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寧輕蔑地笑了笑,道:「陛下,回想洪武年間!我大明何曾聽說過佛郎機這個名字?然而現在,陛下還認為佛郎機人是什麼罕見的存在嗎?」
「在洪武時代,太祖皇帝怎能預料到,那些遠在萬里之外的西洋人,竟能乘著戰艦,與我大明水師在嶺南海域交鋒?」
「這三百年的變遷!」
「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洪武年間!」
「我們的福船、寶船曾遮天蔽日!」
「而陛下如今依賴的海運,用的又是何種船隻?」
張寧的話。
每一句都銳利無比,每一句都讓人深省,振聾發聵。
一時間。
震得朱由檢無語反駁。
額頭上更是緊張得滲出了細密汗珠。
三百年的歷史。
足以證明西洋人的腳步正離大明越來越近。
這一點就算他不問朱元璋。
朱由檢也知道。
畢竟。
在他的宮廷中。
就有著湯若望、南懷瑾這些西洋學者!
可長居上位,手握重權,朱由檢仍有著自己帝皇獨權的自信。
所以他仍有些不服輸般的,看著張寧,繼續反駁道:「但即便敵軍逐漸逼近,我大明又有何懼?」
「我大明尚有百萬雄師!」
「他們能戰勝我們的水師,難道還能戰勝我們的備倭軍嗎?」
「即使戰勝了備倭軍!」
「難道他們還能擊敗我大明的九邊精銳嗎?」
在他內心深處。
他從未相信過那些西洋人能改變什麼。
船終究只是船。
它們無法登上陸地。
在這片土地上,只有控制了陸地。
才算是真正掌握了天下。
沒有停靠地方的船隻,就如同無根的浮萍。
輕易就能被摧毀。
張寧指著杏山上安置的紅夷大炮,笑著說道:「我可以斷言,在太祖時期,西洋人絕對沒有見識過這樣的火炮威力。」
「現在兵部雖然能勉強仿製出類似的紅夷大炮!」
「但兩百年後,西洋人更換了新型火炮,兵部卻連仿製都做不到。」
「到那時,西洋人的炮能射擊三十里,五十里!」
「而我大明的炮僅能射五里!」
「陛下還認為我們的九邊精銳能夠如神兵天降嗎?」
「到了那個時候!」
「朱家即便掌控了天下,又有何用?」
「難道你還想再來一次杏山之戰,讓朱家皇室再被人屠殺一次?」
「然後號召天下英雄奮起反抗嗎?」
張寧的如同一道劃破夜空的閃電,震撼了在場所有人。
他的聲音並不高亢,卻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力量,穿透了朱由檢的心房。
當他的話語落下。
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仿佛連時間都在這一刻凝固。
而此時此刻。
朱由檢感覺到好似有無數朱家英魂在他身後,凝視著他。
讓他不禁的打了一個冷顫。
這時張寧繼續看向了他,沉聲問道:「所以,陛下,您還想如此是吧?」
「我....」
朱由檢被這麼一問,仿佛被什麼嚇到一般。
連連後退。
想?
僅僅一次杏山之戰。
就足以讓他夜不能寐,愧疚於心,無顏面對祖宗了。
他怎麼可能想呢?
朱由檢緊咬著牙,不知所措的問道:「那,先生,如今我們該如何是好?」
張寧淡淡一笑道:「要想不被他們攻堅,不想被他們侵犯,不讓百姓再次遭受苦難,那麼只有一個辦法?」
「啥辦法?」
「變強!」
「讓大明變得,比任何國度都要強!」
「強到任何國度都無法超越!」
朱由檢驚訝的微微張開了嘴,一時不知道如何應答。
而張寧卻繼續鏗鏘有力的,說道:「我大明為何一定要等到他們駕著堅船利炮,轟開我們的國門?」
「難道我大明就沒有勇士,去轟開他們的國門嗎?!」
「您若想成為那個開創盛世的明君,無需多慮。」
「只需一紙詔令,大軍即可出征,皇太極將輕易被擊敗。」
「明年土豆豐收,普及大明,陛下便能名垂青史。」
「但臣必須提醒!」
「西洋人野心勃勃,必將成為大患!」
朱由檢聽著張寧的話,心中越發的緊張。
本來他希望張寧會像輔助太祖一樣,幫他大明江山的。
然而。
他萬萬沒想到。
張寧給出的方案竟是如此出人意料。
過了許久。
張寧凝視著大凌河的冰雪消融,緩緩說道:「兩千年前,漢武帝統一思想,推崇儒學,中原因士大夫而繁榮。」
「但時至今日!」
「滿朝的士族已變成大明之毒瘤。」
「陛下必須明白!」
「您現在所做的一切,無非是切除幾塊毒瘤。」
「但不久之後,這毒瘤會再次生長!」
「最終,大明的後代君主將不得不重蹈覆轍。」
說完之後。
張寧便不再言語。
獨自拿起香燭,對著朱家宗室遺骸,恭敬地祭拜起來。
香菸繚繞。
而張寧的話也在朱由檢心中縈繞著。
「變強?」
「不要讓朱家人白白犧牲?」
朱由檢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內心更是無比的掙扎。
過了一會。
他望向歷史公會中的歷代帝王。
「太祖爺爺!」
「難道由檢真不適合做天子嗎?」
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迷茫。
朱元璋心中湧起一股憐惜。
他通過這個歷史公會,已經了解到了每個大明後世君主的品行。
在這些君主中。
朱由檢無疑是最勤勉的一位。
然而。
另一方面。
他又不得不承認。
朱由檢在這些皇帝中,天賦確實較為平凡。
不論是與朱厚熜這樣的傑出君主相比。
還是與隆慶、朱翊鈞這樣的統治者相比,朱由檢都顯得稍遜一籌。
這一點。
不僅他心知肚明。
就連精通明史的張寧也很清楚。
那麼張寧將自己在洪武那邊的方略,再在崇禎朝實施一遍。
以朱由檢那剛愎自用的性格。
怕是過不了多久。
他就會固執己見,與那些商賈發生衝突。
到了那時。
朱由檢始早也是會敗。
所以與其讓百姓再承受一次,戰火的煎熬。
張寧還不如選擇靜觀其變。
好好讓百姓們享受一次,有著紅薯玉米土豆等糧食的飽餐盛世。
至於之後的西洋人入侵。
那就一切看天命吧。
歷史公會中。
如今陷入了一片寂靜。
所有皇帝如今都沉默不語的看著朱由檢。
無疑是想。
把最終的選擇權,交回給他。
最終。
在所有祖宗皇帝的注視下。
朱由檢咬了咬牙,看向了一旁的張寧,堅定地說道:「那就請先生放手一搏吧!不管結果如何,朕也會全力支持!」
剛祭拜完畢的張寧疑惑地轉過身,看著朱由檢問道:「陛下此言當真?」
「當真!」
朱由檢毫不猶豫地回道。
「好!」
張寧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隨即起身,重新登上馬車,催促著繼續前行。
「陛下,請速回京!」
朱由檢未多言。
緊隨張寧之後,快馬加鞭返回了京師。
在返回的路上。
張寧心中已經有了初步的計劃。
一到京師,侍衛們便圍了上來,看著馬車上的張寧詢問道:「張先生,我們第一站先去何處?」
張寧略作思索後,便直接回道:「先去內閣吧!」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