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八年七月中旬,受兵部和吏部諸大臣的推舉,朱由檢任命孫傳庭為陝西巡撫,替代剿匪不力的甘學闊,專陝中、南之剿匪事宜。
上任之初,孫傳庭入朝面見朱由檢乞錢糧募兵,朱由檢答應予其六萬白銀,但之後糧餉需要其自行解決。
八月初,孫傳庭上任西安府,第一件事便是調整清澗、延川一帶的防務,並堅壁清野,嚴防關帝軍奸細入關中。
第二件事便是發動關中縉紳捐資募兵,諸縉紳紛紛推諉哭窮,大傢伙剛捐了不少錢糧去建軍堡堵截秦川,如今大傢伙窮得叮噹響,哪裡還有錢糧可捐。
而秦王系宗親則共湊了白銀二千兩已示秦王系解囊救國之意。
籌措半月有餘,孫傳庭共湊得白銀三千六百兩,這點錢連一千兵都募不到。
八月中旬,孫傳庭忽然調參將羅尚文率三千舊秦軍奔襲商雒,出其不意地擊破盤踞商雒一帶的流寇,並斬殺流寇首領整齊王張胖子。
這張胖子曾經在崇禎六年被秦川生擒,吃了好一頓苦頭,後來秦川將他運到潞州交給時任山西巡撫的許鼎臣。
為了活命,張胖子向許鼎臣交代了大部分山西境內的流寇底細,包括去向和兵力數量等,並願意接受招安,為朝廷出力剿匪。
許鼎臣如實上奏,朱由檢善心一發便命他跟隨許鼎臣剿匪,結果沒過一個月,這張胖子又糾結一批接受招安的流寇再次反出,並跟著高迎祥羅汝才等人渡河竄入河南,沒多久又竄回秦嶺商雒一帶。
最終,這一身肥肉的張胖子成就了孫傳庭巡撫陝西的第一功。
緊接著,孫傳庭抽調渭南一帶的部分守軍交給羅尚文,命他由商雒繼續往東推進,剿滅盤踞在商南一帶的羅汝才部。
羅汝才不敢硬碰士氣正高的秦軍,東邊又有左良玉等諸部明軍,他又不願南下投奔漢陰一帶的張秉忠,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扔下大量被用來壯聲勢的饑民和輜重,只帶著數千流寇和女人,還有能隨身攜帶的金銀財寶翻越秦嶺,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了關中平原。
關中縉紳頓時炸開了鍋,渭南、高陵、富平等地的縉紳紛紛拖兒帶女逃往西安城,秦王朱宜漶及一眾官紳連忙去找孫傳庭,請他發兵剿滅那支進入關中平原的流寇。
孫傳庭兩手一攤:無兵無糧如何剿匪?
朱宜漶和諸多官紳面面相覷,這廝怎的如此厚顏無恥,就不怕大傢伙聯名參他一本嗎?
可他說的又是事實,關中的兵力大多都被三邊總督梁大人調去清澗和延川防衛關帝軍了,潼關倒是駐有重兵,可那裡的守軍絕動不得,渭南和藍田一帶的駐軍又被孫傳庭派進了秦嶺,再調回來已然來不及,剩下的兵力防衛秦嶺沿線尚且吃力,更別說出兵剿匪了。
北有關帝軍南有流寇的情況下,關中平原確實需要再募一批兵了。
無奈之下,朱宜漶和諸多官紳商議一番後,再次帶頭捐資,一下捐了三千兩,秦王系宗親也紛紛有所表示,緊接著是各州縣的官紳。
關中平原的富庶程度超過了晉南地區,數十個州縣的皇親國戚縉紳豪強數不勝數,很快孫傳庭便募得了七萬多白銀。
朱由檢應諾的那六萬兩其實並沒有到位,還需孫傳庭截留陝西賦稅才能拿到那六萬兩,如今有了七萬多現銀,他便可大展拳腳了。
一方面,他開始大張旗鼓募兵,另一方面,他則從西安城和周圍州縣抽調兵力,勉強湊了三千兵馬,並親自率領往渭南剿滅那支竄入關中的流寇。
沒想到,他兵馬還未行,就收到探報說流寇並沒有攻打關中州縣,而是一路急行北上,現已消失在茫茫北山之中了。
孫傳庭猜測,那支流寇是去投奔秦川。
如今再去追趕已毫無意義了,所以,他乾脆一心募兵練兵。
今年春播之前,他要先練出兩萬新軍,以守備各地秋收,到明年開春,他計劃要練出一共五萬新秦軍,以肅清秦嶺一帶的流寇。
……
那支急行北上的流寇便是人稱曹操的羅汝才部,一共五千餘人,其中有小部分女人和娃娃,青壯不到四千人。
進入北山之後,羅汝才便領著這五千餘人翻山越嶺,過宜川、延長和延川,沿途只偶爾搶奪幾個村寨,並最終進入無定河河谷。
沿著無定河往北行一日後,羅汝才部遇到了一名裝備齊整的哨騎,騎著馬站在山樑上,定定望著河谷中穿行的數千流寇。
起初,羅汝才的幾名手下眼饞對方胯下駿馬和那齊整的兵甲,於是暗中派數十人繞過山樑一側,包圍那名哨騎,想奪取對方的馬匹和兵甲。
眼見數十流寇將其團團包圍在山樑上,那名哨騎卻不慌不忙,依然面無表情地望著河谷中穿行的人群。
羅汝才察覺到了一絲不妙,對方大概在點人頭,在數他們這支流寇大概多少兵力,可數得如此入迷,連自己被包圍都渾然不覺的哨騎,他還從未見過。
很顯然,對方不是大意,而是根本不把這些悍匪放在眼裡。
果然,他的人距對方只有數十步的時候,那名哨騎忽然策馬前行,直奔北坡策馬包抄上來的十餘名老營悍匪而去。
四十多步距離時,哨騎忽然從後背抽出一支短標,奮力一擲,隨之而來的便是慘叫一聲,緊接著又有四支標槍連續擲出,幾乎槍槍不落空,眨眼就有四道慘叫聲在北坡響起。
剩餘的幾個老匪驚得寒毛直豎,可一看到對方後背已無標槍之後,幾個老匪便壯起膽子,再次策馬朝對方衝去,一個個手抄槍矛或長棍,準備將對方捅落馬下。
眨眼間對方已到了跟前,老匪們剛想舉起槍矛,就見對方忽然兩手一抬,兩根黑黝黝的鐵管對準了他們。
「砰砰」兩聲槍響,攔在中間的兩名悍匪一前一後倒了下去。
然後,哨騎在倒地的這兩名老匪之間呼嘯越過了攔截。
這十餘名造反數年身經百戰的老營悍匪,數息之間就死了一半。
剩餘的六名老營悍匪又驚又怒又眼饞,對方手中有極其犀利的火銃,若能搶過來的話……想到這,幾名老匪心照不宣地調轉馬頭,繼續朝對方追去。
他們自然見過火銃,知道在縱馬急行的時候幾乎無法裝填,極度顛簸的情況下連火藥都倒不進槍管,只要在對方裝填之前追上去就能將對方擊落馬下。
「別追!別追,那是關帝軍,秦大當家的人,趕緊給老子回來。」河谷中,羅汝才急得直跳腳。
由於距離太遠,那幾名老匪並沒有聽清他的話,只聽得他哇哇大叫,以為他惱怒連個哨騎都搞不定。
於是,那幾名老匪追得更緊了。
他們不知道,關帝軍的火槍用的全部是定裝彈藥,只需將火藥包咬破,倒一點火藥在藥門,然後整個藥包塞進槍管就行了,縱馬急行的時候一樣能輕鬆裝填。
只見那哨騎縱馬前行了片刻,又突然回過頭來,將手中短銃對準了追得最近的一名老匪。
「砰」的一聲,那老匪腦瓜子崩開的同時,其餘老匪也一鬨而散,一個個沒命地拼命逃跑。
那名哨騎放慢馬速,掉頭,收攏老匪的馬匹,搜刮老匪身上的兵甲銀兩,取回標槍,最後又站在山樑上,面無表情地望著河谷中的人群。
羅汝才心裡早已將那些沒眼力勁的蠢貨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見哨騎停在山樑上之後,便擦了一把冷汗,然後策馬朝山樑行去。
他不敢靠得太近,離著五十步便停了下來,然後朝對方抱拳拱手,大聲道:「鄙人義軍三十六路滎陽十三家羅汝才,特來投效秦大當……秦大將軍,望好漢替鄙人稟明大將軍。」
山樑上的哨騎沒回話,依然面無表情地望著河谷中的人群。
羅汝才又道:「方才那些蠢貨有眼無珠,冒犯了好漢,實乃鄙人管教不周,特地向好漢賠罪,還望好漢海涵。」
對方依然沒回話,且望了一會後突然調轉馬頭消失在山樑上。
羅汝才有些忐忑,若對方記仇使小心眼,故意稟報秦川說他們來攻打綏德城的話……那後果不堪設想啊。
一個關帝軍哨騎就能以一敵眾,若數千關帝軍來了,不得生吞了他們?
可如今再掉頭回去肯定行不通,明軍必然已做好了防範,回去是自尋死路。
唯一的出路只有繼續北上,只希望剛才那哨騎不耍心眼,或秦川不至於頭腦昏到不分青紅皂白就行了。
又沿著無定河往北行了半日,周圍出現的哨騎變得越來越多,三三兩兩地駐馬立於河谷兩側的山樑上,面無表情地望著他們。
羅汝才愈發忐忑不安,只得硬著頭皮繼續前行。
終於,他看到了綏德城那高聳的城牆。
也看到了一支盔甲鮮明隊伍嚴整的軍隊,就這麼橫在無定河邊,攔住他們的去路。