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9章 躍馬揚鞭寇京師(下)

  《春秋公羊傳》曰:「京師者何?天子之居也。京者何?大也。師者何?眾也。天子之居,必以眾大之辭言之」,意為天子居住的地方規模很大、人口眾多。

  北京城的確很大!共有外城、內城、皇城、宮城(紫禁城)四重城廓。外城周二十八里,牆高二丈,基厚二丈,頂收一丈四尺,有永定、左安、右安、廣寧、廣渠、東便、西便七座城門;內城周二十四里,牆高三丈五尺五寸,有德勝、安定、東直、朝陽、崇文、正陽、宣武、西直、阜成九座城門,老北京常說的四九城,指的就是內城的四面城牆和九座城門;皇城周十四里半,有大清(明朝時叫大明,清朝入關後改為大清)、東安、西安、北安四座城門;宮城周七里,有午、神武、東華、西華四座城門。城高池深,堅固難摧!

  然而,無論多麼堅固的城牆也需要有人來守。因為守城兵力嚴重不足,此刻,大清的乾清宮內已經吵翻了天。

  「皇上,我軍兵力共四萬四千,其中稱得上精銳的只有一萬駐京八旗和四千真定綠營,其他還有一萬雜兵、兩萬健婦,要防守偌大的京城著實困難,且外城殘破,一直未有效修繕,奴才建議放棄外城,集中兵力守衛內城」,內大臣兼議政大臣、總管內務府事索尼建議。他在朝中德高望重,一開口,大學士額色黑、金之俊等便齊聲附和。

  「不戰而棄外城,太傷士氣,萬萬不可!奴才以為當堅守外城,逐節抵抗,等待援兵!」領侍衛內大臣兼議政大臣鰲拜大聲反對。他自認為是八旗第一勇將,對順治帝任命索尼為主帥守城,心中多少有些不服。領侍衛內大臣兼議政大臣、總理鑾儀衛事遏必隆向來與鰲拜來往密切,見他開口,立即表態支持。

  見將領意見不一,年輕的順治帝猶豫不決,問其他人:「卿等以為如何?」

  剩下的人中,康親王傑書年紀尚幼,不說話;鎮國將軍韜塞、保定巡撫劉祚遠、真定府副將署總兵事劉秉鈞地位較低,不敢急著表態;剩下的便是兩位已呈退休狀態的元老重臣:首席大學士兼議政大臣范文程、太保兼中和殿大學士馮銓了。

  馮銓老奸巨猾,既不願得罪索尼,也不願得罪鰲拜,想了會兒、慢悠悠說道:「臣以為二策皆有道理。皇上不妨將外城的百姓全部遷往內城,先遣將防守外城,若實在守不住再撤往內城堅守」。滿清占據北京後,實行「滿漢分治」,外城主要供漢民居住,很多會館、商業、娛樂場所皆在外城,輕飄飄一句話便要在外城堅壁清野。

  聽他如此說,范文程暗罵了句奸猾,中庸之道固然不得罪人,可如今正值危急關頭,若因為怕得罪人便不敢發表意見,怎麼對得起太宗皇帝(指皇太極)的知遇之恩?想到這裡,他大聲說道:「臣以為外城不可棄。外城的永定門聯接著北京城南的交通要道,東面的廣渠門更是漕運的重要碼頭。若是不戰而棄外城,北京與外界的聯繫便斷了。京師人口眾多,沒了漕運,恐怕用不了多久城裡便會缺糧」。明初將皇城牆東移,將一段運河水路攬入城中之後,南來的船隻無法直接進入積水潭中,外城東面的廣渠門大通橋便成為漕運實際上的碼頭所在。

  聽范文程提及漕運,索尼亦嘆了口氣,「范先生所言,奴才其實也想過。不過京師的存糧尚夠支用三月有餘,只要堅守三個月,各地的勤王兵馬必到,到時候京城之圍自解,漕運亦可恢復。當前最緊要的是集中兵力堅守」。

  聽他這麼說,本已傾向於守外城的順治帝又有了動搖,將目光轉向第一個趕到北京救駕的保定巡撫劉祚遠身上,「劉卿,汝怎麼看?」因為屢次勸諫自己信佛,年輕的天子本已對劉祚遠的從叔祖劉正宗起了隔閡,借有人彈劾之機,將其降職留用。沒想到危急關頭,竟還是劉正宗的從族孫劉祚遠第一個率軍馳援。不由得連連感慨:還是安丘劉氏對朕忠心!將劉正宗官復原職,又賜宴於劉祚遠、劉秉鈞及部下諸將。

  「皇上,臣以為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誰也不知道京師保衛戰能打多久,漕運萬不可斷」,劉祚遠是書生脾氣,有話直說。殊不知此句一出,等於是在說索尼、額色黑、金之俊沒有遠見,一下子便得罪了三位重臣。

  這個書呆子!索尼在心中暗罵了一句,他是知道劉祚遠的性格的,倒是不以為意。額色黑、金之俊二人陰冷地瞧了劉巡撫一眼,暗中結下樑子。

  順治帝終於下定決心,口吐諭令,「劉祚遠、劉秉鈞,汝二人率保定綠營及城內的一萬營兵防守外城;遏必隆,汝立即督促順天府尹劉格等,將外城的百姓全部遷入內城;索尼、鰲拜,汝二人率一萬駐京八旗、兩萬八旗女營守衛內城;范文程、馮銓、額色黑、金之俊等組織衙役,維持京師治安,嚴防奸細」。雖然皇帝的語氣很鎮定,但明白人都知道,所謂「一萬營兵」,不過是由北京及周邊的汛兵、驛卒、捕快、雜役等湊成的烏合之眾;所謂「兩萬八旗女營」,不過是由滿城裡的八旗成年女子組成的軍隊,這些軍隊的戰力比真正的戰兵差遠了。

  「嗻~」眾人齊聲領命。

  ——

  「這便是元大都?果然雄偉!」就在清朝君臣愁眉苦臉之時,蘇勒坦率領一乾重臣,在親衛的護送下,騎馬繞城而行、觀察城防。心比天高的蓮花大可汗故意不稱「北京」,而以「元大都」稱之,暗含重振蒙古帝國的雄心。

  「陛下,元大都周五十七里,如今的北京城周不過二十八里,規模比元大都可是縮小了很多呢」,右都御史胡璉器笑著說。此人博學多才,對各地的建築頗有研究。

  「原來如此,怪不得朕方才巡城,發現城北部、東北部、西北部都有荒棄的舊城牆,想來都是大元時所留」,蘇勒坦嘆了口氣,聲音中暗含著對蒙古帝國的緬懷。

  不過,畢竟是絕世梟雄,很快他便忘記了那個曾經輝煌無比的帝國,轉而問出另一個問題:「胡卿,你們漢人築城都喜歡築成四四方方的形狀,為什麼這座城卻呈'凸'字形?」

  「都是國庫空虛惹的禍」,胡璉器抿嘴一笑,「當年明朝的嘉靖帝下令修築外城,本打算先修南城,再往北與原元大都土城相接,形成一個大的圍合,卻不想由於財政拮据,只修了南面的城牆,然後東折轉北、接內城東南角;西折轉北,接內城西南角,遂成此獨一無二的『凸』字形城牆」。

  「難怪朕適才觀察,發現外城的城牆並沒有內城的城牆高大,而且很多地方殘破不堪,看來是因為缺銀子,修的不太結實啊!哈哈哈~」蘇勒坦心情很好,開起玩笑來。

  玩笑歸玩笑,打仗,這位大可汗是不含糊的。次日一大早,便命蘇合、滿都拉圖、托羅什瑚、布和阿爾圖各領二千精銳的騎兵於北京外城正南部的永定門、東南部的廣渠門、東部的東便門(城門口向北開)、西部的廣寧門外挑戰。

  「城裡的清軍聽著,有膽子的便出城與我軍一決高下,躲在城牆裡算什麼好漢?」「都說『八旗不滿萬,滿萬無人敵』,為何今日如此怯懦,莫不是見了我軍的威風,不敢戰矣?」「似這等貪生怕死,莫要再著男裝,換上女子的衣裙吧」……永定門外,傳來陣陣辱罵聲。

  「副戎,衛軍欺人太甚,請讓末將出城擊敵!」有血性之將向守將、清真定府副將署總兵事劉秉鈞請戰。

  「住口,此乃敵人的激將法。撫院有令,無令擅自出戰者,斬!」劉秉鈞手按刀柄,氣得滿面通紅、兩頰的青筋鼓起。在將領的嚴令下,任衛軍如何謾罵,清軍就是不出城。這更加助長了衛軍的氣焰。

  「看來那些狗雜種是怕了咱們。勇士們,跨上戰馬,跑起來,盡情地玩耍!」衛軍猛將、和碩特萬戶長蘇合大吼一聲,馭馬在永定門外奔馳,一邊跑著馬、一邊耍起雜技,在馬上貓腰、縮身,甚至倒掛,將馬術的精妙,演繹得淋漓盡致。主將一帶頭,部下們便玩瘋了,有的於馬上站立,有的在馬上側身,有的將手中的兵器朝空中拋去、再靈巧地馭馬接住,有的拋出套馬杆、做出套野馬的姿勢,有的高唱牧歌,有噁心人的、乾脆下馬朝著城門撒起尿來。威武雄壯的北京城,成了衛軍的跑馬場。

  廣渠門、東便門、廣寧門外的情況亦大同小異,曾經不可一世的八旗勁旅在衛軍的兵鋒面前,居然嚇得不敢出戰,只敢據城而守。

  《衛太祖本紀》:「帝伐北京,闔城俱恐,無敢出戰者」。(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