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嗎?」大帳外,額爾德尼焦急地問都什豁爾。
都什豁爾心有餘悸地搖搖頭,「大汗對我說了句話,『朕若是納了吳克善的孫女入宮,那麼對吳克善、滿珠習禮二人的子孫是否要網開一面?』看來吳克善、滿珠習禮兩家人是真的完了!」
「什麼!」額爾德尼大驚,面色蒼白地說:「他們完了,說不定下一回便要輪到咱們嘍!」
見他怕成這樣,都什豁爾呵呵一笑,「大汗是一代英主,所以能將國家大事放於美色之前。不過,據我觀察,他朝哈斯那丫頭瞅了半天,方才緩緩搖頭,送走哈斯後還讓我張羅科爾沁部的其他貴女,可見並非不愛美色,只是不想放過吳克善、滿珠習禮二家。大汗對其他人並不痛恨,你不用擔心」。
「吁~」額爾德尼嘆了口氣,「可嘆兩位王爺叱吒一生,竟然落得如此下場!」
「我的好賢侄,天威難測,今後萬不可說同情那兩家人的話。切記!切記!」都什豁爾趕緊阻止他的感嘆。
——
夜深了,勤政的蓮花大可汗卻難以入眠,批閱起了奏章。都什豁爾帶來的那位叫哈斯的小姑娘雖然沒有引起他的興趣,卻成功撩起他的寂寞。長夜漫漫,何以打發?惟有奏章。
「大汗,哈達萬戶長求見」,正廢寢忘食地辛勞著,侍衛來報。
「嗯?」蘇勒坦劍眉上揚,小眼睛射出熠熠的光,低沉地喝道:「喚他進來」。
哈達邁著沉穩的腳步,不慌不忙地進入大帳,一見龍顏,便呈上一封密札,「大汗,奴才已經找到那對母子,經詳細詢問,確定不是偽帝的血脈,而是廢后與另一名科爾沁男子所生」。
哈達口中的偽帝指的是順治帝,廢后則是被順治帝廢為靜妃的吳克善的小女兒額爾德尼布木巴(又名孟古青)。當年順治帝廢后的理由有三:這樁婚事是多爾兗強行安排的,夫妻感情不和;皇后雖然漂亮,但是生性善妒失德;皇后喜好奢華,配飾如果沒有金銀珠寶絕對不戴。明眼人都知道,他是想讓自己寵愛的董鄂妃當皇后,不過事與願違,皇后之位終究還是落在另一位科爾沁貴女的身上。被廢後,吳克善將愛女接回科爾沁草原(「……前日所廢皇后,今月因其父入朝,許以帶還」)。蒙古素無守節的傳統,吳克善為女兒挑了個部落里的勇士,兩人誕下一子。這孩子曾被朝鮮使臣誤認為是順治帝之子(「竊聞蒙古之女,曾為順治皇帝之後,失寵黜還其國而生子」)。多嘴的朝鮮使臣還有模有樣地宣稱清廷屢次請蒙古送回順治帝之子,均被科爾沁部拒絕。托朝鮮人的福,烏衣衛迅速將順治帝有子留在科爾沁左翼中旗的消息傳遞給蓮花大可汗。偽帝的兒子?那豈不是極好的人質?精於算計的大可汗立即命哈達將人抓住,調查清楚。
「你說什麼?那小娃兒是廢后與其他人所生?那偽帝豈不是戴了頂大大的帽子?」聽到此處,蘇勒坦樂得哈哈大笑。
雖然聽不明白大可汗口中的「戴了頂大大的帽子」是什麼意思,但作為大可汗少年時的玩伴,哈達深深地知道自己的主子是天上的蓮花生大士下凡,經常會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倒也不覺得驚奇,反露出會心的笑容,虔誠地迎合。這便是忠犬,儘管不知道主子樂什麼,也要樂主子之所樂。
「哈達,茲事體大,你確認了嗎?」樂完,某人又嚴肅地問。
「奴才派人仔細詢問了廢后本人和其身邊的侍女、老奴,確定此子是廢后與科爾沁部的一名叫鴻德格的勇士所生。那勇士好酒,兩年前喝醉了酒從馬上跌下來摔死了,只留下這對母子。如若是偽帝之子,今年應該八歲,可經核實,那孩子今年才六歲,確定並非偽帝之子」。
「可惜~可惜,如此便沒有什麼利用價值嘍」,蘇勒坦撇了撇嘴,忽然問出另一個問題,「朕聽說廢后美若天仙,但是性子不好、經常與偽帝爭吵。今年多大了?真有傳說中那般美麗嗎?」
「回大汗的話,廢后今年二十二歲,模樣倒還俊俏,只是性子很是剛烈。奴才審問時,遭她屢次怒斥,倒有些皇后的氣勢」,哈達很了解大可汗,提到「皇后」時,特意加重了語氣。
「這麼說是匹烈馬?呵呵,朕倒要瞧瞧這位廢后長什麼模樣」,蘇勒坦呵呵一笑,「將她帶進來吧」。如果是一般的女子,自然不會入大可汗的法眼,可若是滿清的皇后嘛,那便不一樣嘍,某人想見見。
美人兒步入帳中,烏黑的長髮隨風飄揚,幾縷不馴的碎發輕拂修長的眉宇,寶石般的杏眼閃爍著靈動,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看穿世間一切虛妄,鼻樑挺直,嘴角微翹,流露出草原女子特有的倔強,膚如凝脂,透著健康的紅潤。一襲天藍色蒙古袍,腰間束著精巧細緻的皮帶,將身材勾勒得十分苗條,寬大的袖口輕輕擺動,飄飄欲仙,不說話,卻自帶著股貴氣。
這一刻,蘇勒坦產生了錯覺,感覺自己遇到了一匹草原上的駿馬,自由而奔放。「你就是偽清的廢后?叫什麼來著?額爾德尼布木巴(意為寶瓶)?呃~果然是只寶瓶呢」,他情不自禁地讚美起來。
「呸!暴君,你殺我父親和兄弟,必遭報應,大清也不會放過你們」,那女子果然剛烈,甫一見面便怒罵。
「呵呵,朕也沒打算放過偽清」,蘇勒坦不屑地一笑,「你父親和幾個兄弟都是戰死的,男兒戰死沙場是常事,哪來的報應?」
「就算男兒戰死沙場是常事,可我三哥(指弼爾塔哈爾)已經被擒,幾個弟弟和侄兒還小,為什麼連他們也不放過?女人們又有什麼罪,要將她們發落為奴?你不是號稱蓮花生大士下凡嗎?這便是你的慈悲?」
「我蒙古本是蒼狼白鹿的子孫,千百年來從未屈服於人。你父親和幾個叔叔忘記祖先的榮光,奴顏婢膝於滿洲人面前,幫著他們殘殺同族,實在是丟盡了蒙古人的臉。朕就是要通過嚴懲這些人,震懾其他依附滿清的蒙古部落,凝聚人心!朕要告訴全蒙古的子民,大元復興矣!蒙古人再也不用向任何勢力低頭!」蘇勒坦先說了幾句自以為理直氣壯的話。見額爾德尼布木巴低頭不語,又呵呵一笑,「此外,朕打仗缺銀子,你父親和幾個叔叔著實富裕,不抄他們的家,朕拿什麼養活大軍?」
「你!」聽到這裡,額爾德尼布木巴氣得柳眉倒豎。
「美人兒,你發怒的樣子還真是好看」,蘇勒坦恬不知恥地笑了,「若肯做朕的女人,朕便饒你的那些兄弟侄兒不死,你父親和叔叔家的女眷也不用發落為奴,只是貶為庶人,和其他被抄家的親王貝勒一樣,每家留方圓十里的牧地、馬二十匹、牛三十頭、羊一千隻、奴隸二十人,讓他們得以過活。可好?」
「無恥!」額爾德尼布木巴的臉頰氣得通紅。
「呵呵,無恥又怎樣?高尚又如何?史籍任由勝者書,朕獲勝了,所有的史書都會夸朕是仁君,絕不會出現無恥二字。你若從我,朕必待你如珍寶,若不從,不光是你的兄弟侄兒,便是你的兒子,也一併殺了。何去何從,好生思量」,說完,蘇勒坦滿臉平靜地盯著面前的佳人,目中卻露出惡狼一樣的凶光。
「你~你敢~」額爾德尼布木巴慌了,她從他的目光中感覺出殺意。這個人可是能制小兒夜啼的衛拉特凶神,他真的敢這麼幹!母親兄弟侄兒都是至親,兒子更是自己的命根子。死並不可怕,可若讓這麼多親人因為自己的不順從而死去,卻不是自己能承受的!
大帳內的氣氛忽然變得曖昧起來,過了許久,大清國靜妃娘娘終於從牙縫中吐幾個字,「你說話算話?」
「當然算話,君無戲言嘛」,衛拉特凶神大喜,一把抱起額爾德尼布木巴朝龍塌上走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