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草民懇請陛下,赦免張大人之罪!」
當朱元璋的馬車駛出紫禁城時,不少百姓就立即跪拜高呼。
他隨意看了一眼後。
發現跪在承天門外的商賈和百姓,不但沒減少。
反而越來越多了。
朱元璋的眉頭緊皺著,低聲道:「他們到底被張寧灌了什麼迷魂湯?」
「竟然連普通百姓也來了?」
他難以理解那些跟隨商賈一起上書的百姓,為何會與商賈站在同一陣線。
在他看來。
這些人本就沒有什麼共同語言。
他自信,自己所治理的官員中,無人會敢欺壓百姓的。
普通百姓平日裡受到的不公,也多數是來自不法商賈的剝削。
比如工錢被剋扣之類的。
然而今天。
兩大本應勢不兩立的群體,卻意外地聯合起來,為張寧請願?
這實在是太讓他震驚了!
在之前。
他覺得張寧的行為雖然荒謬,但出發點都是為了大明和百姓福祉的。
所以他才一度忍讓,沒對張寧下手。
可今日發生的事件。
他不得不對張寧有所警惕。
甚至可以說。
他已對張寧起了莫大的殺心。
因為如今他根本想不到,一個不殺這些人和張寧的理由。
......
詔獄中。
張寧倚靠著牆壁,正沉浸在夢鄉之中。
突然。
一道低沉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張寧!」
張寧猛地驚醒。
只見他睜開雙眼時。
朱元璋已一臉凝重的站在了他面前。
張寧疑惑地問道:「陛下,您怎麼深夜還來這裡?」
朱元璋深吸一口氣,緩緩問道:「你給那些商賈吃什麼藥了?竟能讓他們不要命也要救你!」
張寧一聽這話。
立刻就明白了老朱的意思。
隨後淡然的問道:「陛下,這是不讓寶鈔提舉司繼續借錢出去了?」
朱元璋的眉頭緊鎖,目光銳利地審視著張寧:「難道他們就因為借不到銀子,就要跟咱拼命?」
張寧冷冷一笑道:「難道陛下覺得,他們不應該這樣做?」
「這就像是在災難頻發的年頭!」
「佃戶本可以靠地主借的高價糧勉強活命的……」
聽到這話。
朱元璋的臉色頓時怒回道:「這些地主肯借糧,不就是盯著佃戶的地?」
「有啥好說的!」
張寧針鋒相對的說道:「您說的沒錯!」
「但沒地主借的糧,佃戶還怎麼活?」
「沒這個糧,佃戶怕是連說糧食貴的資格都沒有!」
「要是活不下去!」
「他們還要這個糧幹嘛?」
「所以這個時候,要是誰阻止佃戶借糧,誰就是要他們的命!」
張寧的聲音一道比一道大聲。
幾乎震徹了整個牢房。
也把朱元璋震愣雜亂原地。
歷史公會中。
朱厚熜聽到這話後,也開口說道:「太祖爺爺,張寧所說的似乎沒錯!畢竟地主之所以能夠剝削佃戶,根本原因還是因為佃戶需要糧食救命!」
「同樣!」
「寶鈔提舉司借出的錢所收利息看似很高!」
「但這也是根據商賈們可能獲得的利潤來設定的。」
提舉司的利息高。
但一旦這些商賈們做成買賣後,所獲得的利潤更高。
可寶鈔提舉司突然借不到錢。
他們買賣也做不成了。
這不就是斷了他們的財路,斷了他們的希望?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你叫他們怎麼不跟你拼命?
朱元璋慢慢站起身來,沉聲說道:「商賈們可以什麼都不怕,但不能不怕死!」
「現在咱不過不讓寶鈔提舉司停止借錢幾日!」
「他們就敢闖入宮中以命相搏。」
「那將來要是有人掌控了寶鈔提舉司,豈不是能輕易率領天下商賈,起義造反?!」
張寧聞言,突然大笑起來:「您這是哪裡得來的結論?」
「您真覺得掌控了寶鈔提舉司,就能掌控天下商賈?」
朱元璋當即一怔。
「你這是啥意思?」
張寧看著朱元璋,無奈的說道:「陛下,凡事要多動腦筋想想,不能看著一切忤逆您的東西,就把他給當做是造反!」
「您有您的底線,別人也有別人的底線!」
「凡事都有底線。」
「而別人觸碰到您的底線,你會跟別人拼命!」
「那您觸碰到他們的底線,別人自然也會跟您拼命!」
朱元璋聽後。
臉色變得更嚴肅了。
一會兒後。
他才再次問道:「那寶鈔提舉司呢?」
張寧沉吟了一會後,才說道:「寶鈔提舉司並沒控制天下商賈,也沒被誰控制著。」
「而是商賈和寶鈔提舉司,都受制於他們共同擰成的某種力量。」
「只有擁有共同利益時!」
「他們才會有聯繫!」
朱元璋聽到這話,再次皺起了眉頭。
明顯。
張寧剛說的東西。
已經遠遠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範疇。
「不受你們控制?」
「那麼,究竟是什麼東西在控制它?」
張寧搖頭說道:「不是某個人。」
「一時間,我也難以向陛下解釋清楚。」
「如果陛下不信,可以以寶鈔提舉司的名義下令!」
「看看是否真的有商賈會聽從。」
歷史公會中。
歷代皇帝聽了張寧的解釋,也是一臉的懵。
只有朱厚熜在不斷的思考著。
因為他早已隱約感覺到,那些商賈之所以為張寧請命。
並非僅僅因為他們與張寧有舊。
「不,不!」
朱厚熜想了一會後,似乎明不白了什麼,當即說道:「世間熙熙攘攘,皆為名利而來。」
「太祖爺爺!」
「張寧所言極是,商賈追求的是利益。」
「寶鈔提舉司之所以能號令商賈,是因為它能為商賈們帶來利益。」
「他們要的不是張寧!」
「而是一個能為他們帶來利益的人。」
「此時的張寧,不過是他們心中利益的化身。」
聽到朱厚熜的分析。
朱元璋這才恍然大悟。
隨後看著朱厚熜,問道:「那麼,要是咱阻礙了他們賺錢!」
「咱也要對他們讓步嗎?」
朱厚熜搖頭,嘆息道:「厚熜認為並非如此。」
「利分為兩種:一種是持久的穩定之利,一種是一次性的暴利。」
「如果能保證他們長期穩定的收益!」
「即便在必要的時候,需要他們暫時犧牲一些利益,他們仍然是肯的!」
「只是從今往後,我大明的治國之道,恐怕需要有所改變。」
「這樣一來!」
「聖賢之教也怕將會被棄如敝屣!」
一直以來。
他都有關注張寧的一系列舉措。
他發現。
在張寧的治理下。
寶鈔提舉司已悄然改變了孔孟之道的根本邏輯。
哪怕沒有明說廢除孔孟。
但遲早有一天,也會被商賈逐漸掏空。
朱棣緊皺眉頭,質疑道:「難道以後的百姓連君主也不忠,爹娘也不孝了嗎?」
朱厚熜的神情變得嚴肅,道:「忠應該還是會忠的!」
「但他們恐怕只會忠賢君。」
「遇到明君,他們甚至會比忠於聖人之言還要忠!」
朱棣聽到這話,有些不安地追問道:「那要是他們遇到昏君,或平庸之君呢??」
朱厚熜沉聲回道:
「若逢昏君或庸主,天人共憤!」
「而後棄之如敝屣。」
剎那間。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朱祁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