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整塊水晶雕刻的硯屏,利用天然包體雜質製成了一副格外精妙的雪景垂釣圖,天然意趣,格調高雅。
檀悠悠一看就知道這是好東西,這麼大的天然水晶不容易得到,如此雕工更不容易,她是真的很喜歡,妄想據為己有放在自己的書桌上,寫出來的字都能好看幾分。
「別動。」裴融眼裡的笑容瞬間消失,只剩下幽暗和可怕。
檀悠悠被他的表情嚇了一跳,慌忙把手縮回去,卻不小心帶翻了硯屏,她又慌慌張張去扶硯屏,又把旁邊一盆玉雕葫蘆給碰翻了。
眼看著玉雕葫蘆就要從架子上「嘰里咕嚕」滾下來,檀悠悠索性將胸一挺上前堵住,不想裴融剛好伸手過來幫忙,整隻手扎紮實實貼了上去。
兩個人都吃了一驚,一個撤退一個收手,玉雕葫蘆晃了晃,一頭栽到地上摔作碎片。
檀悠悠倉惶地看著地上的碎片,再驚慌地看向裴融:「夫我不是故意的,夫君,真的,我沒想到你會鬆手。」
裴融垂著眸子沒看她,蹲到地上將碎片一點點地撿起來,他撿得很認真,每一塊碎片都沒放過。
檀悠悠默默地將水晶硯屏放好,也蹲下去和裴融一起撿拾碎片,黃金有價玉無價,這得多少錢啊!
「不用了,你先回去。」裴融仍然沒有看她,聲音低沉。
檀悠悠沒吭聲,繼續埋著頭撿碎片,裴融深吸一口氣,生硬地道:「我想獨自待會兒。」
「哦。」檀悠悠放下碎片,怯怯地退了兩步,轉身朝著房門走去,走到門口她又折回去,站在裴融身後低聲道:「對不起。」
裴融沒理她。
她又等了一會兒,說道:「夫君保重。」
裴融還是沒理她。
檀悠悠咬著唇,低著頭,耷拉著肩膀往外走,流年不利,這倒霉催的,嘖嘖……
「少奶奶的運氣很不好,剛好碰了公子最在意的兩件寶物。」知業抱著胳膊立在門外,眼睛瞅著裴融的背影,話是衝著她說的,聲音很小,仿佛生怕裴融聽見似的。
檀悠悠抬眼看向知業,他臉上的表情很奇怪,似是同情又像是想笑,隱約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
「是誰送給夫君的?」檀悠悠不記得自己得罪過他,便同樣很小聲地問道,「是他的紅顏知己嗎?求而不得的那種?」
「少奶奶怎會這樣問?」知業臉上的震驚簡直遮蓋不住,就連抱著的胳膊都放下來了:「您是聽說什麼了嗎?」
檀悠悠眨眨眼,擠出兩大顆眼淚:「難道不是嗎?夫君一定是求而不得,心灰意冷,所以才隨便娶我的吧?」
一般都這樣。貌美貴公子莫名求娶一無是處小庶女,不是身有隱疾就是別有隱情!
裴融和她的婚事細究起來有很多奇怪的地方,例如,檀如意不肯就該去娶齊三小姐,好歹都是嫡字開頭,名氣比她這個小庶女好多了。
例如,渣爹說要提前婚期,裴融這麼個講規矩的人立刻就順水推舟答應了。
例如,婚禮之中,男女雙方都講究嫁妝、聘禮數量相當,裴融不但給了豐厚的聘禮,還另外給渣爹加持了官位。
裴融用實際行動證明他其實沒有隱疾,那就是有隱情咯!
檀悠悠一把抓住知業的袖子,害怕又憂傷:「知業,你就告訴我真相吧,我一定不會告訴別人的。求求你了!」
知業驚恐地拉扯自己的袖子,低聲道:「快鬆手!少奶奶快鬆手!公子看見可不得了!」
檀悠悠死死拽著不放:「那要看你怎麼做了。」
知業氣得臉通紅,卻又無可奈何,只好道:「那個水晶硯屏其實是……」
「玉雕葫蘆是我娘留下來的遺物。」裴融不知什麼時候走到門邊,嚴厲地瞪視著檀悠悠那隻抓住知業袖子的手。
檀悠悠飛快地縮回手,眼淚汪汪:「夫君,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不關你的事。」裴融轉回目光,冷聲道:「龔叔呢?」
龔叔急急忙忙趕過來:「公子有何吩咐?」
「這樣貴重的東西為何不收到匣中珍藏,反倒隨意堆在架子上?」裴融的聲音不大,卻夾帶著難以壓抑的憤怒,「自領家法四十,革去一年工錢,庫房總管一職暫由陳叔代理。」
「是。老僕領罰。」龔叔面色平靜,似是挨打罰錢革職的人不是他自己。
「夫君……」檀悠悠想要求情,剛開了口又被裴融截斷了:「你回去,不關你事。」
再在這裡留下去也沒意思,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僵硬,檀悠悠默默地行了個禮,低著頭走了。
裴融轉頭看向知業:「你為何會在這裡?」
知業沉默片刻,對著自己被檀悠悠抓過袖子的那隻手用力搧了一巴掌。
檀悠悠獨自回到新房,軟綿綿地癱倒在躺椅上:「我惹禍啦……」
柳枝很擔心:「小姐,這可怎麼辦啊?要不奴婢回去和姨娘說,另外尋個類似的物件賠給姑爺?」
檀悠悠沉沉嘆氣:「賠不了啊,哪怕一模一樣,也不是從前那個啦。這就叫樂極生悲啊,做人媳婦和在家當小姐真是不一樣呢。」
「小姐……」柳枝同情地喊了一聲,眼圈泛紅。
檀悠悠學著裴融的樣子拍拍她的狗頭,微微一笑:「沒事兒,幸好水晶硯屏沒摔壞啊。」
柳枝深以為然:「那是,不然同時摔壞兩件寶物,那損失可大了。」
檀悠悠撐著下頜道:「不是,我是覺著那水晶硯屏一定是他求而不得的佳人所贈。」
柳枝頓時傻了眼:「小姐……」
檀悠悠白了她一眼:「嚷嚷什麼呢?還不趕緊給我找些吃的填填肚子?」
「哦。」柳枝趕緊把私藏的糕點搬出來,伺候檀悠悠果腹。
檀悠悠吃了一匣子桂花糕,膩得抱著茶水猛喝,這時候,裴融回來了。
她趕緊放下杯子起身肅立,雙手緊緊貼在大腿兩側,昂首挺胸,目視前方:「夫君,我錯了。你罰我不許吃晚飯吧。」
裴融看了她一眼,走過去沉默著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仰頭一飲而盡,淡淡地道:「確實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