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密集的炮火傾瀉在山海關的鎮東門城牆上,為了以假亂真,蓮花大可汗將科爾沁郡王都什豁爾麾下的六百橐馱炮兵撥於蘇合指揮。作為最早降衛的嫩科爾沁大貴族,都什豁爾麾下的六百橐馱炮兵除了有一百門裝在駱駝背上的小型橐馱炮外,還有十五門用駱駝拉動的重炮炮車。這些重炮每門重四千斤,號稱一炮糜爛千里,雖然是誇張,但也確是這個年代的攻城利器。一向重視火器的大衛國還有更重的火炮,但大都安置於城牆或炮台上,很少用於野戰。戰爭之神帶著死亡的嘯音,將山海關的城牆砸得千瘡百孔。早有準備的清軍貓著腰躲藏在女牆後或藏兵洞內忍耐著對死亡的恐懼,偶爾有倒楣蛋被擊中化為肉泥,也只能接受命運的安排。
蘇合端著千里鏡,靜靜地觀察著戰場。終於,炮聲停息,忠國公阿喇善下達了進攻的軍令。
「勇士們,想要免罪受賞,便隨我出擊,若敢畏戰,即便逃得過城牆上的流箭也逃不過督戰隊的大刀」,副都千戶長額爾德尼將手望朝督戰的虎爾哈部千戶長阿布凱部一千督戰隊一指,對自己部下的兩千「敢死軍」大吼。他本是滿清封的科爾沁左翼中旗多羅郡王,降衛後只得了個個小小的副都千戶長。據說大可汗深恨與滿洲聯姻的科爾沁左翼諸王,若不是莊妃娘娘保全,莫說是副都千戶長的官職,便是性命也難保。此次出征,娘娘偷偷派人傳下話來,讓自己與弼爾塔哈爾、勞森好生作戰,立下戰功方好在大衛朝廷立足。因為這層關係,在醫巫閭山時,他特別重視訓練麾下的這二千罪囚,如今終於派上用場。
罪囚們不說話,默默地排好隊列,推著楯車、雲梯車、衝車瘋狂地朝鎮東門的城牆撲去。朝廷有言在先,死了有撫恤,不死免罪受賞,可若當了逃兵,不但要挨督戰隊的刀,連撫恤也沒有。所以,沒有退路,唯有拼死向前。野獸被逼到絕路,便會特別兇猛,人也一樣。
「開炮~」費雅思哈沉著地下令。方才衛軍的炮很兇猛,城牆上的炮受到壓制,如今終於發揮作用。
「轟~轟~轟~」不住地有楯車被擊中、有罪囚被擊死,敢死軍們卻並不畏懼,反而加快了速度,迅速沖至城下,將雲梯搭上城牆,緣梯而上。
「將士們,隨吾殺敵」,鎮東門守將、梅勒章京祖澤淳大吼著率五千綠營守軍拼死抵抗。
額爾德尼的部下雖少,卻皆是沒有退路的罪囚,激發凶性後不懼傷亡,居然紛紛搶上城牆,與守軍戰成一團。阿喇善大喜,又命弼爾塔哈爾部兩千人跟上,接著再派出勞森部二千人。隨著衛軍數量不斷增多,祖澤淳漸感吃力。
「哼!」觀戰的費雅思哈冷笑一聲,命傅進忠率三千京營增援。
「哼!」蘇合也冷笑著下達了敢死軍全軍突擊的軍令。收到軍令,忠國公阿喇善將牙一咬,親率四千敢死軍壓上。
眼瞅著鎮東門形勢堪憂,費雅思哈不得不派甲喇章京布魯堪帶一千滿八旗、三千山海關綠營再次增援。
此時蘇合的麾下除了二百親衛和二千督戰的索倫勇士已經無兵可調,他冷哼一聲,帶著親衛和索倫勇士換上長弓,以五人一組赴城下狙殺守軍。這些人從小狩獵,箭法很準,射殺了大量守軍,費雅思哈不得不再次派出一千滿八旗勇士方才堪堪守住城牆。
「呼~」年輕的勞森一刀砍翻一名清軍,從其鎧甲上的裝飾看,應是員敵將。「哈哈哈~」想到自己終於立功了,不由得開心大笑。
「七弟小心~」忽聽一聲驚叫,弼爾塔哈爾撲到他的面前,軟軟地倒下,背後一枝長長的羽箭清晰可見。
「三哥!」勞森大慟,慌忙扶起兄長。
「七弟,我聽到了長生天的召喚,要死了~死得好啊~我這一死,大汗便不會再記恨咱們科爾沁左翼背叛蒙古與愛新覺羅氏聯姻之罪,你~你要好好活著,照顧好咱們的家人~」說完,弼爾塔哈爾咽下最後一口氣,回到了長生天的懷抱。他沒有說錯,當聽到莊妃的娘娘的三弟弼爾塔哈爾為大衛戰死的消息後,蓮花大可汗果然改變了對科爾沁左翼貴族的態度,下令封勞森為三等科爾沁左翼伯,擢額爾德尼為都千戶長。
「三哥~三哥~」城牆上,勞森撕心裂肺地痛哭,可於整個戰場來說,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城牆上下堆滿了屍體,天色也漸漸變黑。蘇合終於下達了收軍回營的軍令,衛軍如潮水般退下。僅僅一日,便有四千罪囚傷亡,城上的守軍也傷亡了兩千多人。這兇殘的打法震懾住了守軍,費雅思哈愈發堅信城下的是偽汗親率的衛軍主力,告急的軍報一封接一封傳向北京。第二日衛軍改變了打法,不再蟻附攻城,而是集中火炮轟擊鎮東門,許是想等轟塌城牆後再進攻。費雅思哈鬆了口氣,天可憐見,山海關的城牆堅固著呢,衛軍想轟塌城牆起碼得連轟一個多月,自己倒是可以喘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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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吳良輔將祖澤溥、納蘭明珠送來的偽汗在瀋陽誓師即將攻打山海關的情報呈上時,順治帝的心情立即由晴轉陰。原本他的心情還不錯,信親王多尼奏報說,廣西左翼總兵王永年部七千兵馬、肇慶總兵許爾顯部一萬三千兵馬已經趕到了大同。不同於剛組建不久便派往大同的那七萬綠營,王永年是廣西提督線國安的部下,許爾顯是平南王尚可喜的心腹,這兩萬人馬中頗有些能戰的老兵。隨著廣東、廣西兵將的抵達,朝廷派往大同的兵力已經達到二十四萬五千,多尼在奏疏中表示有信心拿下大同。可眼瞅著這節骨眼,偽汗居然棄大同不救、率大軍來襲山海關,這是想一舉攻克北京啊!眼下京畿空虛,如果從大同抽調兵馬增援山海關,勢必影響自己奪取大同的方略,可如果不救一旦偽汗破山海關而入,京師危矣!
犯了愁的順治帝召集重臣至乾清宮西暖閣商議。不料群臣意見亦不統一,索尼、范文程、馮銓、明安達禮等人認為京師的地位遠重於大同,不能冒險,建議調大同軍隊增援山海關;富綬、博果鐸、遏必隆、額色黑等人則認為大同即將被攻克,不可功虧一簣。
順治帝蹙起眉頭,攻打大同是他竭力主張的,朝廷付出了巨大的傷亡,若徒勞無功將大大損傷他的威信,可山海關乃京師屏障又不可不救,想了想問兵部滿尚書明安達禮:「朕前些日子下旨命各省於年底前完成朝廷規定的擴編二十萬綠營的任務,除了第一批擴編的七萬人外,剩下的完成得如何了?朕還下旨徵召所有年滿十三歲至七十歲的滿蒙漢八旗子弟從軍,進行得如何?有哪些軍隊可以立即趕往山海關?」
聽他如此問,努爾哈赤時期的老臣西魯特·明安達禮頓時明白皇上不肯從大同撤軍,暗自嘆了口氣,說道:「回皇上的話,奴才一直在督促各省還有各地滿城擴充兵員,如今各省已經全部完成了朝廷擴編綠營的任務,各地滿城也多出了三萬滿蒙漢八旗。只是新編綠營訓練嚴重不足,新擴充的八旗多是老人和少年,戰力皆不盡如人意。如果找勉強堪戰且能迅速派往山海關的軍隊,奴才以為可以從駐京八旗里抽調三千人,再命南陽鎮總兵張應祥部一萬人走陸路,袞州副將柯永蓁部八千人、江南壽春營副將尚雋九千人走海路於天津集結趕往山海關」。
「甚好!汝以為派何人領軍為好?」順治帝又問了一個問題。
「奴才願往」,「奴才願往」,忽然傳來二道聲音,卻是二十歲的顯親王富綬和十三歲的莊親王博果鐸。
順治帝大喜,愛新覺羅家後繼有人矣!不過博果鐸年齡太輕,富綬此前也從未領兵打過仗,派他倆為帥有些不放心,想了想說道:「汝等想為國效力,朕十分喜歡。只是此次增援山海關以固守為主,汝等年輕遇事難免激進,還是找個老沉穩重些的為帥方好」。
「皇上,一等公愛星阿年輕有謀且熟讀兵書,可以為帥」,索尼推出了一名人選。舒穆祿·愛星阿是清朝開國元勛揚古利之孫,一等公塔瞻之子。塔瞻當年曾與索尼、鰲拜等人誓死扶保順治帝,感情深厚。
聽索尼提及愛星阿的名字,順治帝想起塔瞻當年的忠誠,連連點頭,「便封愛星阿為定北將軍,即刻統兵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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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催促各部晝夜行軍,待愛星阿在天津會齊三千駐京八旗、一萬河南綠營、九千江南綠營、八千山東綠營後也已經過去了兩個月,軍情如火,他不敢耽誤,匆忙率部由天津登船,在永平府登陸直撲山海關。
「大帥,山海關西南方向竟沒發現太多衛軍,太不尋常,恐怕有埋伏」,南陽鎮總兵張應祥是經驗豐富的老將覺察出了不對勁,對愛星阿說。
愛星阿此前只是在京師任職,雖然喜讀兵書卻並未有過統兵作戰的經驗,不過熟讀兵書的他卻並不認為統兵作戰這事有什麼難的,想了想笑道:「無妨,敵人既然有埋伏,咱們便將計就計。尚雋部先行,待引誘衛軍伏兵殺出後,我與張總鎮、柯副戎再隨後掩殺,必能大敗敵人」。
眾將皆覺得定北將軍這法子好,遂依計而行。
尚雋率九千壽春營將士行至山海關西南方四十里處,忽然伏兵大作,晉王爾嘎朗、楚王寶音率二萬二千衛軍殺出。二王麾下皆是衛軍精銳,很快便將尚雋部殺得七零八落。
二王正得意間,愛星阿、張應祥、柯永蓁率二萬一千清軍從後殺來。
「此正我輩數身報國之時!」危急時刻,爾嘎朗部下都千戶長巴噶班第率八百準噶爾部騎兵猛衝向清軍,將走在最前頭的清軍柯永蓁部沖得亂成一團。見他來得兇狠,柯永蓁竟不敢戰,後退避讓。
爾嘎朗趁勢率軍沖向清軍後隊,楚王寶音則繼續攻擊尚雋部。見王爺親上戰陣,衛軍士氣大振,悍不畏死地掩殺。人數多於衛軍的清軍竟不能擋,逐漸敗逃,任愛星阿如何約束也沒有用。
見勢不妙,愛星阿不得不率親衛拼殺,為全軍打開一條生路,衝出包圍圈逃往山海關,好在蘇合併未在西面的迎恩門附近部署軍隊,清軍得以順利入城。清點人馬後發現,三萬援軍,逃回城的僅一萬五千人,不由得欲哭無淚。(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