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恭喜老爺

  錢姨娘是個百折不撓的性子,吃一塹不長一智的那種,行了禮就開門見山:「太太,聽說要去萬佛寺聽寂然大師講經?我們能不能一起去呀?妾身想為四小姐求籤。」

  崔姨娘則是害羞地笑著:「六小姐之前生病,妾身曾為她在佛前許過願,也該還願了。」

  周氏冷漠地將二人掃視一番,淡淡地道:「都去。」

  錢姨娘和崔姨娘高興得不行,千恩萬謝,各自回房準備。

  周氏問張婆子:「怎麼不見梅姨娘?」

  張婆子笑道:「早起她那邊的桃枝來說,姨娘染了風寒,不怎麼舒服。因為貴客上門,老奴也沒來得及向太太稟告。」

  「病了?」周氏哂然一笑:「她是真小心。」

  張婆子誇張地掩住口小聲道:「太太,難道梅姨娘是怕……」

  周氏坦然道:「她怕我算計她的心肝寶貝呢,也罷,我去瞧瞧她。」

  左跨院中。

  梅姨娘斜靠在床頭上閉目養神,檀悠悠坐在一旁說笑話,她分別模仿不同角色的語調神情,嘰嘰喳喳,一個人硬是湊出了一桌人的效果,好不熱鬧。

  周氏在外看著,忍不住道:「我也真是服了你們母女,一個閉目養神,半天不吭一聲,一個自說自話,半天不歇氣,竟然也能堅持這麼久。」

  檀悠悠連忙停下表演,起身行禮,仍舊笑嘻嘻的,沒心沒肺的模樣:「給太太請安,您怎麼來啦?」

  周氏按住要起身行禮的梅姨娘,在床沿坐下,說道:「來看看你們,需要請大夫麼?」

  梅姨娘道:「不過偶感風寒,不用請了。若是需要,妾身再求太太。」

  「雪青,你我之間用不著這個求字。」周氏平靜地道:「剛才我與班伯府齊夫人約了下月初八,兩家人一起去萬佛寺聽寂然大師講經。錢姨娘和崔姨娘都想去,你這裡呢,隨你的意。」

  她說得坦然,梅姨娘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還早著呢。」

  「我想讓你心裡有數。」周氏又留了一盞茶的功夫,與梅姨娘說了會兒話,直到前頭來報檀同知已經回家,這才離去。

  關好院門,檀悠悠就問梅姨娘:「姨娘這是心病?怕我被太太和三姐姐算計?太太是來告訴咱們,這種事不會發生?」

  梅姨娘瞥她一眼:「我擔心你只顧著吃,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現在看著也不算笨?」

  檀悠悠失笑:「我是您生養的,哪有那麼蠢?」

  「這可不一定。」梅姨娘不再說話,繼續閉目養神,她是真的病了。

  掌燈時分,檀悠悠幫著梅姨娘洗漱收拾妥當,正要安排她睡下,渣爹就來了。

  檀同知滿面春風,腳步輕快,先哄檀悠悠:「乖女兒辛苦了,你去玩會兒,我來照顧你姨娘。」

  檀悠悠心說,我姨娘可不見得樂意讓你伺候,卻見梅姨娘沖她點頭,只好說了幾句暖心的話,乖乖回房。

  檀同知將燈剔得亮了些,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獻寶似地亮給梅姨娘看:「雪青你看這是什麼?」

  卻是一對紅寶石鑲嵌的梅花耳墜,恰恰與梅姨娘的姓貼合,東西不大,難得做工精細,不張揚卻又精緻,很符合梅姨娘的身份。

  梅姨娘謝了,盯著檀同知道:「老爺遇著高興事啦?」

  檀同知親手將耳墜子給她戴上,一雙眼睛笑成彎月:「最知我者,雪青也!今日福王世子去找我了,和我說,只要這樁親事能成,他就能幫我做這秋城知府,讓老梁那個狗東西滾蛋!」

  燈光在梅姨娘眼裡倒映著,一閃一閃的,她好半晌才道:「恭喜老爺。」

  檀同知盯著梅姨娘的眼睛看了片刻,輕輕嘆了口氣,說道:「雪青啊,你也覺著這門親事不妥,我卻為了要做秋城知府,想要賣女求榮?」

  梅姨娘淡笑:「怎麼會呢?老爺不是那樣的人。否則當初不會冒著得罪太太和周家的風險納我進門。」

  檀同知搖頭:「算不上冒險,你我本就該是正頭夫妻,若非我家境貧寒陷入絕境,讓你從妻變作妾,是我對不起你。我寒窗苦讀十餘載,好不容易中了進士,卻因窮且無勢遲遲不得授官,困頓京城,一籌莫展。

  家中老父為我讀書,腰被石板壓斷,無錢醫治呼號數日而亡;兄長為我讀書,外出行商被盜匪殺死;老母為我讀書,日夜操持熬瞎雙眼,餓得皮包骨頭,臨死前拉著我的手說,崽啊,你一定要做官,光宗耀祖……」

  燭火忽明忽暗,檀同知眼裡水光一片,然而那淚水並未滾落下來,只是剛剛好噙著,看起來真誠又可憐。

  他拉著梅姨娘的手,含淚注視著她,低聲道:「雪青啊,我每每想起這些事來,便撕心裂肺的疼。我不能就那麼空著手回去,我不能讓那些人嘲笑我檀家拼盡全力供我一人,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我也不想要你跟著我困頓潦倒一輩子,讓人嘲笑先生當初把你許配給我是看走了眼,所以我才拜入周家,娶了太太……」

  梅姨娘側臉避開檀同知的注視,嘆道:「老爺別說了,那些事情早已經過去了,咱們不提了。」

  「好,我們不提往事。」檀同知擦去眼淚,堆起笑臉:「咱們來說安樂侯府這樁婚事。第一,福王是陛下同母胞弟,他是最懂陛下心意之人,福王世子出京不是小事,必須得到上頭首肯,否則若被有心人利用,可算謀逆實證之一。

  第二,福王世子是代表的福王府,他親自安排這樁婚事,且允諾幫我做這秋城知府,其中必有深意,輕易拒絕不得。我雖不知他們盤算,卻也知道安樂侯府的運氣差不了,承爵是遲早的事,坐龍椅上的,誰願被人說是刻薄寡恩?

  第三,嫁過去就是現成的侯夫人,還能幫著娘家興旺發達,打著燈籠都難找的親事,哪兒不好?我勸多了,太太和如意總覺著我是坑害她們。雪青,你可不能和她們一個想法,不然我會傷心的。」

  梅姨娘淡淡地道:「聽老爺這樣說起來,確實是一樁不錯的婚事。但若是賭錯了呢?」

  檀同知冷道:「不會錯,也不能錯,我辛辛苦苦走到今天,絕不能讓老梁把我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