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被捲走的糧食

  王家大院,王繼宗已經在列祖列宗牌位前跪了半個時辰。

  寧氏和一家老小則在祠堂外的院子裡肅穆而立,業已站有半個時辰了。

  良久,王繼宗又拜了三拜後,終於按著膝蓋吃力地站起身,緩緩走出祠堂。

  院中的人紛紛抬頭望他。

  「繼宗,你真要去投賊不成?」

  王繼宗的四叔王應常皺著眉問道。

  王繼宗邁出門檻,這才點點頭:「秦大管事乃非常之人,我王家之昌盛就在此人身上了。」

  「可他行的是謀逆之事啊。」

  「昔日太祖起兵反元,行謀逆之事,先祖仕從太祖,亦為從賊也,繼宗今日所行,乃先祖明示,當繼承先祖遺志,從賊平天下。」

  「太祖那是天命所歸,先祖亦至死忠於大明朝廷,你每日拜祭天地君親師牌位,當行忠君之事,隨先祖遺志效忠大明才是啊。」

  聽到這話,王繼宗沉默了,低垂著眼帘久久不語。

  良久,才突然抬起眼帘,緩緩道:「四叔,繼宗自幼以來,便將天地君親師牢記於心,並時常警醒,直至聽聞秦大管事所言,這天下,並非朱家的,而是天下間黎民百姓的。」

  「繼宗恍然,如一語驚醒夢中人,所謂天地君親師,當以蒼生為天地,百姓為先,君王為後,所謂治國平天下,當以救黎民於疾苦為平天下,予百姓安樂為治國。」

  「秦大管事其人粗鄙不堪,卻深明大義,行匪冦之事,卻不犯百姓秋毫,麾下區區數十悍匪卻敢以天下為棋,高瞻遠矚,步步驚人,如今又以羸弱之兵力抗范家,搖搖欲墜間卻得太原神兵相助,此乃天意,亦是先祖明示也。」

  聽完他一席話,王應常張了張嘴,卻又啞口無言。

  良久,才長嘆一聲,又問:「若那姓秦的日後魚肉百姓,累苦蒼生,你又當如何?」

  「繼宗必當手刃此人,而後以死謝罪。」

  「唉,罷了罷了,你去吧,四叔無能,王家就靠你了。」

  「繼宗必不負宗族所望。」

  王繼宗躬身,朝王應常行了個大禮,這才踏步而出。

  寧氏也朝王應常行了一禮,也跟了出來。

  出到王家大門外,王繼宗站定回身,和聲道:「夫人且放心,那秦大管事雖兇惡,卻並非不講理之人,夫君此去不過上工罷了,日落自會回來。」

  寧氏上前幫王繼宗理了理衣服,溫婉笑道:「夫君,秦大管事乃直爽之人,在他和其他同仁面前,就不要總是之乎者也了,妾身怕他們的聽著累,也煩你這文縐縐的黑臉書生。」

  「哈哈哈哈……」王繼宗不由仰頭大笑,「哪怕每日下田種地曬得一身銅,你夫君不仍是一表人才嗎?」

  「呸,也不害臊。」

  寧氏嗔了他一眼,又怕別人看到,便急急忙忙走回大門。

  「夫人,為夫去也。」

  ……

  秦川的心情不是很好,正在門樓的屋子裡,冷冷望著孟圭明。

  孟圭明則縮得跟個烏龜似的,不住地發抖,也不敢抬頭看秦川。

  「說,那糧店裡有多少存糧?多少銀子?」

  孟圭明縮了縮脖子:「糧食大約……大約一百石,銀子沒多少,就十幾兩碎銀和幾貫錢。」

  秦川拽著他衣領把他拎起來:「我之前說過什麼?如果你有任何隱瞞,老子一刀宰了你。」

  孟圭明哭喪著臉:「我不是存心的,只是……只是一時沒想起來而已……」

  「沒想起來?那麼大個店你會沒想起來?」

  「是真沒想起來啊,這些日子我一直頭腦發脹,滿腦子都是慘死的家人和日後……日後該怎麼辦,哪會想到縣城裡那兩件鋪子,這莊子和礦場都是大當家您的了,我掖著那兩間鋪子也沒啥用啊。」

  「哼!」

  秦川把他扔回椅子上,然後怒哼一聲。

  他一直沒想到,孟家在縣城還有兩間鋪子,一間糧店,一間打鐵鋪,

  直到剛才,打鐵鋪的鐵匠戰戰兢兢地來到莊外喊話,說要見管事的之後,他才知道原來自己還有資產在縣城。

  把那鐵匠叫進來一問,原本心情就不好的秦川怒了,那糧店的掌柜和夥計前幾天把店裡的存糧銀子席捲一空,消失不見了。

  鐵匠鋪沒設掌柜,一直由糧店的掌柜兼顧著打理,吃食也是糧店供的,發現糧店空無一人,也顆粒無存之後,才壯著膽子跑來孟家莊報信。

  他們都是老實本分之人,既不敢跑,也不知能跑到哪去,沒了吃食,就只能來找東家。

  秦川一是怒那掌柜的竟敢卷他的東西逃跑,二是孟圭明沒告訴他有兩間鋪子。

  早點告訴自己的話,早點派人去接手糧店,也不至於這樣了。

  那兩間店鋪他是想繼續開下去的,鐵匠鋪自不用說,糧店更是可以幫他辦很多事情。

  雖然他要囤糧養兵,但糧食或多或少還是得賣一些的,總不能讓靜樂縣的小老百姓都涌到孟家莊來混吃混喝,基本的社會秩序還是要有的。

  最重要的是,那間糧店可以收購大戶的糧食,甚至可以阻止那些黑心的大戶哄抬糧價。

  他現在有了地盤,再明目張胆地搶大戶糧食的話,勢必會引來朝廷的注意,但他可以用點手段,逼那些大戶把糧食賣給糧店,再轉手賣給小老百姓,一進一出,這樣就算不上囤積居奇了,既不會引來朝廷注意,又能用那些大戶的糧食掙銀子,還能扣一些糧食下來養兵。

  至於如何逼那些大戶賣糧,他能想出好幾種法子來。

  只不過,開店得有個會記帳還會做買賣的人去管糧店才行。

  派宋知庭去難免大材小用,那傢伙雖然出謀劃策不行,但管理後勤還是可以的。

  那些流民當中,倒是有十幾來個會寫字會算數的,但沒做過生意,也沒記過帳,還得讓人教。

  思來想去,秦川一時想不出什麼好的人選,乾脆先放著不管,只給了五十斤磨好的糧食和兩斤馬肉給那鐵匠背回去,並告訴他,這兩天先不賣貨,只管打制農具,過兩天會安排人過去管事,順便運些糧食和鐵料過去。

  鐵匠連連道謝,然後背著糧食高高興興地去了。

  秦川並不擔心他也卷東西走,那些鐵器又重又賣不了幾個錢,這年頭有份能養家餬口的工作很不易,只要東家還發得出糧食和工錢,他就不會蠢到砸了自己飯碗,那不值當。

  安排好店鋪的事情,秦川又回到屋子裡,去看那個被炸膛炸傷的老匪。

  那兄弟叫黃六喜,半張臉幾乎給炸沒了,根本就縫合不了,只清洗幾遍之後敷上金創藥,血倒是止住了,但滲水很多,情況很不好,人也從昨天到現在反反覆覆昏迷了好幾次。

  昨天下午,秦川就派出好幾個手下,分別趕往靜樂縣城和太原找大夫。

  到了夜裡,秦川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黃六喜發燒了。

  大夫還沒來,但秦川知道,在沒有抗生素的年代,哪怕大夫來了,恐怕也無能為力,只能說有大夫總比沒大夫好,想盡一切辦法也得救黃六喜。

  最好是黃六喜能自己扛過去。

  秦川探了探黃六喜的體溫,然後給他加了一張毯子。

  這時,羅八的聲音從樓頂傳來,說是王繼宗來了。

  秦川本想下樓的,但想了想,乾脆朝樓上喊一句「開門讓他自己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