「記得昨晚他們說要準備第一輪和談來著。」
「大早上出門,現在都還沒回來嗎?」
李玄看了看天色,再過一個時辰太陽可就要下山了。
「聚會那麼嗨,真有心思好好工作?」
而且大漠使節團這一次本就不是為了和談來的,他們的真實目的,李玄很清楚。
等到日暮時分,李玄才遠遠的察覺到了必勒格的氣息,在他的身旁,巴特爾和蒙恩也都在。
李玄立即閉上眼睛,改為用感知去「看」。
必勒格等人回來時心情不錯,似乎「假和談」取得了不小的進度。
今晚,大漠館內沒有再開宴會,難得安靜了起來。
必勒格帶著巴特爾和蒙恩兩人,在之前招待王宗宇的房間內用膳,竟是談論起了昨晚皇宮裡的騷亂。
李玄原本以為能聽到什麼機密,結果這三個傢伙竟然不知情一般互相談論著,言辭中還關心起了永元帝的安危,希望他沒有事,不要耽誤了兩國此次的和談。
聽到這裡,李玄哪還不清楚這些話都是專門說給他聽的。
「這王八犢子,是之前察覺到有人監視,現在還在小心謹慎的演戲是嗎?」
李玄感覺到自己的智商被按在地上摩擦了。
見三個人胡扯個沒完,李玄也失去了耐性。
「既然小心到這個程度,也就沒有必要再等了。」
李玄當即按照尚總管的要求,從帝鴻骨戒內拿出了一枚響箭,接著毫不避諱的在必勒格等人頭頂的屋檐上拉響。
咻——
響箭帶著刺耳的銳響升入空中。
李玄腳下的房間內,對話的聲音戛然而止。
而在李玄的感知範圍內,四方館內湧進了無數官差,其中還有花衣太監帶隊。
不一會兒的功夫,大漠館四周就被團團圍住,圍了個水泄不通。
必勒格等人走出了房間,已然是聽到了外界的騷亂。
但三人都是抬頭看天,表情輕鬆。
必勒格的臉上更是噙著淡淡的笑容。
可就在此時,遠處的李玄突然眼睛一瞪。
必勒格臉上的笑容瞬間斂去。
蒙恩察覺到必勒格的表情異常,當即問道:
「師父,您怎麼了?」
必勒格面色凝重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李玄看到必勒格的反應和尚總管所預料的一樣,便點點頭離開。
他雖然不明白尚總管讓他這麼做的原因,但看起來必勒格的臉色倒是難看了不少。
李玄的心思倒也簡單。
必勒格不爽,他就爽了。
李玄腳步輕快的回去復命。
而還在大漠館的必勒格環視四周,終究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無時無刻都在盯著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