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出生的意義是什麼。

  「你說,像我這樣的人出生的意義是什麼。」

  石城縣石城村,在一個破敗的房屋裡傳出了一聲啼哭。

  接生婆在水盆里洗洗手,邊洗邊囑咐著:「是個女娃娃。」

  剛剛衝進來的田國棟臉上的笑僵住了,取而代之的只有他皺著的眉頭,和那句:「怎麼是個女娃娃?」他把孩子抱起來打量著:皺皺的臉,通紅的皮膚,止不住的啼哭聲…真令人厭煩。

  田諾錦站在門口,探著身子來看,他有了一個妹妹。他剛好想要一個妹妹:「爹…是不是妹妹啊?」

  田國棟轉身,皺著眉驅趕著他,「走走走,你個小屁孩在這裡湊什麼熱鬧,快滾,產房裡陰氣重。」而後轉過頭來滿臉凝重地看著面前皺巴巴的孩子,「女孩兒有什麼用啊,丟進水缸里溺死得了。」

  原本還躺在床上出神的娘此刻像是瘋了一般,大吵大鬧,她面色蒼白地想要奪過田國棟手上的孩子。

  「瘋婆子,你幹什麼!…」田國棟往後退了退,抱著孩子的手緊了緊,孩子的啼哭聲更大了。

  「田國棟,你個該死的東西,你要是敢動我的孩子一下,我讓你們田家絕後!」娘雙目通紅地望著門口,田國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田諾錦沒走。

  「他媽的你這個死東西,不是和你說讓你滾嗎!」田國棟怒不可遏,田諾錦是田家的獨苗,近期一定要離那個死婆子遠點,不然真出什麼事也說不清。

  「爹,留著妹妹吧,娘…」田諾錦看了看爹,又望向娘,還沒出口就被打斷了。

  「我不是你娘,你和你爹一個樣,滾開!」

  「娘…」

  「滾,我不想再說第二遍了!」

  田諾錦眼裡充斥著恐懼,他有點想哭,但是不行,爹告訴他哭的話眼睛就會壞掉。所以他只能悻悻離開。

  「瘋婆子…你假如要養她的話你自己好生養著!我不會管她一點…」田國棟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叫田招娣吧?」可當他看到了娘死灰的臉,又下意識地低頭。

  「田若楠。」娘平靜地開口,「叫田若楠。」

  ……

  「我叫田若楠。」

  ……

  「妹兒啊,你說哥今天帥不?」

  一個女孩跟著另一個高她一頭的男孩走著,正是他們放學回家的時候。她低著頭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麼。

  「你在發啥怔呢,哥問你話呢,哥和他們鬥蛐蛐贏了你不祝賀一下?」

  田若楠緩緩抬起頭,皺皺眉看著自己的哥哥:「不帥,像個傻蛋。都沒有你班上那個劉瓊洲帥。」

  「嘿呦你個死丫頭片子,哥白疼你這麼大了…」

  走到家門口的時候,田諾錦明顯地停頓了。田若楠不解,輕聲喊著:

  「哥?」抬頭望去卻是觸目驚心的一片鮮紅的——血泊。她也呆住了,不僅僅是地上有著長長的拖拽留下的血痕,牆上桌上也有噴濺的血跡。她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回來了?」田國棟從後屋裡出來,他身上穿著只有殺豬殺牛才會穿的黑色罩衣,身上全是血。此時正吧嗒吧嗒地抽著旱菸。

  「屋子是怎麼回事?…娘呢?」田諾錦率先開口,「你身上穿的什麼?…你把娘殺了?」他的拳頭握得死死的。

  屋子裡充斥著血腥味。而爹不在乎地聳聳肩:「你娘跟別的野男人跑了。」

  「他媽的怎麼可能!娘本來就是你花錢買來的,她怎麼可能跑得掉!」田諾錦朝爹吼著,「你殺了我娘對不對,你就是個畜生!…」

  「哥,別說了。」田若楠扯了扯哥哥的衣角,她感覺爹的眼神冷冷的。及時止損。

  「你鬆開…田國棟你就是個地痞流氓,你他媽怎麼好意思當爹的!…」

  田諾錦還在罵著,而爹此時已經大步走過來扯住田諾錦的衣領往後屋裡拖。

  「你他媽放開我!聽到沒!…」田國棟無視了田諾錦的掙扎的叫囂,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田若楠。

  「把這裡打掃好。」

  ……

  田若楠拿著抹布一點一點擦拭著桌上的血跡,血腥味不好聞,她只覺得令人作嘔。後屋傳來哥哥的慘叫聲,她想把耳朵捂住。手止不住顫抖著,直到慘叫聲停下她才回過神來。

  「…你打掃好衛生了沒?」扭頭就能看到父親提溜著渾身是傷的哥哥站在走廊上。

  「…打掃好了。」

  「打掃好了就給我滾回去睡。」

  ……

  田若楠躺在床上,縮成一團,臉朝著牆壁。靜靜的,只有外面的蟬鳴聲。

  「妹兒啊。」田若楠沒有轉頭,她想哭了。田諾錦偷偷溜進了她的房間,看她不答話也沒有繼續叫下去,而是默默地躺在了田若楠的旁邊,輕輕地順著她的背。沉默地過了很久,他才又開口。

  「妹兒啊,只有我們兩個了。只有我們互相對對方好了。

  「…娘呢?娘的屍體。」

  田諾錦拍著她後背的手頓了一下,他裝作平靜的樣子說:「在後院——那口我們不用的井裡。」

  田若楠不說話了。

  「沒事了,沒事了…」

  「…哥,我們出生的意義是什麼。你說我出生的意義是什麼?」

  「不知道,既然活著那就好好地活。」

  那一晚田若楠哭了,她哭得很厲害。

  「若楠不哭,娘唱歌給你聽。」

  「小小船兒天上游,晃晃悠悠岸邊走……」

  ……

  第二天早上,田若楠第一時間就跑到後院查看了那口井——黑洞洞的,沒有任何東西在裡面。她深深地吸了口氣。

  「…娘,走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