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五年十月十四,戊寅值日天牢,九宮一白貪狼,日值破歲,諸事不宜。
從清晨開始,孟家莊就一直籠罩在一片緊張肅殺的氣氛中。
敵人要來了。
秦川給趙三刀和任亮傳的口信起到了作用,趙三刀當場就豪爽的表示願意接納秦川一伙人,表示隨時可以接他們上雲中山。
但關於裡應外合夾攻一條天這個提議,趙三刀卻沒有馬上表態,只含糊其辭地應付了幾句。
任亮則沒任何表示,既不承諾接受秦川,也不提關於巴山虎一個字,只說了幾句話:若誠心投靠,可先將部分錢糧和馬匹送至東葫蘆川,介時他自會保下孟家莊上下一千多條性命。
秦川知道,任亮可沒那麼容易對付,歷史上滿清入住中原後,這人還抗清數十年,幾萬清軍把交山葫蘆川圍了個水泄不通都奈何不了他,最後若不是他兒子投靠清朝,轉身就把他給賣了的話,他還能讓太原和交城附近的清軍頭疼好些年。
趙三刀估計也不不好對付,表面上答應得很爽快,估計是真想收了秦川這夥人,順便再收了那批錢糧和馬匹女人,但讓他以幾百人馬去對付足足兩千多人的一條天,基本是不可能的。
除非一條天被揍得半死不活,他有十足勝算才會趁機痛打落水狗。
秦川也不在意,他本來就沒指望對方會幫忙,他只是做做樣子,為接下來的分化對方做鋪墊,順便拖延一下時間而已。
果然,任亮和郭彥及巴山虎的聯手就被拖慢了速度,原本三家剛剛談好出力和分配的問題,正準備集合各自的隊伍進發婁煩,秦川的人一出現在東葫蘆川,他們的腳步就被打亂了。
郭彥和巴山虎都在任亮的寨子裡安插有奸細,一收到消息就急了,若孟家莊投了任亮,錢糧馬匹女人統統都給了任亮,他們吃什麼?
最關鍵的是,姓秦的想讓任亮殺巴山虎,以此作為投降的條件。
他們不是傻子,知道這很可能是姓秦的使的離間計,但俗話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尤其是干他們這種買賣的,黑吃黑早已司空見慣了。
換做是他們,如果有獨吞那批錢糧的機會,恐怕也會鋌而走襲殺任亮。
更何況,巴山虎和任亮倆人不對付,早就相互看不順眼了。
於是,郭彥和巴山虎便急忙派人去告訴任亮,孟家莊投降後,那批錢糧他們也要分一份,郭彥要四成,巴山虎要兩成,任亮自己留四成。
任亮是氣得不行,這明明是孟家莊使的離間之計,那兩個蠢貨不會看不出來,卻偏偏中計了。
如此一來,三人之間肯定會心生間隙。
當即,任亮親自去找郭彥和巴山虎,信誓旦旦一通解釋,並承諾,如果孟家莊投降,錢糧就按他們說的分配。
表面上,郭彥和巴山虎像沒事發生一樣,繼續召集人馬準備攻打孟家莊,暗地裡卻盯著任亮的一舉一動,並藏了一支三百人的人馬,偷偷跟在後面,若任亮翻臉,就殺他個措手不及。
任亮也不是傻子,除了留守的老弱病殘之外,他多留了兩百人守寨,而且也藏了兩百人馬,跟郭彥他們一樣留作後手。
就在他們剛集合人馬,剛往婁煩開撥的時候,蘆芽山的一條天已經穿過嵐縣,抵達了婁煩。
一條天的探子很少,也沒有奸細在趙三刀那,所以根本就不知道秦川去找過趙三刀,之所以第一個抵達婁煩,是因為他沒吃的了。
兩千多人馬,被張宗衡攆得跟狗一樣,一路倉皇而逃,好不容易進了蘆芽山,終於甩掉張宗衡那狗東西了,但蘆芽山荒山野嶺的,連個吃的都沒,想到嵐縣搶點吃的嘛,幾條村子的大戶早就拉著糧食躲進縣城了,他這點人馬又打不下縣城,只得在蘆芽山周邊搶些鄉民,勉強弄了幾十石糧食,沒幾天又吃完了。
一聽說婁煩孟家莊有八千石糧食和一萬兩白銀,只有幾百個礦工和流民守莊,一條天想都不用想,立馬開撥,浩浩蕩蕩地穿過嵐縣,直直殺向婁煩。
走了兩天路,終於到了孟家莊,遠遠看到那依山而建,地勢險要的莊子後,一條天就知道這仗不好打。
但,再難也得打,否則他的人就得餓死了。
讓又餓又乏的手下原地休息後,一條天帶幾個親信,策馬靠近孟家莊,準備先勸說對方開門投降。
……
秦川站在門樓上,望著遠處那群衣衫襤褸的流寇,心情有些複雜。
明末的流寇當中,有不少能吃香喝辣逍遙快活的人,但更多的,是飯都吃不飽的苦憨憨。
這些苦憨憨大多是莊稼漢,失去田地的自耕農,大戶人家的佃戶和長工之類的,而吃香喝辣那些,則是常年打家劫舍的積年老匪,和九邊重鎮逃兵組成的老營人馬。
在前期,號稱二十萬的流寇大軍,主要戰力就是這部分人,數量占比很大的莊稼漢不過是為一口吃的才投靠了流寇,有的甚至是被裹挾從賊的,幾乎沒什麼戰力,只能拿來壯聲勢填人頭。
一條天的人有八九成都是這類人,真正能打的老營不過兩三百而已。
不出意外的話,一條天會先讓這些苦命人上來送死,消耗孟家莊的防衛力量,他那兩三百老營會留到最後時刻才殺上來。
現在孟家莊裡有五百關帝軍,兩百新調來的礦工,七百青壯流民,除了關帝軍受過幾天訓練之外,其他人的戰力並不比流寇強。
當然,秦川有信心把一條天擋在門外,但他得儘量減少死亡,留力氣對付郭彥和任亮等人。
而且他不太忍心殺光那些苦命人,能少殺就儘量減少殺虐。
於是,他把老黃叫來,吩咐一番,讓他去流民隊伍中找些嗓門大的,說話利索的,準備邊打便勸說那些苦命人。
又讓劉有柱率領他的無當營一百五十人,備好馬匹,和一部分虎豹營留作衝鋒部隊。
剛吩咐下去,就見流寇隊伍中出來幾個人,騎著馬朝孟家莊走來,為首一個又高又瘦的漢子。
這人,應該就是一條天了。
只見那瘦子走到百步開外,勒緊馬韁揚聲大喊:「樓上可是洪洞九箕山秦大當家的?」
秦川揚聲回道:「正是在下,敢問閣下何人?」
一條天喊道:「我乃義軍三十六營七十二家首領之一,一條天是也,素聞秦大當家忠勇無雙,義薄雲天,特來邀請大當家的與我同舉大旗,共謀大事,我許你征東大將軍之位,待天下平定,高官厚祿一應不少,還請秦大當家快快打開莊門,迎義軍進莊,」
聽到征東大將軍這響噹噹的名號,秦川笑了。
你他娘的還真敢吹,真當老子是豬不成?
好不容易止住笑之後,秦川拱手回道:「原來是一條天大帥,失敬,失敬,承蒙大帥看得起,秦某不勝感激。」
「但,秦某已投效關帝山的郭彥過大當家的了,這莊子,是郭大當家的基業,莊子裡的糧食和銀子也都是郭大當家的東西,秦某職責所在,不便迎請大帥入莊,還望大帥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