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南溪縣是大江(長江)以北的一座明珠,密密麻麻的營帳卻令這顆明珠不再明亮,大衛國征南大將軍西日莫率領他的大軍來到這裡。入蜀以來,原先的十萬大軍,折損了一些,又留了萬餘兵馬駐守新奪取的地區,能用於繼續東進的,只有八萬五千。不過,補充了降將朱養恩、龍海陽、杜子香的一萬五千兵馬後,兵力仍然有十萬,並未減少。
事實上,人老成精的西日莫早就意識到自己兵力不足的弱點,除了大力任用降將,還積極拉攏招攬各地的土司兵馬為己所用。除了策反鎮雄的隴鴻勛、奢保壽,烏蒙的祿承爵,東川的祿永昌外,還派人與烏撒土知府安重聖、石柱宣慰使馬萬年、酉陽宣慰使冉奇鑣、水西宣慰使安坤、景東(今雲南景東)土知府陶斗、蒙化土知府左星海、麗江土知府木懿等聯繫,希望能利用這些土司勢力,攪得清軍後方不得安寧。還下令徵調馬湖府平夷長官司副長官牟勝、曼夷長官司副長官安象恆、泥溪長官司副長官王居極部下土兵各五百人至帳下聽用。土兵尚未到,他已等不及,聚兵於南溪,打算利用大江(長江)水道水陸並進襲取瀘州。
水陸並進這法子是降將杜子香所獻。此人名聲不太好,原是白文選部將、大明的重慶總兵,白文選被吳三桂擊敗後,撤至綦江、坐看重慶淪陷;清軍南下,不發一矢投降;其後衛軍打過來,他見衛軍勢大,二話不說又降了。降來降去,毫無當年做反賊時的血性。然而,西日莫卻不管那麼多,認為水陸並進這法子好,不顧眾議、堅持任杜子香為水軍提督,除了五千本部外,又將朱養恩、龍海陽部一萬降軍,四川參軍潘璘部五千衛軍撥歸他指揮。潘璘是資深降將,在衛國將領眼中是自己人;朱養恩降衛後封三等延長侯,比杜子香的三等敘州伯爵位高;龍海陽降衛後封三等瀘州伯,爵位與杜子香同,資歷更勝一籌。如今這些原本爵位或資歷比杜子香高的皆被劃撥給他指揮,自然引來非議一片,不服者大有人在。西日莫卻不以為然,謂眾將曰:「本帥用人向來只論本事,不論爵位和資歷,不管杜子香先前如何畏戰,若論打水戰的本事,爾等誰比得過他?且先用著,有功則賞;若敢像先前般,畏敵逃跑,斬了便是」。
的確,杜子香還是很有水戰經驗的。他曾被孫可望任為重慶總兵,駐重慶期間,打造戰船、組建水營,頗下了些功夫。順治十五年,吳三桂率軍攻合州,杜子香以輕舟哨至江口,見吳三桂揮軍跨馬而渡,驚駭而逃;吳三桂又從合州南下,三月二十四日過牛皮峽,二十五日過溫塘峽,在水上與杜子香部炮戰,最終以火炮優勢擊敗明軍戰船的抵抗;三月二十六日又在停溪以及秤沱峽擊敗明軍;四月初二再次在停溪以優勢火力擊潰明軍。屢戰屢敗後,杜子香引殘兵敗將由重慶城退到綦江,他其實是作過些抵抗的,並非傳說中的望風而降,因而積累了比較豐富的水戰經驗。這在大多是旱鴨子的衛軍將領中鳳毛麟角,所以才能入征南大將軍的法眼。
聽了征南大將軍的話,杜總兵的心中既感激又恐懼。感激的是,自己屢屢投降,名聲不好,可在大將軍的眼中居然還是個有本事的!大將軍甚至還將原先地位比自己高的將領撥給自己指揮,這是何等的信任?知遇之恩,粉身難報!恐懼的是,大將軍還有後話,「若敢像先前般,畏敵逃跑,斬了便是」,以他這些時日對大將軍的了解,此言絕不是空話,衛軍軍法森嚴,大將軍更是殺人不眨眼的主,據說還有個「衛拉特之狼」的綽號,狼者,凶獸也!若不好好用命,恐怕性命難保。
中華是個講究關係的國度。杜提督是個會做人的,並不敢以主將自居,議事時堅持讓潘璘、朱養恩、龍海陽坐於上首,事事與他們商量著來,同時積極打造戰船、操練水軍。
終於,征南大將軍下達了水陸並進、攻打瀘州的軍令。等待多時的八萬馬步軍、二萬水軍浩浩蕩蕩向瀘州殺去。蜀地多山又多河流小溪,敘州、瀘州一帶尤其如此。因而馬步軍行進的速度並不快,反倒是水軍在大江(長江)上趁著水勢,疾馳如風,搶在主力前面抵達瀘州府江安縣。
杜子香將自己的本部五千水軍擺在最前面,一則自己的本部有水戰的經驗,適合擔當先鋒;二則也可以向潘璘、朱養恩、龍海陽示好。果然,見他親自擔任最危險的先鋒一職,潘、朱、龍三將對他的態度愈發和善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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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江千里,限南北、雪浪雲濤無際……」自古號稱天險的長江,攔不住破釜沉舟的勇士!杜提督興起拼命之念,率部下迎風破浪、漸漸靠近江安縣河岸。
「總鎮,末將請求當先登陸」,副將何良柱請求。
「何賢弟,此乃吾等投衛後的第一陣。若無戰功,恐今後難以立足」,杜子香雙目炯炯地望著何良柱。
「總鎮放心,末將若不能攻下江灘,甘受軍法」,何良柱亦是大西軍中的老人,深知主將心思和己軍處境,同仇敵愾之念頓生。
「嗯,汝去吧。若拿不下江灘,吾跟汝一同戰死在江灘」,這一回杜子香的口氣堅決如鐵,再沒有前些年每戰必逃、逃不掉便降的慫樣。
此時的瀘州,會集了大清國兩位總兵、兩位侯爺的兵馬,分別是建昌鎮總兵王明德部兩千人、順慶總兵王友臣部二千人、向化侯譚詣部三千人、慕義侯譚弘部三千人。除了這一萬鎮兵,還有江安、納溪、瀘州、合江等地的三千營兵,兵馬遠少於衛軍。不過,二王和二譚的部下經歷過明末蜀地的多次大戰,還是很有些戰鬥力的,又有長江天險可以依靠,並不好打。
聽聞衛軍抵達,清軍主將王明德派人飛馬向瀘州南、北方向的永寧鎮總兵嚴自明、重夔鎮總兵程廷俊求援,又不斷地給川陝總督李國英、四川巡撫高民瞻、貴州巡撫卞三元、提督李本深等周邊封疆大吏寫信求援。
在江安縣,王明德布置有王友臣部二千人,外加江安、納溪兩縣的一千營兵。王友臣亦是做過多年流寇的人物,手上沾滿鮮血,部下士卒頗是能戰。不過,這員悍將並沒有在江邊布置太多兵馬,偌大的江灘上總共只有江安守備營、納溪守備營的一千守軍。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王友臣聽說蒙古人不善水戰,估計他們會走陸路攻打石棚鎮、瀘州,而不會攻打江安縣。畢竟自己所在的江安縣在大江南岸,想打江安必先渡江,衛軍哪來的水師?所以,王總鎮並未拿江北的衛軍當回事,將己軍精銳屯於江安縣城內。當然,他也不是沒做準備,而是在江邊設置了烽火,命守軍遇襲報警。
「敵襲~敵襲~」江灘上,清軍的哨兵發現了登陸的衛軍船隻,慌忙報警並點燃狼煙。
「嘭~」何良柱從船上凌空一躍,躥上江灘,手起一刀將攔路的清軍斬成兩截。見他如此勇猛,部下士氣大振,個個奮不顧身地往江灘上沖。江安守備和納溪守備指揮部下拼命抵抗,希望能堅持到王友臣率軍增援。然而,衛軍人數眾多,主將又敢搏命,上下攻勢極猛,迅速擊潰守軍。江安守備被何良柱陣斬,納溪守備則做了杜子香的俘虜。
「什麼!衛軍渡江了?來了多少人?」聽得部下稟告,王友臣大驚失色。
「回總鎮的話,衛軍的先頭部隊大約五千,江面上還有絡繹不絕的船隻,總人數估計在兩萬上下」,部下的聲音有些顫抖。
「這麼多人!」王友臣聽完臉色陰沉,須臾將牙一咬,「敵眾我寡,徒死無益。傳吾軍令,撤往納溪縣」。這一幕看似偶然,實則是盤算已久的,他將自己的本部兵馬駐於城內,便是做好了打不過就走的準備。亂世,有兵才有一切,若是將本部兵馬拼完了,恐怕自己這個官便做到頭了。至於失地之罪,大不了被訓斥一頓,只要軍權在手,估計大清也不敢拿自己怎麼樣,真要是逼急了,大不了投降大衛國便是。所以,王總鎮二話不說逃跑,只可憐江安守備營和納溪守備營做了替死鬼。
杜子香、何良柱率軍抵達江安縣城時,原以為會有一場血戰,不料竟沒遇著一個守軍。
「恭喜總鎮,不戰而得江安」,何良柱滿面欣喜地向杜子香恭賀。
「何賢弟,汝說錯了,江安城可不是不戰而得,而是我軍血戰得之。此戰我軍斬敵守備一員、俘敵守備一員,殲敵四千」,杜子香手撫鬍鬚大笑。
「哎呀,總鎮英明!江安城的確是我軍歷經血戰打下來的」,何良柱豁然開朗。
二人整頓兵馬,等待後續的潘璘、朱養恩、龍海陽部。潘、朱、龍三將得知前鋒大勝的消息後,神情複雜。長袖善舞的杜子香呵呵一笑,揚聲說道:「此戰吾與潘參軍、朱總鎮和龍總鎮身先士卒,死戰不退,各殲敵一千,總共殲敵四千。諸公看,這樣寫捷報可好?」
「哎呀,這如何好意思?」「是啊,仗是杜賢弟打的,吾等怎麼好白領功勞?」「依吾看,捷報還是應該突出杜總鎮的功勞」,饒是潘、朱、龍三將臉皮再厚,此時也不好意思搶功。
「三位兄長說的哪裡話,能有幸與兄長們相識,是小弟的福氣。兄長們若是看得起小弟,便請按小弟的意思上報」,杜子香一臉的真誠。
見他如此,潘、朱、龍三將只得紛紛道謝。
「小弟已在後帳備好美酒,今日定要與三位兄長痛飲!三位兄長請!」杜子香哈哈大笑。
「杜賢弟請!」
很快,軍營中瀰漫起酒肉的香味,杜提督下令犒賞三軍。(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