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滄桑為有故人來(下)
伊犁河水,長又長,一隊隊的士兵扛著小船、羊皮筏、木排往水勢最緩處奔去,將小船、羊皮筏放入河中,上面鋪設木排。幾座簡易的浮橋逐漸形成。
「快,加快速度,儘快渡河」,宰桑克列迷兒嘶吼著,指揮部下架橋。
「額赫,那輝特部的蘇勒坦琿台吉會善待我們嗎?」十一歲的少年阿巴賴怯怯地問高雲。
「會的,看在我,不,看在你額祈葛的面子上,他會的」,高雲面上一紅,悠悠地說。
「轟~轟~轟~」炮響了,河岸的樹叢中馳出彪悍的騎兵,刀光如雪,殺氣騰騰。
為首一將,白盔白甲白馬,手中還有一桿亮銀槍,蒼白的辮髮,順著頭盔垂下,雙目如電,凜凜生威。
「賽因色爾滕吉,是賽因色爾滕吉!」
混亂中有人驚呼,對這位和碩特部乃至整個衛拉特的傳奇英雄,所有人都不陌生。當年喀爾喀蒙古入侵,正是這位大英雄槍挑了和托輝特部琿台吉碩壘烏巴什。
好一條好漢!槍花抖動間,手中竟無一合之敵,迅速逼近了高雲和阿巴賴。
「台吉小心,我來戰他」,克列迷兒大呼,舉起銅錘,擋住賽因色爾滕吉。
「原來是克列迷兒安答,放下兵器,保你性命無憂」,見是他,賽因色爾滕吉倒還客氣。兩個人都是拜巴噶斯汗時代的老人,曾經並肩作戰過,有些交情。
「安答,你怎可對老主人的兒子無禮」,克列迷兒叫道。
「安答,我是奉大汗之命而來」,賽因色爾滕吉嘆了口氣。
「蒼天啊!都是老主人的血脈,相煎何急!伱若想取小主人的性命,便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克列迷兒激動地揮舞起銅錘。
「住手!賽因色爾滕吉將軍是我衛拉特有名的英雄,不可無禮」,高雲來到賽因色爾滕吉面前,悽然一笑,「將軍既是奉大汗之命而來,取妾之頭便是。只是請看在先可汗的面上,放過我兒阿巴賴」。說完不再說話,閉上了雙目。
「唉~」
賽因色爾滕吉長嘆一聲,垂下長槍,「請妣吉和台吉趕快過河吧」。
這位好漢不忍傷害故主妻兒性命,網開了一面。高雲和阿巴賴急急如漏網之魚,率千餘戶殘部逃過了伊犁河。
伊犁河水,急又急。賽汗珠可敦與鄂齊爾圖汗帶著大軍追至河邊,不見高雲和阿巴賴,惟有清清的河水。
「賽因色爾滕吉,怎麼回事?人呢?」年輕的鄂齊爾圖汗勃然大怒。
「奴才實不忍心對先可汗的妣吉和兒子下手,死罪啊死罪!」賽因色爾滕吉撲通跪倒。
「你!」
年輕氣盛的鄂齊爾圖汗怒極,拔刀便欲砍去。
「混帳!賽因色爾滕吉將軍對我母子赤膽忠心,你怎可對老臣無禮!」賽汗珠喝斥住兒子,忽又嘆了口氣,對賽因色爾滕吉說道:「是我疏忽了,不應該派你這般忠義之人去做此事啊!」
「琿台吉,塔拉噶爾千戶長傳來軍報:和碩特部台吉阿巴賴率一千一百餘戶歸降,已經抵達塔拉噶爾斯草原」,鷹娑川城琿台吉宮的乾元殿內,蘇勒坦得到了消息。
阿巴賴?他不是高雲的兒子嗎?琿台吉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個既美麗又模糊的影子。
他想親自去塔拉噶爾迎接,一隻腳已跨出殿門,終究沒有跨出去,喚來心腹副都千戶阿拉坦倉,吩咐道:「汝去傳我的命令,將阿巴賴的部眾安置於塔拉噶爾斯草原,給他們劃分草場,將他們母子帶到鷹娑川城來」。
高雲和阿巴賴來到鷹娑川城,白天賜宴,晚上他便將她帶入了寢宮。
「你長高了,長壯了」,高雲的聲音有些發顫。
「七年了,你倒是沒變,依然是那麼美麗動人」,蘇勒坦的聲音帶著絲戲謔。
「妾老了,比不得琿台吉身邊美女如雲」,高雲嫵媚地一笑。
「你可不老,正是風韻迷人的時候」,蘇勒坦冷笑,忽然厲喝道:「說,為何騙我?」
「妾本想率部眾歸順琿台吉,只是~」高雲咬了咬嘴唇,說了實話,「只是捨不得亡夫留給我兒的牧場,也擔心您會吞併我們,所以未能成行」。
「如今山窮水盡,又肯降了?」蘇勒坦嘲諷於他,話鋒一轉,「我說的是在塔爾巴哈台」。
「塔爾巴哈台?您說的是上次的丘爾干會議?妾做了什麼讓您不快?」
「哼!揣著明白裝糊塗!」琿台吉的聲音逐漸變冷。
「妾真的不知」,水汪汪的那雙大眼睛委屈地快要落下淚來。
「那天晩上,我去尋你,圖魯拜琥那廝的親衛攔住了我,他說『國師汗正在你的帳中,讓我不要打擾他老人家的雅興』,呵呵,你們倆端得好快活!」蘇勒坦露出了獰笑。
「嗡」的一聲,高雲如遭雷擊,終於明白昔日情郎為何對自己如此冷淡,咬得牙花咯咯響,半晌方流淚說道:「妾也是身不由己,大汗死後,賽汗珠改嫁國師汗,我若不委身於國師汗,母子倆必死無葬身之地。求您諒解」。
「你的處境我是知道的,不然早殺了你」,蘇勒坦冷哼一聲,忽然幽幽地說道:「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命人伏擊了國師汗,將其殘部全殲於西台吉乃爾湖畔的沙海中。我的部下將他的頭顱割下,獻於我的案前。你猜,我是如何對待圖魯拜琥那廝的首級的?」
「別說了,琿台吉」,高雲的身子顫慄起來。
「哼,我敬那廝是條好漢,為他舉辦了天葬。命人將他的頭顱放於博脫禿山的山頂,鋪天蓋地的禿鷲從天而降,將頭顱上的血肉啄食一空,須臾便化成了一顆白骨」。
「求求您別再說了,琿台吉」,高雲的身軀顫慄得更厲害,話音帶著哭腔。
「跟你說這些,是告訴你,不管是誰,敢碰我的女人,下場只有一個字:死!」蘇勒坦獰笑著抱起高雲,往龍床上走去。
這一夜,她很害怕,曲意逢迎、予取予求;他很滿意,早起更衣時居然調皮地吹了聲口哨。
然後,便接到了衛拉特汗達延鄂齊爾請他參加在塔爾巴哈台召開的丘爾干會議的通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