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檀悠悠對梅姨娘的了解,柳枝能夠偷聽,多是梅姨娘故意的,不然想要偷聽到實質內容,那是做夢。
梅姨娘不否認,筆下不停,眉眼未抬:「此事我自有定論。」
言下之意就是你別管,別慌,該幹嘛就幹嘛。
「我是想和您商量,明天這個破酥包子餡料該怎麼拌的事。」檀悠悠見親娘如此淡定,就更不怵了,她就說嘛,不關她的事!
梅姨娘就更不管這個事了:「你愛怎麼拌就怎麼拌。」
「涼拌可以不?」檀悠悠調皮地問道。
梅姨娘對她這些奇奇怪怪的言語早就習慣了,只微笑著低罵一句:「調皮!」便不再管她。
檀悠悠心中無事,興致勃勃地操弄吃的,到了點兒,頭沾著枕頭就睡了過去,這一覺卻睡得不大安穩,只因她做了個恐怖的夢。
不是夢見自己被抓被傷到頭,而是夢見自己在課堂上偷吃東西,被校長本尊給抓住了。
校長的臉冷得像冰渣子,說話時就像冷空調往外噴冷氣似的,讓人冷得雞皮疙瘩冒了一層又一層。
她這個小可憐已經嚇得渾身顫抖、拼命求饒討好了,冷酷無情的校長大人還要她到全校大會上念檢討書,接受批評教育。
掙扎不得,她只好哭著在校會上念了檢討書,心裡冷得像南極冰蓋似的。
蔫巴巴下了台,兇殘冷酷的校長大人拎著她的衣領說:「下次再敢這樣,看我不揍你!」
檀悠悠鼓起勇氣想要反抗,然後看到校長大人長得和在班伯府見到的嚴肅正經美男一模一樣。
於是,她立刻明白自己是在做夢了,破涕為笑,直到笑醒過來,還能聽見自己的笑聲在屋裡迴蕩。
柳枝打著呵欠,邊穿衣邊走進來,迷迷糊糊地道:「小姐今天怎麼醒得這樣早?」
「不告訴你。」檀悠悠得意地挑高眉梢,去他的校長大人吧!本姑娘不用上學!
發好了的麵團漲滿了整隻銅盆,用手一拉,絲絲縷縷,蜂巢似的許多氣孔。
檀悠悠很有經驗地誇了夸自己:「我這面揉得真好,發得也真好,好了,柳枝,動手和面!」
事先熬好的雪白豬板油被抹在擀成片的麵團上,一層又一層,揉到後面,麵團變成油浸色,用手捏著不沾,扯開能看到已經分了好幾層。
火腿丁、糖、花生粒、冬菇末炒成餡料,包好上屜猛火開蒸。
霧氣繚繞中,檀悠悠陶醉地深呼吸:「香味兒出來了,真好吃啊,甜的餡兒呢……」
院子裡的丫鬟婆子全都湊在一起探著脖子看,咽口水。
蒸好的破酥包子麵皮酥軟,層次分明,光是吃皮就覺得很美味,不比普通包子就是一塊面坨沒意思,餡料甘香鹹甜,別有風味。
這樣的美食,照舊是要送一份去主院的。以往都是梅姨娘或者檀悠悠親自送過去,但這次梅姨娘不打算去,也不讓檀悠悠去,而是打發桃枝送過去。
主院裡一切如常,但細細觀察琢磨,又有那麼幾分不同,下人們的話比平時少了許多,行事更加小心。
「給五小姐說,她有孝心了。」周氏神色如常地打發走桃枝,嘗一口破酥包子,淡淡地道:「很不錯,送兩個去給三小姐。告訴她,吃不吃,由得她喜歡。」
是的,檀如意從昨天晚上開始,就再沒進過一粒米一滴水,一直躺在床上不聲不響。
這都是因為知道福王世子竟然親自出面,替安樂侯之子裴融提親,對象就是她本人。
這不算啥,一年到頭,來檀家提親的人不少,可怕的是,周氏竟然沒拒絕,還親自把媒人送到了大門口,又來問她的意思。
她肯定是不乾的,什麼安樂侯?她來秋城之後就沒聽說過這樣的人家。
不能科考、隱姓埋名、下一代爵位在哪兒都不知道的破落戶兒,誰愛嫁自己嫁,反正她是不肯嫁的。
她當場表示反對,周氏卻是意味深長地道:「你不小了,理當明白,這世間,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這就是由不得她反對的意思,於是檀如意開始絕食。
破酥包子的香味固執地往檀如意的鼻腔里鑽,讓本就飢腸轆轆的她差點沒瘋。
她憤怒地拉起被子蓋住臉,怒吼:「拿走!拿走!誰耐煩吃這個!」
奉命送包子的是張婆子,她是打小看著幾個孩子長大的,見檀如意發怒也不害怕,含著笑不緊不慢地道:「三小姐息怒,太太說了,吃不吃,都由得您喜歡。太太那邊還有差遣,老奴把東西擱這兒,先告退啦。」
張婆子說到做到,行了禮就走。
檀如意以為周氏怎麼都會哄哄自己來著,誰知道好不容易盼到張婆子來,二話不說就撤退,簡直氣死個人。
「你站住!」檀如意憤怒地掀開被子坐起來,瞪著眼睛吼道:「你就這樣走了?」
張婆子忍住笑意,強作驚訝:「小姐還有吩咐?」
檀如意又羞又氣:「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這是想要找台階下呢,張婆子一拍腦袋:「是了!老奴真是老糊塗啦!太太還有話交待小姐。」
檀如意期待無比:「什麼?」
張婆子上前,意有所指:「太太說,吃不吃,由得您喜歡。」
「???」檀如意不明白,張婆子卻已收了笑容逕自離去。
日頭高起,萬里無雲,窗前天光變幻。
檀如意披散著頭髮,赤著雙足,趴在桌上盯著那兩個已經涼了的破酥包子看。
自從張婆子走後,她維持這個姿勢已經足有兩個時辰整。
丫頭彩鈴十分擔憂:「小姐,這包子有什麼好看的?您若是餓了想吃,婢子就熱給您吃,若是不喜歡,婢子就扔了。」
「說得冠冕堂皇。」檀如意聲音平板,面無表情:「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扔進自家肚子裡嗎?」
檀悠悠那邊送的吃食,從沒有扔掉的,就算她吃不下,丫頭們也會偷偷撿來吃了。
這兩個破酥包子雖然涼了,但是賣相仍然很好,麵皮透亮,裡頭的油酥似要破殼而出,饞人得很。
彩鈴訕笑:「那,婢子熱給您吃?」
「吃!當然要吃!為什麼不吃!」檀如意似是在和彩鈴說話,又似是在自言自語:「送上門的包子,當然要吃,不吃就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