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章 移蹕以避清人鋒(上)
「大汗,剛收到消息,清廷命信郡王多尼為安遠靖寇大將軍,領滿蒙漢八旗及部分綠營兵馬十萬餘眾南下。北京空虛,伐清,正其時也!」這一日,蘇勒坦正在鄂爾渾草原上獵黃羊,禮部尚書博貝興沖沖地騎馬趕來。此次赴漠北祭祖,蘇勒坦命皇太子伊克明安·卓力格圖監國、內閣諸位大學士輔佐,博貝、胡璉器等謀臣則留於身邊參贊軍機。
聽了博貝的話,蘇勒坦笑了笑,「莫急,清軍才剛出發,等他們再走遠些,走到貴州與明軍交手後,方是良機呢」。
「大汗好耐性,奴才自愧不如」,博貝一臉的心悅誠服。其實,他心裡也知道應該再過些日子、等清軍走得遠遠的,方是動手良機。可卻故意這麼說、讓大汗糾正。身為謀臣,如果太過聰明,搶了主上的風頭,絕不是什麼好事,所以有時候需要愚鈍些。
果然,聽他這麼說,蘇勒坦龍顏大悅。
「大汗,您瞧,那邊有鹿」,陪同狩獵的右都御史胡璉器忽然發聲。
眾人一瞅,果有一群鹿由森林中被侍衛驅趕而出。為首一隻,體型碩大,精神抖擻,鹿角高揚,顯是鹿中之王。
「嘿嘿」,蘇勒坦冷笑連連,飛快地從背後取出角弓,彎弓搭箭,箭如流星。「嗚~」鹿王悲咽一聲,栽倒於地。
「大汗神射!」博貝第一個高聲吼叫。
「大汗神射~大汗神射~大汗神射~」鄂爾渾草原上,呼聲如雷。
蘇勒坦的臉上露出笑容,鹿者,天下也。今日得鹿,兆頭甚好!「傳令下去,朕要在哈剌和林停留三月,三個月後回京」,望著死鹿,他語氣平淡,目中卻是一片熾熱。
楊老堡軍議之後,安遠靖寇大將軍、信郡王多尼立即指揮對殘明勢力發起滅國之戰。他親領十萬餘主力為中路,由貴陽進攻安順、安莊衛(鎮寧縣);平西王吳三桂領兵五萬為北路,攻打畢節、七星關;征南將軍趙布泰領兵五萬為南路,由都勻攻打安龍、黃草壩。五省經略洪承疇則坐鎮後方,防止異動。他們的目標並不只是占領貴州全境,而是想打通進入雲南的通路,一舉滅明。
十一月,多尼親自指揮的中路軍進攻安莊衛(今鎮寧縣),明軍首戰失利,大將劉鎮國在城北響水橋陣亡,安莊衛失守。清軍乘勝進攻關嶺,明將馮雙禮見敵人勢大,率部由關嶺移駐雞公背,與祁三升合營,集中兵力,據險固守。然而,雞公背山勢雖然險峻,運輸卻不便。數萬大軍齊集於雞公背山頂,糧草的運輸成了難題,士兵飢不得食,士氣低落。當清軍發動進攻時,餓著肚子的明軍士兵棄險不守,自行撤退。馮雙禮、祁三升見軍心不穩,也只好隨軍撤退。
「汝確定這條小路可以繞過七星關,直插天生橋?」平西王吳三桂盯著眼前的土人,淡淡地問。他所統北路清軍進抵畢節後,被形勢險峻的七星關所阻,屢攻不克。正在懊惱,卻有土人貪圖賞銀帶路。
「小人從小在此長大,不敢欺誆王爺」,那土人嚇得磕頭如搗蒜。
「賞他一百兩銀子,讓他帶路。若有詭計便宰了他」,吳三桂冷漠地開口。
嚮導並沒有說謊,在他的指引下,清軍由小路繞過險要,直插天生橋(今威寧縣北天橋)。白文選被迫放棄七星關,率部由烏撒府(今貴州威寧縣)退入雲南。
南路趙布泰帶領的清軍打得也很順,剛進至北盤江,便有當地土知府(土司)岑繼魯歸順。有他帶路,行進得很順利。
在羅炎渡口,遇到明軍沉船扼險而守。趙布泰雖然悍勇,卻不善水戰,見沉船阻路、江水滔滔,不覺心生恐懼,「水勢如此湍急,奈何?奈何?」
「撲嗤」,岑繼魯笑出聲來,「大帥勿憂,此處江水雖急,下流十里處卻水勢平緩、人馬可渡」。
趙布泰半信半疑,夜間率軍來到下游十里處,果然水勢平緩,遂命人撈取沉船從下游偷渡過江。天亮後,扼守渡口的明軍發現清軍業已過江,大驚之下,倉皇撤退。
大戰如火如荼,清軍在涼水井擊敗李成爵所部萬人。李定國親自領軍迎戰,又在雙河口、魯溝連敗失利。此時明軍三路堵擊均告失利,特別是北線吳三桂軍已經越過七星關,南線趙布泰軍已占領安龍、貞豐、黃草壩(今興義縣)。李定國眼看不僅無法阻止清軍入滇,自己統率的軍隊也面臨腹背受敵的危險,不得下令放火燒毀北盤江上的鐵索橋,由馮雙禮斷後,全軍撤回雲南。
初生牛犢不怕虎,二十三歲的信郡王多尼不肯放過這位李晉王殿下,見鐵索橋已毀,立即命令軍士砍伐竹木,編成排筏渡過盤江。接著在松嶺擊敗明軍馮雙禮部,貴州全省落入清軍之手。十二月下旬,三路清軍在羅平會合。心高氣傲的多尼,不顧部下久戰疲倦,急行軍繼續向昆明推進。
李定國敗歸後,昆明城內驚惶不安,所有人都在等大明的主心骨李晉王殿下拿主意。其實自明軍全線潰敗、他下令放棄貴州的時候,便已經估計到清軍必然會乘勝向雲南推進,明軍不可能保住昆明。所以,十二月初九日派使者返回昆明向永曆帝報告清軍勢大難敵,奏請「上當移蹕以避清人之鋒」。
「又要移蹕?此番朕又能移往何處?」見到李定國的奏疏,永曆帝不由傷感。朝廷自建立之始,有如一葉扁舟隨風飄泊,直到兩年前移居昆明以後,才過上比較安定的日子,各衙門也開始恢復正常秩序,沒想到好景不長,又要換地方。
移蹕總要有去的地方。絕大部分朝臣主張遷往四川,他們認為「方今蜀中全盛,勛鎮如雲,而鞏昌王全師遵義,若幸蜀圖興,萬全之策也」,「今滇雲四面皆夷,車駕若幸外國,文武軍吏必無一人肯從者。就使奔馳得脫,而羽毛既失,坐斃瘴鄉矣。惟建昌連年豐稔,糧草山積。若假道象嶺,直入嘉定,養銳以須,即或兵勢猖逼嘉陽,戰船、商船一刻可刷數千艘,順流重慶,直抵夔關,十三勛聞聖駕至,必夾江上迎。乘此威靈,下搗荊襄之虛,如唾手爾!」
朱由榔認為這一方案很好,一邊命人依據地圖指明移蹕途徑,一邊派錦衣衛官丁調鼎去徵求李定國的意見。李定國也贊成這個方案。十二月十三日,返回昆明後、在召對時建議:「此時移蹕建昌,必經武定。但武定荒涼,必走賓州一路,庶幾糧草為便」。
永曆帝見晉王也同意移蜀,當即傳旨命戶部尚書龔彝、工部尚書王應龍備辦糧草,派廣昌侯高文貴扈駕,預定於十五日啟程。
「禍事矣~禍事矣~」
昆明文安侯府內,文安侯馬吉翔當著其弟馬雄飛、女婿楊在的面哀聲嘆氣。
「兄長勿憂,我軍雖丟失雲貴,仍有數萬大軍,局勢尚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馬雄飛還以為他是為國事擔憂,出言寬慰。
「是啊,岳丈,蜀中有文閣老在,移蹕蜀中應該是安全的」,楊在也嘆。
聽女婿提到「文閣老」三個字,馬吉翔眉頭皺得更深,悠悠說道:「上為蜀人所惑,堅移蹕蜀中。若移蹕蜀中,則文安之必來迎駕,此老非扶(指扶綱)、雷(指雷躍龍)之比,我安能不避賢路乎?老身若退,則衣缽又安能及賢婿乎?且入蜀,則程源等必據要津,我等內無金少宰(指金維新)之助,外無晉王之援,倘安龍附孫逆之事發,我等舉家無噍類,而賢婿亦噍礙矣」,說著掉下眼淚來。
馬雄飛和楊在默然無語,原以為他是擔心國事,沒想到卻是擔心去了四川建昌,被文安之奪了首輔之位、被人追究依附孫可望之事。
馬雄飛拍案而起道:「兄長所言有理!事已至此,莫若於今晚會金少宰,具道其墳墓親屬皆在滇中,安可去蜀?即翔、飛等交結已久,何肯遠去?莫若苦勸晉王堅走永昌,事不可為,則幸緬國;若可為,返滇更易。若晉王猶豫,則說以蜀中勛鎮林立,今殿下新敗之餘,遠則袁(宗第)、郝(永忠)諸勛之穴,能保諸勛聽節制乎?恢復荊襄,能保上不再封郝永忠等數親王,以與殿下並立乎?則晉王必聽之矣」。
好個馬雄飛,玩陰謀詭計不弱於兄,利用大西軍、大順軍素有矛盾,李定國不願永曆帝再封袁宗第、郝永忠等為親王與自己並立的心理,通過金維新說服李定國更改主意。
「妙計!」
馬吉翔高興得狠拍大腿,當天晚上便去同金維新商量如何說服李定國改變主意。金維新是雲南人,本來就不願意朝廷從自己的家鄉遷走,以前又同鎮守四川建昌的總兵王偏頭為爭奪一位美女鬧過糾紛,擔心轉入建昌後遭到王偏頭的報復。因此,欣然同意馬吉翔等人的密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