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女國東鳳城,煉丹會。記住本站域名
何雲師拿著藥杵一下一下處理著藥材,神色平靜,一如既往。
這個世道,是越來越糟糕了。
這幾個月以來,他唯一不後悔做的一件事情,也就只有給那個名叫張玄的年輕人提供證明,證明他是自己帶大的,證明他是正氣宗白女國東鳳城附近不遠一個叫小春鎮的人。
就如同張玄一見面時候所說:好人正在變壞,壞人越來越壞,他這個煉丹會執事越來越看不慣。
後來願意幫助張玄,願意冒險,也是全部因為此事。
這世上實在難有順眼之人,張玄是少有的唯一一個順眼之人,而且還是一個特別獨特而奇有之人。
誰能在正魔兩道之外,年紀輕輕擁有那樣的修為?就算是擁有那樣的修為,怎麼都不會對宗門毫無敬畏。
那年輕人,仿佛不是這個世上的人一樣,一開始有些莽撞無知,很快就迅速適應下來。他煉丹本領異常高超,何雲師也是自嘆不如,甚至回想起來白女國都城那一次比試,都在懷疑張玄的真實年齡。
一個年輕人,可能擁有這樣的煉丹本領嗎?能夠在煉丹一道上勝過丹神谷的合體境界武者?
從白女國都城回來之後,何雲師便恢復了尋常的模樣。
有人試著查探,試圖從他這裡獲得張玄的下落,很快又放棄。何雲師猜測大概是正氣宗的崔監察安排的。
往後也就漸漸沒有了其他事情。
原本應該是這樣,然而這幾日時間,又一樁大事發生了。
正氣宗搜尋張玄的下落,並且力度前所未有的大,數名正氣宗弟子,與幾名赤陽宗的弟子如同虎狼一樣沖入了東鳳城煉丹會,將一切翻了個底朝天。
然後又把何雲師給拎出來拷問了一陣。
到現在何雲師還清晰記得他們審問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語氣、每一個眼神。
「說,張玄究竟是不是你培養的?」
「千真萬確,的確是我培養的,他是我好友張四海的孩子……」
「你培養的?為什麼你在東鳳城,他的名字卻在小春鎮?而且小春鎮根本就沒有人認識他!」
當時何雲師是這麼回答的:「那是因為我秘密把他養大的,小春鎮不過是一些鄉野蠢材,我怎麼可能放任我辛苦培養的人跟這些蠢材放任自流?」
「他的路引與身份雖然在小春鎮,但是直到最近才去了一次小春鎮,其餘的一切都是我一手操辦。我辛辛苦苦養育他這麼久,眼看他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煉丹水平超過我,修為也超過我,我的心中實在是不勝欣慰。」
「我等著他加入丹神谷,然後或許能夠給我一個宗門弟子的殊榮,讓我晚年衣食無憂。」
正氣宗弟子和赤陽宗弟子眼神兇狠:「你之前可不是這樣!你分明是一個憤世嫉俗的人,這才被發配到東鳳城來,來到東鳳城,也是煉丹會的安排,不是你自己的選擇,你不可能在這個時間內將張玄培養成那個模樣!」
「哪個模樣?」何雲師詫異問道。
「這就不是你應該知道的事情了!」一名赤陽宗弟子冷聲喝道。
「我只知道我給他藥材,教他煉丹,他學習的格外快,讓他修煉,他也學習的很快很快。」何雲師詫異,似乎剛剛有所察覺,「現在張玄怎麼了?怎麼惹怒了正氣宗和赤陽宗?他還能加入丹神谷嗎?」
正氣宗弟子和赤陽宗弟子對他冷眼相向,根本不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繼續開口盤問,盤問了良久之後,這才停下來,互相眼神示意,也沒有將何雲師帶走。
這樣的情況,令何雲師和其他圍觀者們有些意外,不過在正氣宗東鳳城監察崔監察出面之後,一切都恢復了平靜。
至少表面上是恢復了平靜。
何雲師怎麼會不明白——張玄這個年輕人必定是惹出了極大的禍患,正氣宗和赤陽宗都在一起追查他的下落,一旦被抓住,那定然是凶多吉少。
但是他還是硬是強行解釋出來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
因為,他本來就活夠了,看厭了這個世界。
若是能夠在死亡之前還能幫到張玄一點事情,這也是值得的。
「吱呀」一聲,打斷了何雲師的思索,也讓他杵藥的動作停下。
一個渾身脂粉香氣的女子邁著步子走進來:「還在這裡杵藥?」
是烏玉蘭,被崔監察帶走的那個女子。
「是啊。」何雲師說道。
烏玉蘭輕笑一聲:「你最近被宗門審問,是因為那個張玄?」
「是啊。」何雲師說道,「也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麼事情,被正氣宗和赤陽宗一起追尋。」
「可不只是赤陽宗與正氣宗,而是正魔兩道十二宗門。」烏玉蘭笑道,「你想不到吧?」
「十二宗門?正魔兩道?」何雲師疑惑地抬起頭來,「正魔兩道一向說勢不兩立,現在卻在一起尋找一個人?」
「是啊,就都在找那個叫張玄的人。」
烏玉蘭說道這裡,有些得意:「這就是我靠近正氣宗監察大人的好處,你們這些人不知道的事情,我早一步提前知道。」
「這樣的事情換做是你們,無論如何也是猜不到的。」
何雲師的目光落在她慘白如雪花的臉頰、嘴上的鮮紅如血的打扮上,嘆了一口氣:「這世道……」
「你又來了。」
烏玉蘭笑道:「咒罵這個世道,你難道能夠改變一絲一毫嗎?不知道多少人越來越懶惰,越來越恬不知恥,也不知道多少人越來越貪婪。」
「那些被統治的,麻木不仁,苟且安生,毫無廉恥……飲用別人髒水,然後發笑,自以為安樂。」
「人真是醜陋到極點的野獸,醜陋到極點的動物,若是任由惰性和享樂無底線無節制地發揮下去,足以令人不再是人。」
「但是咒罵就有用了嗎?你現在憤世嫉俗就有用了嗎?」
何雲師一開始還是不以為然的態度,隨著烏玉蘭越來說的越深刻,越來說的越激動,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若不是對人生、對世道絕望,是不會去考慮這些問題的。
他拋下藥杵,霍然起身:「玉蘭,你怎麼了?是不是受委屈了?」
烏玉蘭笑了笑,笑聲哀婉:「我還活著,還算是委屈嗎?」
何雲師默然,沒有說話。
對於烏玉蘭這樣身份低微的女子來說,被正氣宗的監察大人帶走,居然沒有被凌虐而死,活到了現在,著實已經不算是委屈。
烏玉蘭張口笑了笑,口中有些漏風,牙齒已經掉了四顆。
何雲師怔怔地看著這一幕。
「都這樣嗎?」
「差不多吧。」烏玉蘭慘笑道,「大家可是和我想的差不多,都是以為投靠了監察大人,就能夠衣食無憂。卻不知道,我們當不成任何人類,就仿佛是玩物一樣。」
「監察大人想要怎麼玩弄戲耍我們,那我們就要那麼做。所謂下輩子可以衣食無憂、沒有人再敢小瞧我們,那不過是一個美好的奢望罷了。」
「像是我們這種……根本活不過幾年。」
「你之前還說什麼……」何雲師吃驚地問道。
「不過是想要表現一下自己過得很好,想要自欺欺人罷了。」
淚水滑落下來,衝散了雪白的脂粉,露出臉上一塊塊烏青發紫的傷痕。
何雲師看著這一幕,仰天抬頭,久久不語。
這個世道,大概就是錯的吧?
那什麼世道又是對的?人生在世,竟本來就是要受這樣的苦難嗎?
受過了苦難,又沒有來生,就這麼完了?
若是這樣想來,還不如早早結束這些無窮無止的苦難才更好。
回過神來,烏玉蘭不知何時已經走了。
何雲師慢慢坐回去,拿起藥杵,又變為原來的模樣。
想得越多,越是苦惱,還不如現在這樣,什麼都不用多想。
烏玉蘭究竟是偶爾來見自己的,還是被人授意派過來試探自己的,都不用想了。
或許這世上有唯一的一束光,那就是那個奇特的年輕人,叫做張玄的年輕人。
「篤篤篤!」
他緩緩以藥杵搗擊藥物,仿佛入定的老僧敲擊木魚。
什麼也不去想了。
煉丹會外,對張玄和神秘化神境界女子的搜尋遠遠沒有停止,還在繼續進行。
小春鎮、東鳳城、白女國,幾乎每個人都知道,正氣宗在搜尋這兩個人。
正氣宗的所有地盤、赤陽宗、神仙派、天機樓、丹神谷的所有地盤,也都是這樣,只是始終未能找到那兩個想要找到的人。
而翠霞宮的地盤,赤陽宗弟子們也都搜尋了不止一遍,同樣沒有任何發現。
魔道六宗的地盤內,六位老祖突襲血池秘境,卻有些尷尬地撲了一個空,回到各自宗門之後,也再一次不約而同地加大對張玄以及其他三個神秘人物的搜尋。
按照魔道的邏輯,越是找不到對方,越是說明對方的強大與可怕。
越是有這種可能,才越要找到對方,將對方儘早消滅。
而就像是邪了門一樣,還真就怎麼都找不到張玄與神秘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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