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江西岸的綽爾城,號稱城,其實只是個小土圍子,扎賚特部的固山貝子色稜率部眾駐帳於此。想當年嫩科爾沁部右翼的老祖宗博第達喇以河為界,將牧地劃分給自己的兒子們,第九子也是最小的兒子阿敏分得嫩江以西的綽爾河流域,始號扎賚特部。
此時已是九月,天氣漸漸變冷,色稜卻不願待在暖和的牙帳內,而是帶著親衛來到城牆上觀望,他在等待大清兵仗局副總管立哥派人聯絡自己。前段時間,立哥來信說已經說服杜爾伯特部很吉日格城主塔本,尋機擒拿叛清的色楞等人,要他與郭爾羅斯部鎮國公扎爾布做好準備、等待自己的信使,信使一至,立即出兵至杜爾伯特部助塔本成事。由不得他不急,與郭爾羅斯部不同,扎賚特部的牧地位於嫩江西岸,科爾沁部被衛國平定後,他們的西面和南面便全是敵人,一旦嫩江東岸的杜爾伯特部也投了衛,將會被切斷逃往寧古塔的道路,只能往北遷往索倫蠻子居住的苦寒之地,不僅環境艱苦,還極可能受到索倫蠻子的搶劫。此外,羅剎人經常入侵令北遷的風險變得更大。所以,平定杜爾伯特部叛亂等於是保住了東遷寧古塔的通路,對扎賚特部意義重大。
色稜想在城牆上等待立哥的信使,其實只是一種心理上的希望,並不真的覺得今天會有人來,可偏偏遠方來了一隊人馬朝這邊奔馳。貝子爺露出喜色,「快,打開城門,迎接立哥副總管的信使」。
然而,長生天和他開了個玩笑,來的並不是立哥的使者,而是大衛忠國公阿喇善及其隨從。
見是此人,色稜犯了狐疑,請他入城後問道:「阿喇善貝勒,您不在科爾沁右翼中旗待著,怎麼跑我這兒來了?聽說衛國正在清洗嫩科爾沁的王公貝勒,難道您也在被清洗之列、來我這兒避禍?」
「呵呵,蓮花大可汗最痛恨諂媚滿清、攻打同族的蒙古人。嫩科爾沁左翼的那些王公貝勒,如滿珠習禮、吳克善等輩因為甘當滿清走狗,已經被抄家貶為庶民,可咱們右翼的台吉,這些年一直被滿清打壓,不但沒事,反而升了爵。科爾沁右翼後旗的都什豁爾被授了科爾沁郡王,杜爾伯特旗的色楞被授了很吉日格郡王,便是我這樣的無能之輩,也被授與忠國公爵位。我可不是來避禍的,反倒是來幫你避禍的」,阿喇善哈哈大笑。
「你竟敢辜負皇恩、叛清降衛!」色稜冷笑連連,卻不住地用眼偷瞄阿喇善的臉色。
「我的好貝子爺,當年滿清是如何對付咱們嫩科爾沁右翼的,你不是不知道,還說什麼辜負皇恩的屁話!噶爾珠賽特爾大台吉是怎麼死的,難道您都忘了嗎?」聽到「辜負皇恩」四字,阿喇善不由自主地激動起來,揚聲吼道:「你可知道蓮花大可汗是如何評價噶爾珠賽特爾大台吉的?他說,『我蒙古是蒼狼白鹿的子孫,從來不缺熱血男兒。即使是依附滿清的科爾沁部,也有噶爾珠賽特爾這樣的好漢呢!』還誇我收留噶爾珠賽特爾大台吉的孫女奧敦木其爾有功、封為忠國公,又憐惜奧敦木其爾孤苦伶仃,將其納入後宮,封為康嬪。這樣的英主難道不值得報效嗎?」
聽了這話,色稜面上神色變幻,默不作聲。
見他不吭聲,阿喇善喝道:「色稜,我方才說是來幫你避禍的,並非虛言。你可能還不知道吧,大汗已命都什豁爾、色楞率兩萬科爾沁、杜爾伯特部勇士進入杜爾伯特旗切斷了你東逃寧古塔的退路。如今你東、西、南三面皆敵,還往哪跑?難道想北遷,讓索倫蠻子和羅剎鬼將你們的牲畜搶得一點都不剩嗎?」
「聽~聽說杜爾伯特部的台吉並不是都想降衛,色楞一人恐怕代表不了整個杜爾伯特部吧?」被阿喇善的話擊中命門,色稜嘴上卻並不服軟,強犟著反駁。
「哼!很吉日格郡王的決定得到所有杜爾伯特部台吉的支持。很吉日格城主塔本還將滿清兵仗局副總管立哥和其一干手下綁了交給很吉日格郡王以示誠心」。
「什麼!」這一回色稜大驚失色,發了半天呆後訥訥地問道:「我若降衛,不知可得何爵?」
「你若是早降,自然可得顯爵。可到如今這地步方降,只能得個三等伯矣。不過大衛最重軍功,接下來必然要攻打寧古塔的清軍,若能立下戰功,爵位嘛,還是能升的」。阿喇善說完後也不著急,平靜地盯著他看。
「唉!多謝你不避風險前來勸我。事到如今,我願率部眾歸衛,只求大汗能善待扎賚特部」,色稜嘆了口氣。
見他如此,阿喇善樂了,含笑開口,「其實有一個法子能讓你的爵位高上一級」。
「哦,什麼法子?」色稜精神一振。
「隨我一同去勸郭爾羅斯部降衛」。
——
在蒙古各部中,郭爾羅斯部是個古老的部落,曾經與成吉思汗所在的乞顏部齊名。相傳,郭爾羅斯始祖與天女相愛結合、生下三子,此事激起天庭大怒,下令將三子扔下人間,天母不忍,以金器相托。此三子即為郭爾羅斯、弘吉剌特和亦乞剌思三部的祖先。後來,成吉思汗的弟弟拙赤合撒兒征服了郭爾羅斯部。明朝時,嫩科爾沁右翼台吉、拙赤合撒兒的十六世孫烏巴什統轄該部。到如今,該部被清廷編為兩旗:郭爾羅斯後旗由鎮國公扎爾布執掌,郭爾羅斯前旗由輔國公昂哈執掌。因為前旗的牧地緊挨著衛國大軍駐紮的科爾沁左翼中旗,為躲避衛國的兵鋒,昂哈率部眾由嫩江南岸遷往嫩江北岸的後旗牧地。二旗合在一起,聲勢倒也壯大不少,可鄰居杜爾伯特旗的降衛卻讓他們感受到極大的壓力。
顏面扁平,頰骨俊秀,勇猛剽悍的剛直之氣顯現於眉宇之間,郭爾羅斯後旗鎮國公扎爾布正在沉思。前些日子,他收到蓮花大可汗的勸降信,信不長,話卻質樸,「你們已經無跑可逃,蒙古人不打蒙古人,帶著你的人投奔朕,可得富貴」。明眼人都知道漠南的局勢已經崩潰,想擋住衛軍的兵鋒很難。可身為勇士,不戰而降心中卻是不甘的。所以,他很猶豫。
「額祈葛,阿喇善貝勒和色稜貝子來了」,正在思考,兒子安達什里入帳通報。
「哦,看來是立哥副總管那邊有消息了,快請」,扎爾布精神一振,還以為是兵仗局副總管立哥聯絡了色稜,色稜來找自己商議出兵助很吉日格城主塔本平叛並執掌杜爾伯特馬鞭一事。
結果,卻是長生天開的玩笑,阿喇善和色稜居然都降了衛。尤其是扎賚特部的投降,更是令郭爾羅斯部陷入孤立無援的絕境。
「國公,咱們都是嫩科爾沁右翼,何苦兵戎相見?」「是啊,國公,您不為自己也得為整個郭爾羅斯部想一想啊」……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不住地勸說。
「莫要再說,我降了便是」,扎爾布苦笑著擺手,命兒子請郭爾羅斯前旗輔國公昂哈前來議事。說是議事,到了這地步也沒什麼可議的,二人痛快地率部眾做了大衛國的臣民。(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