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運坊市之內,煉丹宗師韓林在抖摟出章復生的神通底細過後。
忽的嘆了口氣,神情晦澀起來。
「梁兄弟,你我雖一見如故,那黑角樓與我也有點舊怨。」
「但請恕韓某直言,我無法幫你對付章復生,想必這其中原由,也不用韓某多說了。」
梁蕭聽到韓林提前出言堵住自己有可能會挑起的話頭。
臉上並無什麼失望之色,反而是啞然一笑。
「韓兄說的哪裡話,梁蕭豈會強人所難提這種要求!」
「修真者以修為進境為重,以韓兄現如今的實力,恐怕也不會再受黑角樓的脅迫。」
「能冒著得罪章復生的風險,將其神通底細告知於我,已然是幫了不小的忙了。」
「至於章復生與他的黑角樓,他們帶來的麻煩……我自是會親手掃除乾淨!」
「這些人不識天數,與我為敵,下場早已註定。」
韓林聽到最後猛地一怔,他看著梁蕭平靜異常、篤定異常的神情,感覺有些恍惚。
可能在尋常散修眼裡。
一個單槍匹馬的金丹期修真者,放言要摧毀一個元嬰大修士所建立的勢力。
簡直就像是在自尋死路,胡吹大氣一般。
但在真正天才的領域,這卻並非不可能實現的一幕。
因為數百年前。
韓林的修為進境也曾勢如破竹,戰力傲視同階。
他在自己的故土也是一方叱吒風雲的天驕人物,行事從不顧及許多,心中有我無敵。
曾經的來犯之敵,不乏在勢力,人數、修為上高過韓林的。
但最後他們都會被韓林踩在腳下,終將俯首臣服,從無例外可言。
可直到拜入了夢寐以求的鴻運魔宗過後,這種情形反而發生了轉變。
雖然修為進境更快了。
但韓林卻驚覺自己已經失去了那種一往無前的魄力。
他不再敢於抗爭,甚至在不威脅他核心利益的情況下,他會主動選擇退縮忍讓。
就比如黑角樓曾壓價收購韓林辛苦煉製出的丹藥。
他對此雖有怨氣,可最後還是不得不捏著鼻子達成了交易。
甚至韓林偶爾還安慰自己,這黑角樓壓迫的並非是他一人,大家都是如此。
於是不知不覺之間。
修行的重點就從殺伐之術轉為了方便逃跑和避戰的隱跡遁形之術。
他覺得宗門內的強者實在是太多了。
他的手段實在是普通到了極點。
韓林漸漸的不再相信自己是無敵之人,不再相信天命加身於自己。
他有意無意地讓自己成為了宗門之中一個可有可無的弟子。💞💣 ❻❾รH𝔲x.𝒸𝓞M ♠🐟
一個在角落裡不引起任何人注意,亦是不帶來任何威脅感的……路人角色。
「已經回不去了啊!」
韓林站起身來,苦笑了三聲。
不過哪怕他相通了此節,也沒有改弦易張,忽然提出要幫助梁蕭對付黑角樓。
畢竟他對過往之事談不上追悔莫及。
只是今日的梁蕭讓他見到了昔日自己的一點影子,不由得有些落寞,心生感慨罷了。
「韓兄,我接下來大概會出去遊歷一些時日,咱們後會有期!」
梁蕭見到韓林半晌無聲。
只以為他是談興淡了,於是也知情識趣地抱拳一禮,消失在了鴻運坊市之中。
韓林對此默默點了點頭,也沒了擺攤的心情,隨手一揮,將諸多丹藥收好,然後離去了。
——
白玉山峰之上,梁蕭抬手掐訣,凌空打出上百道禁制,沒入虛空之中。
雅典娜和潘多拉,則抱著各色陣旗,在山上各處遊走。
很快就將山峰上的各個方位插上了旗幟。
最後伴隨著梁蕭一聲叱喝。
所有融入虛空的禁制全部顯形,與陣旗遙相呼應,共同構築成了一個強大的陣勢。
梁蕭目中精芒閃爍,檢查了一遍封山陣法無有缺漏過後,便從雲端落到了山上。
「鴻運魔宗雖不禁止弟子之間相互尋仇。」
「但在這鴻運小世界之中,卻是不能擅動刀兵,行殺伐之事。」
「所以黑角樓這種施展魘鎮之術,打規則擦邊球的行徑,才會如此大行其道。」
「接下來我要離開一些日子。」
「設下的這套封山陣法,應可保洞府氣運不失,山間靈獸性命無虞!」
梁蕭沉吟片刻過後,又隨手取出一張傳訊靈符,告知辰九他要外出歷練之事。
緊接著便帶著帶著手下隨從,一路往鴻運小世界的玄關天門行去。
不多時。
玄關天門所在的那座小小浮島,就已經遙遙在望了。
正當梁蕭要一穿而過之際。
一個身材瘦高的黑衣書生,卻從旁邊的雲霧裡鑽了出來,擋在了玄關天門之前。
「哦?原來是你,敢來攔我的路,不要命了嗎。」
「還是說你在虛天界死過一次還嫌不夠,要再見識一下我的手段?」
梁蕭眉眼冷淡,眼前這黑衣書生正是黑角樓的小嘍囉之一。
好像叫做華甫,曾被梁蕭在鴻運坊市一槍挑殺。
置換到現實之中,這個結果依舊不會發生一絲一毫的改變。
而且他記得在鴻運小世界若是主動被人挑釁招惹。
便可以無視宗門領域內不能殺伐的禁令。
所以梁蕭說到最後,語氣明顯變得危險了起來,甚至有點期待這人做出點什麼出格的事來。
華甫臉色難看至極。
只見他抬手欲要點指著梁蕭說話。
但手臂上一股刻骨的幻痛,還是讓他乖乖將手收了回去。
可他下一刻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就突然狂笑了起來,並且露出嘲諷之色。
「梁蕭,我們已經知道了你的底細,不就是通過鴻運魔兵,新入門的一個弟子麼!」
「你在鴻運坊市里那麼囂張,連殺我黑角樓四人,好大的威風啊!」
「結果現在還不是要被逼封山,狼狽的離開鴻運小世界?」
華甫快意至極地說著。
要知道對於一般人而言,在鴻運小世界裡呆不下去,只能出去外界修行。
修行進度定然會拉下一大截。
在他們過去的印象之中,主動離開鴻運小世界,就等於是投子認負。
畢竟對於修真者而言,境界修為的提升,其重要性高過一切。
拜入了鴻運魔宗,卻要被逼得離開鴻運小世界。
這種結果甚至還不如向大掌柜主動求饒,繼續留在鴻運小世界裡修煉呢。
如此至少還落得一個實惠。
「夏蟲不可語冰,小小麻雀,又怎知鯤鵬之志。」
「你以為鴻運小世界的強橫靈氣就是一切修行資糧的來源了?」
「況且我不過是日常出山遊歷,卻也能被你說成是落荒而逃,你的本事低微,內心戲倒是不少!」
梁蕭根本看也懶得看華甫這種小嘍囉一眼。
說完之後兀自向著玄關天門而去,絲毫不顧及有人攔在路上。
華甫死死地看著梁蕭,對方那種視他為無物,高高在上的姿態,令他大為光火。
可隨著梁蕭越來越靠近,華甫冷哼一聲,還是不得不偏轉身形讓出路來。
否則梁蕭找到藉口理由,直接就能瞬殺他。
到了那時,便是殺戮神殿的執法修士過來,也說不出梁蕭半點不是。
「離開鴻運小世界,的確能避免你被黑角樓不斷找麻煩。」
「但這也就意味著宗門規矩不會再庇護著你,此事或可以報給大掌柜知曉!」
華甫看著梁蕭進入到了玄關天門之中,忽的目光一閃。
他的嘴角莫名勾起了一抹陰冷笑意,下一刻就縱身化作一道流光,直往那西邊去了。
約莫半刻鐘的時間,華甫就來到了一座靈氣四溢的山峰附近。
這座山峰之上,矗立著一棟石樓,石樓的各個飛檐,皆是掛著黑色銅鈴,十分詭異。
華甫臉上露出一抹緊張和畏懼之色。
他咽了咽口水,不敢再駕馭遁光,而是小心落在這山峰之上,快步向著石樓走去。
沒想到在踏入石樓之後。
一個身披羽織,唇齒發黑的陰柔男人就猶如鬼魅一般突兀出現在華甫身前。
「大掌柜,前些日子得罪咱們黑角樓的新晉弟子,喚作梁蕭的那個人。」
「剛剛已經封山,離開了鴻運小世界。」
華甫挺直的身形,悄然俯身彎曲了下來,小心翼翼向眼前的陰柔男人匯報著。
他原本一路上已經打好了腹稿,想著怎麼編排一下樑蕭的所作所為的。
可現在卻仿佛有一股無形的氣息壓迫在他的身上,讓他一個多餘的字也吐露不出來。
最後只得實話實說。
「此事,本座已經知曉,只是梁蕭此人身負大氣運,神通本事很大,並非常人。」
「他的事情,本座自會處理,倒是你們,讓本座很不滿意。」
章復生抬起一隻慘白修長的手,按在了華甫變得恐懼異常的臉上,緩緩道:
「你們先是在不了解對方實力的情況下,貿然用黑角樓的名頭與其動手。」
「被其輕易斬殺之後還不警醒。」
「後來又趁我閉關,動用了我一具巫道傀儡攪亂其洞府風水氣運。」
「你可知梁蕭破了本座的魘鎮之術,害得本座平白損失了一具珍貴的巫道傀儡?!」
華甫被章復生語氣之中的殺意驚得面孔煞白,他連忙解釋道:
「大掌柜,冤枉,這是您親自吩咐過的啊。」
「若是有新入門無甚背景的弟子,可以讓我們動用巫道傀儡汲取其氣運……」
但他話還沒有說完,章復生的手掌就陡然發力。
只聽咔嚓一聲,竟然生生將華甫的臉按得凹陷下去,讓那裡出現了一個血肉模糊的手掌印!!
啊!!!
章復生面無表情地看著因為痛苦,而捂面跪倒的華甫,說道:「還敢狡辯,本座的意思是讓你們見機行事,豈是讓你們胡作非為,為黑角樓擅自樹敵的?」
「是……大掌柜。」
華甫眼前猩紅一片,已經不能視物,臉龐之上劇痛不斷襲來,讓他身形不斷戰慄。
可聽到章復生的訓斥,還是不得不強行穩住精神,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給出回應。
「罷了,你們這群廢物,畢竟也跟了黑角樓,跟了我章復生不少年頭了。」
「本座就饒了你們這一次。」
「那梁蕭是個禍害,既然已經得罪了,不妨得罪到死好了。」
「待會本座會讓二掌柜、三掌柜、四掌柜離開鴻運小世界,前去狙殺此人,以除後患!」
章復生說完過後,身形便詭異的消失了。
而三個黑袍蒙面人卻嗖嗖出現在了華甫身前,讓痛苦不堪的華甫心中升起了一股喜意。
沒想到大掌柜這麼重視那個叫梁蕭的弟子。
居然將黑角樓除他以外的所有掌柜都動用了起來。
要知道這三個掌柜可不是一般人。
他們都是在地榜上排名前五百的元嬰大高手,神通厲害無比。
三大掌柜一齊出手,實在是給了那個叫梁蕭的傢伙,一個天大的面子。
縱使是人榜前十名,在鴻運魔宗金丹弟子裡,被冠以魔星之名的那些天驕霸主。
若是身處鴻運小世界之外,身邊沒有護道者,也斷然不可能躲開這三大掌柜的伏殺。
「既然老大吩咐下來了,那咱們就得辦!」
「老四,你主修天機占卜之術,看看那個梁蕭跑到哪裡去了。」
三個黑袍蒙面人之中,位於中間的二掌柜聲如洪鐘,轉頭看向了右邊的黑袍人。
「唔……此人的確不簡單。」
「他的運勢如龍升天,極其沉重,一個金丹修真者而已,讓我算得好生費力。」
「而且他身邊還至少有一位天機高手幫其遮掩氣機,難度更高……」
四掌柜語氣有些遲疑,沒想到他強達四階造詣的天機術數,都卜算不出對方的所在。
「那就更不能留了,這種大氣運之人你我都見識過。」
「必然是唯我獨尊,睚眥必報的性子,若是招惹上了,必須儘快剷除。」
三掌柜聲音沙啞地說著,十分陰冷和毒辣。
莫名地讓人覺得,簡直像是有一條巨大的蟒蛇藏在那黑袍之後,嘶嘶吐信一般。
「唉,那我只能不顧天機反噬,強行推算其行蹤了!」
四掌柜明顯相當不願意付出這般代價,但在另外兩人的逼視之下。
還是不得不咬破舌尖,對著手上用於卜卦的一把蓍草,噴出了一大蓬精血。
這蓬精血還在半空之中,四掌柜的氣息就兀自萎靡了大半。
但他完全顧不得,連忙查看手中蓍草顯示的那些稍縱即逝的信息。
「卦象僅僅顯示了一條線索,那就是他已經向東行進了三萬里,必須即刻動身,前去圍殺!」
就在石樓中的三個元嬰追殺者消失無形,向著梁蕭殺來之際。
身處於魔羅血海向東三萬里以外的一處溪谷之地。
梁蕭飛掠在半空之中,也同時收到了占卜姬的強烈示警。
「有些本事,居然被人推算出了行蹤,看來這次來的不是什麼簡單貨色。」
「只可惜你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難不成還可以跨世界追殺我不成。」
隨著梁蕭略帶諷刺的聲音,他的身形緩緩在風中變淡。
呼吸之間,就徹底消失在了天嵐大陸,轉而直接出現在了一個扭曲至極的血肉世界之中。(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