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綁架(3)

  他也皺著眉頭,沉默地看著我。

  雷雷鼓聲傳來,他依舊沉默地看著我,我毫不避讓地瞪著他。鼓聲漸急,他忽地輕嘆口氣,一言未發地跨上匹馬就疾馳離去。

  我莫名其妙地看向李誠:「他怎麼跑掉了?」

  李誠對我身在軍營卻連戰鼓都聽不懂十分詫異:「將軍要點兵呀!估計過三四日大軍就要出發去打匈奴。」

  我皺皺鼻子,揮了揮袖子就要走,李誠急急攔住我:「將軍命我教你騎馬。」

  「我不學。」說著繞開他繼續走。李誠緊緊拽著我的胳膊:「你必須要學,你不學我就不能完成將軍交給我的任務。」

  我翻了個白眼:「完不成又如何?關我何事?」

  李誠急得鼻尖已經有了汗珠:「完不成將軍就會對我印象不好,我就不能儘快上陣去殺匈奴。」

  我哼了一聲,欲甩開他走人,沒想到他手上力氣不小,我四成勁力居然沒有逼開他。

  李誠滿臉哀求和著急:「你怎麼能不會騎馬呢?匈奴個個都很兇殘,你不會騎馬,如果有什麼意外會很危險,你會拖累大家的。」

  我心中一顫,剛要砸到他後脖子的手立即停下,如果真出了事,第一個拖累的人肯定是霍去病。

  我問李誠:「你年紀還小,不在家裡侍奉爹娘,跑到軍營里來幹什麼?」

  李誠神色立變,眼中有些水汽,聲音卻是冷硬如刀鋒:「去年秋天,匈奴進雁門關挑釁生事,爹娘和姐姐都已經被匈奴殺死了。」

  我沉默了會兒,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師傅,我們學騎馬去。不過記住不許對我不耐煩,不許嘲笑我,更不許罵我笨,否則拳頭伺候。」

  李誠一面揉眼睛,一面笑著用力點頭。

  從早晨練習到天色全黑,除了吃東西時稍微休息了會兒,我一直重複著翻身上馬,摔下,再翻上,再摔下……

  李誠剛開始還頻頻誇讚:「金大哥,你人長得斯文清秀,性子卻夠硬朗。」

  漸漸地,李誠看我的眼神從讚賞變成崇敬,從崇敬變成震驚,從震驚變成畏懼,到後來是帶著哭腔求我別再騎了。

  我一瘸一拐地走進屋子,霍去病正在燈下研究羊皮地圖,看到我的狼狽樣子,眉頭皺了皺,望向李誠。

  李誠哭喪著臉,用看瘋子的眼神瞅了我一眼,向霍去病細細匯報我的學馬進度。霍去病聽完後,嘴邊緩緩帶出一絲笑,吩咐李誠去命人準備沐浴用具。

  李誠一出屋子,我立即挪到榻旁躺倒,全身骨頭真是被摔散架了,剛才身子軟得只想往地上滑。

  霍去病坐到我身旁,碰了碰我臉上的淤青:「疼嗎?」

  我閉著眼睛,冷哼道:「你摔個幾十跤不就知道了!」

  「轉身趴著。」

  「幹嗎?」

  「剛開始學馬,腰背都很容易酸,我幫你捶一捶。」

  我想了想,翻身面朝下趴好:「你輕點兒,我左肩膀摔得有些疼。」

  他一面輕輕敲著我的背,一面道:「學馬要慢慢來,你這麼著急幹嗎?看你這架勢好像一天之內就要自如地策馬飛奔。」

  我哼哼道:「誰早上和我說要儘快學會的?」

  「我覺得你不會盡心才那麼說。」

  我哼了一聲,沒有答話。

  他道:「明日清晨大軍出發。」

  我吃驚地撐起身子,扭頭看著他:「明天早上就走?我才剛能快跑,還不會及時轉彎和停下,而且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摔下去。不過……不過勉強也能成,回頭我用帶子把自個兒綁在馬上,看它還能不能把我摔下去。」

  霍去病笑道:「發什麼瘋?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學騎馬。剛學了一天,你就敢說自己能策馬快跑?不過是仗著自己武功高超,反正摔不死,豁出去讓馬亂跑而已,若真讓你隨大隊而行,非把整個隊伍衝散了不可。你不用隨我去,在營地里慢慢學。」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會兒,又趴回榻上:「你不怕我逃跑了?」

  他還未回答,屋外有兵士回稟道:「將軍,沐浴用具備好。」

  他坐著未動,吩咐道:「送進來。」

  我看他自己都不在乎什麼將軍威儀,我也懶得在乎什麼禮節,遂趴在榻上紋絲不動。送用具進來的兵士眼光剛掃到榻上又立即迴避開,低著頭把浴桶和熱水抬進了裡屋。

  「去洗一下吧!軍營里沒有奴婢服侍,將就一下,不過你若樂意,鄙人倒是很樂意效勞。」霍去病拉我起身。

  我冷哼一聲,扭扭擺擺地晃進裡屋,回身放下帘子,掩上了門。

  「玉兒,你最近嘴巴有問題嗎?」

  我一面脫衣服,一面問:「有什麼問題?」

  「我看你現在不用嘴回話,動不動就鼻子哼哼幾聲,倒是挺像某種家畜。」

  「哼!」我爬進了浴桶,懶得和他廢話。

  他在外面笑起來:「再哼哼,以後就叫你小豬。」

  我舒服地在浴桶里閉上了眼睛,全身散掉的骨頭開始慢慢往一起收攏。

  「玉兒,你在軍營里等我回來,這次我是以快制快,所以少則幾日,多則十幾日就會返回,不會讓你等太久。」

  我一聲未吭,他等了一會兒又道:「據說狼肉不太好吃,我也不想逼自己吃難吃的東西。」

  我大大地哼了一聲:「你既然心裡早已有主意,何必還假惺惺地徵求我的意見?」

  他剛叫了聲「玉兒……」,門外有士兵求見:「將軍,有人送來一個鴿子籠、兩隻鴿子和一個包裹。」

  我立即睜開眼睛,這兩個小東西終於到了。

  「將軍,客棧里的東西都在這裡。末將失職,從昨日夜裡,這兩隻鴿子就一直不肯吃食也不肯飲水,我們強餵時,它們啄得很兇,無法餵食。」

  這兩個小傢伙,怎麼這麼倔犟?我聽到此處,再顧不上享受什麼熱水,急匆匆地胡亂擦洗著,趕著想去看它們。

  霍去病道:「沒事,它們待會兒見了主人就不會這麼蔫了。」

  「將軍,還有一事,我們離開客棧時,有人正在打聽落腳在天字二號房的姑娘去了哪裡……」

  聲音猛然低了下去,我正在用帕子擦乾身子,側著腦袋聽了聽,只聽見低沉的語聲,說什麼卻不可分辨。

  聽到腳步聲出了屋子,我忙跑出去:「小謙,小淘,小玉在這裡呢!」

  蜷縮著趴在籠子裡的小謙和小淘聞聲立即都站起來,我把籠子打開,放了兩個小東西出來。籠子裡的食物盒和水盒都是滿滿的,我倒了穀粒在掌心,小淘立即撲上去趕著啄,小謙卻只是扭著腦袋看著我,似乎在研判我為什麼會拋棄它們這麼長時間。我討好地把水盒拿到它面前:「先喝口水,這次不能怪我,要怪他。」我瞪了霍去病一眼。

  不知道小謙究竟懂了幾分,反正它不再用它的小紅眼睛盯著我,抖了抖翅膀,不緊不慢地喝了幾口水後,也湊到我掌旁開始啄穀粒。

  霍去病走到我身旁蹲下,看著它們吃東西:「沒想到這兩隻鴿子居然比很多人都硬氣,寧可餓著也不吃別人餵的東西。」

  我輕輕理了理小淘的羽毛,笑道:「那是當然,全天下只有我和九……」我磕巴了下,語聲噎在喉嚨里,深吸口氣,強笑著,若無其事地繼續道:「它們只認我,絕對不會吃別人的食物。」

  我很希望自己能笑得自然,笑得似乎已經遺忘一切,可發覺自己完全做不到,既然笑比哭都難看,索性不再笑了,靜靜地看著小謙和小淘埋頭啄穀粒。

  霍去病猛然從地上站起,走到案前坐下,低頭看向地圖。

  我發了半晌呆,忽地想起剛才的事情,側身問道:「剛才我聽到送包裹的人說有人打聽我,怎麼回事?」

  霍去病在地圖上點點畫畫,似乎沒有聽到我的話。我又問了一遍,他才頭未抬地隨口道:「你突然消失不見,你那個車夫可是費了不少工夫找你,不依不饒地鬧到官府去尋你,壓都壓不住。你身邊怎麼儘是刺頭貨?連跟你只走了一段路的一個車夫都這麼難打發?」

  我心中幾分感動:「你可別欺負人家,這個大伯人很不錯。」

  霍去病「嗯」了一聲:「肯定是懷柔,不會武鬥。」

  我「撲哧」一下笑出來:「你和陛下是否整天琢磨的就是懷柔和武鬥?以威震懾匈奴?以柔分化蠶食匈奴?」

  小謙和小淘已經吃飽喝足,在我手邊親昵了會兒,踱著小方步進籠子休息。

  我起身看著霍去病:「昨日沒有休息,明日一早就要走,你還不睡覺嗎?」

  他扔了筆,站起撐了個懶腰:「是要好好睡一覺,否則要等到打完這一仗才有可能躺在榻上安心睡覺。」

  我掩嘴打了個哈欠:「我睡哪裡?」

  他朝裡屋輕抬了一下下巴:「你睡裡面,我就睡外面。」

  命人收拾好屋子,各自安歇。

  躺在榻上時,我本還想琢磨一下從昨天晚上到現在的荒唐事情,將來有什麼應對之策,可太過勞累,頭一挨枕頭,人就立即沉入夢鄉。

  正睡得酣甜,忽覺得有人在榻旁,心中一緊,立即驚醒過來,又瞬間明白是誰,翻了個身子,面朝外,眼睛未睜地問:「什麼時辰?要走了嗎?天還未亮呢!」

  他低低的聲音:「要走了。」黑暗中,他的臉離我越來越近,我能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我的心越跳越快,越發不敢睜眼睛,只是閉著眼睛裝迷糊。

  「有什麼事情就吩咐李誠幫你辦,學馬時別再那麼心急,儘量待在軍營里,若實在煩了也可以去集市上找小姑娘玩,但是記得只能穿男裝。」

  我輕輕「嗯」了一聲。他也未再說話,只靜靜地看著我。

  半晌後,他輕撫了下我的頭:「我走了。」人站起,向外大步行去,我不禁叫了一聲「霍去病」,他回頭看向我,我半撐著身子道:「一切要小心。」

  黑暗中一個燦若朝陽的笑:「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